轮椅上。
刘叔、李阿姨正在衰老。
加剧衰老!
松弛的皮肤,更加干瘪黯淡,很快就贴紧骨骼,变成了皮包骨。
花白头发,褪去最后的黑色。
干瘪嘴唇,缩了进去。
一颗颗牙齿,摇晃脱落。
连浑浊的双眼,都在深陷下去,旧有的神采飞快逝去。
即便如此,夏雨还能看到。
二老的嘴角上扬,好像在幸福微笑,充满了解脱和释然。
咕咚!
咕咚!
吞咽声响缓慢下来。
粉舌里蠕动的圆球,已经小得可怜,但矬子还在奋力吸着,腮帮子通红。
饿了好几天,现在总算逮住机会,不吃个肚皮溜圆,他绝不罢休。
“嗯,可以了!”
“停!”
听到乾坤道人发话,夏雨马上喊停,快速绕到轮椅旁。
查看起两位老人的状况。
现在的他们,真的垂垂老矣,瞧上去起码超过了九十。
关键气息微弱。
好像随时都可能死去。
夏雨正想说些安慰的话,对面的乾坤道人,突然身形掠动。
金铃,急促鸣响。
仿佛——
猝然而来的一场急雨。
矬子抚着微鼓的肚皮,还没做出反应,就被乾坤道人上来一剑。
啪!
剑脊拍打在后背。
这一剑,力道非常重。
夺寿诡矬子哪会料到,猝不及防之下,直接一个趔趄扑倒。
“道长,你……”
夏雨连忙站起身。
不等他出手,乾坤道人快速抛出金铃,稳稳落在矬子的脊背上。
“别慌,贫道不会食言!”
“过来,搭把手!”乾坤道人伸手一指床边,语速极快,“换寿的时候,你得抓牢她的手腕,别让她乱动!”
“啊?”
夏雨觉得奇怪。
他看了看自己的诡宠。
矬子仿佛被那只金铃定在地面,全身动弹不得,可一双水泡眼叽里咕噜乱转,瞧着没什么危险。
没危险就好。
夏雨答应一声,立即跑到床边,朝蜷缩成团、瑟缩发抖的陈玫点点头,就把双手搭在她的手腕处。
见这边就绪。
乾坤道人探手一捞。
抓紧金铃的把柄,向上迅速提起。
矬子仿佛沾在金铃上,也跟着升到半空,被快速搬运到床边。
准确地说,是悬停在陈玫头顶。
“嘎嘎嘎!”
矬子突然怪笑起来。
他的一对水泡眼,死盯着陈玫的脖颈,死盯着未曾痊愈的齿痕。
那是他留下的痕迹。
难道……主人和这个怪道士,打算再送自己一顿美餐?
吸溜!
矬子探出粉舌,吞咽着口水。
正是这突兀的动作,让瑟缩惊恐的陈玫回过神,当她看到高处缭绕的长舌,心中的恐惧登时被放大数倍。
“啊!!!”
尖叫声骤起。
到了这时,她再也不管什么‘换寿’仪式,剧烈挣扎着,想要从床边滚开。
逃!
这是她唯一的念头。
“别让她动!”
乾坤道人急吼。
也不用吩咐,夏雨在陈玫翻滚的一瞬间,当即箍紧了她的手腕。
见收效甚微。
他顾不上男女之防,抬腿压住对方的小腹,变成了侧身跨坐的姿势。
这下,总算箍住。
客房外。
听到女儿尖叫,陈家夫妇心焦如焚。
两人忙不迭凑到门前,把耳朵贴在门板上,急声询问。
“阿玫,没事吧?”
“阿玫,妈妈在外面呢,别怕……有道长在,没问题的。”
“阿玫,再忍忍。”
“疼一下就过去了!”
他们担心得很,可又强忍着压低声音,唯恐惊扰了换寿仪式。
客房内。
矬子见“美食”不再动弹,如同一只待宰的可口羔羊,他都对主人和怪道士生出了一丢丢感激。
不过,也有点奇怪。
既然是诚心投喂,干嘛要把他挂在半空,这种姿势怪累的……
人在床上,饭在眼前。
那还等什么!
矬子不再犹豫,粉红舌头快速伸长,噗地一声,刺进了旧齿痕所在的部位。
吮吸!
他要吮吸!
就在矬子即将开动时,乾坤道人突然有了新动作。
桃木剑再度挥动,击向他的小腹。
啪啪啪!
连续三下!
击打完毕,乾坤道人扔掉了桃木剑,只见手腕翻转,一张崭新的杏黄符纸,出现在他的食指和中指之间。
“换!”
随着一声爆喝,乾坤道人把这张符纸贴在矬子的脑门正中。
然后,如释重负。
夏雨半仰着头。
对方的动作,全部看在眼里。
换寿如此的神奇,夏雨不可能放过,从开始到结束,他一直在强记。
作为一只同命诡,日后有的是时间打交道,任何有用的技能,都得想办法收集。
咕噜噜!
长长的粉舌里,响起了低沉的鸣叫。
与此同时,一颗颗肉瘤出现。
只是这一回,肉瘤们蠕动的方向,与之前截然相反。
不再是流向夺寿诡,而是源源不断朝陈玫倒流过去。
“嘎嘎……啊!”
身在半空的矬子,意识到了不对劲。
一对水泡眼瞪圆,几乎从眼眶脱落出来,血丝逐渐充满;被固定的躯体,本能地挣扎起来,想要逃离。
乾坤道人轻蔑一笑。
夏雨也摇头撇嘴。
这种程度的挣扎,就跟娇弱女生们练习的女子防身术,只会让歹徒更加兴奋。
客房内。
一人一诡都在恐惧‘挣扎’。
区别,非常大。
上面的,越来越弱。
尖叫,继续。
高亢有力。
尽管提前布置了隔音措施,可还是传出了房间,传出了联排别墅。
很快,传到了邻居们的耳中。
一扇扇窗户推开,诧异的脑袋探出来,齐齐朝这边张望。
甚至于——
还有脾气暴躁的,蹬蹬蹬跑出房门,朝这边呼喊抱怨。
小区保安,也闻声而至。
他们拎着伸缩棍,牵着一条凶巴巴的黑背狼狗,跑向这边的大门。
陈家早预料到这些。
司机、保姆阿姨和临时请来的人手,个个陪着笑脸,不停向邻居、保安解释。
更送出一个个厚实的红包。
常言说得好,礼多人不多。
拿到了红包,好奇的人群慢慢散开,偶尔还回头向别墅张望。
时间,持续并不久。
大概三分钟。
此起彼伏的尖叫,缓慢减弱下来,沙哑之中透着疲惫。
直至寂然无声。
视角,回到客房。
连接一人一诡的粉舌,表面的肉瘤已非常小,犹如剥了壳的青核桃。
一粒,又一粒。
蠕动不绝。
矬子的细胳膊细腿儿耷拉着,还不时抽搐一下;水泡眼半闭半开,颇为哀怨地望着夏雨,眼角隐约有泪光。
有那么点生无可恋。
陈玫也不再挣扎。
认命般躺在床上,一双乌黑的睫毛轻抖,不愿、更不敢睁开。
夏雨则保持双手压腕、单腿跨坐的姿势,有那么点横向壁咚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