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孺子可教也。

“路……路姐姐!”白肇初大难不死, 腿都软了,差点背着童少潜一齐跪在地上。

“速走!”路繁矮身横扫之时大喊道。

吴显意一跃而起躲过凌厉的横扫,趁势以膝盖猛击路繁的脑侧。

路繁抬臂抵挡, 刚刚卸下吴显意这重重一记,手臂便如游走的灵蛇,顺着吴显意的腿往上劲力扣住她的大腿, 腰间扭转,大喝一声, 抡圆了将她对着竖起毒刺的院墙甩过去。

吴显意的身子就像是没有重量一般,即便被抛甩,脚尖向下一点地,轨迹立即改变,轻飘飘地跃到了树梢上。

路繁紧追不舍, 跟着一并跃上树梢, 招招都想要将吴显意大法官逼大法官出童府。

童少潜艰难地从白肇初背上下来, 跟她说如何开启童府的防护。

白肇初已经大法官摸大法官到了前厅的按钮,童少潜和她一块儿望向高处。

路繁与吴显意的对拆快到只能听见兵刃相交的声响,以她们肉眼全然看不清出招的路数。

若是机巧开启, 外面的人攻不进来,路繁必定也会被拦在童府之外, 身陷敌阵。

白肇初和童少潜都在焦急地等待最为合适的机会, 等待路繁快些摆脱吴显意, 回到童府。

没承想,吴显意一剑挑开了路繁,早她一步往童府的院子里降,目光锁定在童白二人身上。

白肇初和童少潜大惊,速速后退。

路繁立即追上, 剑指吴显意后背心。

吴显意就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倏忽反身横切,路繁人在空中紧急躲避,鼻梁被开了一道血口,这道血口距离她的双眼只差分毫。

疼痛没有让路繁退缩,血让她更加亢奋。

路繁不退反进,贴身和吴显意搏斗。

吴显意提膝猛击路繁腰侧,路繁忍着剧痛从腋下抱住吴显意的双臂,施展轻功,用两根肋骨交换,又一次硬将她拽到了童府院墙上。

“开!”路繁大喊一声,白肇初还有些犹豫。

“快!”路繁刚喊完,吴显意手肘击中路繁的颞颥,一刹那路繁头晕目眩眼前一片发白,吴显意一脚踢在她腹部,将她踢出了童府院墙。

吴显意回身想要重返童府,只见无数的铁刃拔地而起,脚下突然伸出了扎人的刺。她心下一惊,只能退了出去。

眨眼之间童府被铁皮裹成了一颗没有任何缝隙,且向外张牙舞爪的铁蛋。

吴显意抽刀猛砍,毒刺纹丝不动。

“……”

“你进不去的。”路繁捂着断裂的肋骨,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背,单手握剑,站在吴显意身后,等着她回头。

吴显意紧咬着腮帮,回眸时,眼里带着的是不甘的盛怒。

“你终于有点儿人气了。”路繁将鼻梁上的血擦去。

原本奉命守在童府各门,不让童家人往外逃的随从们,此刻对着沾着绿大法官色大法官毒汁的尖刺面面相觑。

用尽了各种办法也无法撼动这怪物,随从们找到吴显意,而路繁身后也是匆匆赶回来的帮派兄弟。

“上回没分出的高下,今日就此了结吧。”

路繁剑指吴显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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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将军放出的鸣烟正好在石府的屋顶炸开。

吕澜心被这一声鸣响惊醒。

她方才梦到了石如琢,两人亲密得很,石如琢居然是夙县初遇时的模样,她们在白鹿书院缱绻缠绵,这可是从来没有梦到的场面。

居然就这样被打破……

谁啊!

吕澜心很不情愿地醒转。

在香香软软的软塌上躺了片刻,吕澜心已然回忆不起方才石如琢在梦里跟她说的话了。随着醒转的时间越来越长,梦里的一切都在迅速从记忆里流走。

吕澜心叹了一下,只能起身,走到院中。

阿卉抱着耳朵贴在头皮上的小黑,跟着石府一院子的人用同样的姿势和同款惊疑的表情往天空中看。

吕澜心这眼睛实在没有与太阳对视的能力,便问阿卉发生何事。

阿卉说了鸣烟的响动:“刚刚从街上回来的人说护城河边有疯子见人就砍,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吕澜心默然片刻,问:“你石姐姐呢?”

“她今日也未休假,一大早就去枢密院了。”阿卉撸小黑脑门的动作随着她焦虑的情绪更快,“哎呀,也不知道石姐姐会不会遇到危险。董六,你再叫上几个人随我一同去枢密院找找石姐姐吧。”

董六:“好!”

吕澜心说:“等会儿。”

吕澜心回到屋子里,穿了件厚实点的月光大法官色大法官长袍,系紧了腰带藏好了匕首,对阿卉说:“走吧。”

阿卉:“吕姐姐,你大白天的要跟咱们一块儿出门啊?外面情况还很复杂呢!”

来石府的日子不短了,虽然石如琢和吕澜心从未开口和谁单独说过她俩的过往,阿卉也没胆子问,但偶尔能从她们对话的字里行间拼凑出一个支离破碎的往昔。

吕澜心的眼睛不好,不用点卯的日子里一般都在睡觉,太阳落山之后她才会行动,昼伏夜出的她很少选择在昼时出门。

今日虽春寒料峭,但艳阳高照,连阿卉这等眼睛正常的人看了会儿天都被晃得难受,何况是吕澜心。

“嗯。”吕澜心对于阿卉的关心就一个字回应,阿卉看得出来她是在担心石姐姐,也不再劝,很认真地跟她说:

“那出门之后吕姐姐可得全程跟着我!不可胡大法官乱大法官走动!”

吕澜心:“……”

自从她及笄之后,从来没人用这种对待小孩儿的语气跟她说话。

阿卉似乎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语气太像长辈,随即补充了一句:“走丢了的话我可没法跟石姐姐交待……”

吕澜心道:“快出发吧。”

阿卉将小黑一放,小黑稳稳落地,歪着脑袋盯着吕澜心的后背突然喵喵叫起来。

吕澜心走了两步,没法忽略小黑莫名其妙的撕心裂肺。她掉了个头回来,拎着小黑的后颈皮,给它拎到了院子里猫窝旁,往它饭盆子中放了好几块鱼干。

“吃,别嚎了。”

吕澜心站起来要走,发现平常见着肉就吃得嗷呜嗷呜的小黑,此刻只是翕动鼻翼,没吃,依旧看着吕澜心,眼眸竖成一根锋利的针,继续对着吕澜心叫唤。

吕澜心看了它一会儿,大法官摸大法官了大法官摸大法官它的脑袋,坚定离开。

坐上马车的时候,吕澜心突然想起来了。

午间她梦到了石如琢,梦到她俩在白鹿学院,她特意去找石如琢,石如琢跑过来喊她吕姐姐的那次。

也是她们孽缘的起点。

“吕姐姐……之前是我不对,我不该用石头砸你。”

十五、六岁的石如琢带着年轻学子特有的稚嫩,让吕澜心不忍对她大声说话。

吕澜心安抚她:“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才说了半句话,就听石如琢继续说:“可是,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呢?我这颗心、这辈子,都在仰光身上,不可能改变的。你是多余的,你对谁而言都没必要存在。你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在梦里石如琢对她说这番话的时候,丝毫不强势,是用失落的语气讨要原本就该属于她的东西。

只有在提及她对葛仰光的爱时,语气是笃定的,坚毅的,不可侵-犯和撼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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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梯架上了南城门,士兵飞一般顺着云梯攀上城墙,与好不容易从吔摩教教众中间挤出一道豁口的禁军短兵相接。

城外撞击城门的声响越来越大,平日里需要好几个人合力才能关上的厚重城门,在剧烈的撞击中竟像一面薄薄的,随时都有可能被撞裂的木板。

最后一批城卫浑身是伤,血和污物糊了满脸,但注意力高度集中之下,全然没有精力去顾及自己的伤。

面前是分不清是敌是友的叛军,身后是身份亦不明的攻城大军。

十多人站成一条直线,前方有敌人杀来,便一鼓作气杀上去。待暂得安宁,就张开双臂手握着手,背抵着城门,用自己的躯体拧成博陵城门最后一道防线。

南门岌岌可危,而明江边上的厮杀亦进入到白热化。

童少灼换到了第三把刀,又砍杀出了豁口,眼看着黑衣人前赴后继,她明白这回澜宛和吕简定是动用了所有,这是拼死一搏!

不知道还有多少刺客,继续待下去恐怕会越来越危险。

但整个明江畔都被包围,沈约迟迟无法来接应,全然没退路。

童少灼踢翻一个黑衣人,回头去找卫袭的时候,发现卫袭不知何时也拿起了剑,身边原本三十多名将她牢牢围住的护卫,此时已经只剩下区区十人左右。

卫袭的肩头染了不知道谁的血,童少灼看到那血迹勃然大怒,手中残破的刀被她杀得发热,撕开了重重包围挤到卫袭身边,对卫袭道:

“跟着我走!切莫远离一步!我带姐姐离开此地!”

卫袭看准了时机捅死从童少灼斜后方偷袭的人,童少灼回头看了一眼,卫袭的衣服上又多了一道浓郁的血迹。

“别急,长筠。”卫袭握住童少灼的手,“我没受伤。我跟着你,咱们一块儿离开此地。”

童少灼胸中那狂躁到几乎要将她理智刮尽的风暴,在卫袭握住她的那一刹那被熟悉的触觉抚平了。

“好!你说要带我和阿引去游山玩水的事儿,我可没忘呢!”

禁军的确顽强,童少灼也越杀越勇,可黑衣人依旧怎么斩杀也杀不尽。

童少灼的体力逐渐下降,已经被卫袭养好的旧伤纷纷跃跃欲试想要复发。

经历过无数战役的童少灼最是能看清战局。

若是还不能突围的话,只怕……

童少灼心里闪过一丝不安之感。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异样的大法官骚大法官动。

如大法官潮大法官水一般涌不完的黑衣人的数量竟然在渐渐变少。

童少灼和卫袭正觉惊讶,突然一个人扑上来,大喊着“得罪了”,按着卫袭和童少灼的脑袋不由分说往地上扣。

“都趴下!”

周围一圈的禁军立即听到提醒伏倒,黑大法官色大法官的钉子如暴风骤雨一般转着圈横扫。

待卫袭将脸上的尘土拍去,再抬起头时,发现周围倒了一片满脸是钉子的黑衣人。

童少灼抹了一把鼻血,一言难尽地看向天降奇兵童少悬。

童少悬合上这双可能让她阖族被灭的罪恶之手,恭恭敬敬给一脸灰和一脸血的贵妃行礼:“陛下,贵妃,微臣护驾来迟了……”

红着鼻子的童少灼在这一刻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妹妹。

还是卫袭镇定,即便额头黑了一层也能发号施令:“多谢爱卿相助。快些离开此地吧。”

“喏!”

童少悬和唐见微带着童府的一群精锐本要去找沈约,告知城内的异动,没想到沈约并不在她的府上。

唐观秋说她这几日都没回府,似乎天子有秘密的部署。

童唐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立即明白了。

唐见微对唐观秋道:“姐姐,外面太过危险,你别出门了,最好让家奴们都拿上武器,谨防贼人闯门!”

“好!”

尽管天子早有安排,童少悬和唐见微也都明白吕澜二人的厉害,还是去了一趟大理寺。

经历了阿难带着阿花一块儿乘着向月升大闹博陵夜的荒唐事之后,童少悬生怕她会继续捣鼓家里的机巧,特别是杀伤大法官性大法官较大的机巧,便将改良版的千钧齐发等物放置到了大理寺。

从沈府出来之后,二人立即奔到了大理寺,领着大理寺的属官们载上机巧,往明江畔赶去。

她们想到了吕澜二人会伏击天子,而天子也会有应对之招,没想到到距离明江畔还有好几百步,就听见了兵刃相交的声响。

战况竟这般激烈!

来得正是时候!

唐见微用大理寺拿来的箭,和童府家奴、大理寺的属官一块儿开路。

千钧齐发灌入了石漆,可以载着一人自行前进。

童少悬坐在机巧上一边喊,一边看准机会发大法官射大法官。唐见微等人跟在童少悬身旁保护她的安危。

原本杀之不尽的黑衣人,在童少悬的援军抵达之后,快速被清扫。

将卫袭和童少灼救下后,形势似乎有了扭转的迹象,可没想到的是又冒出一大批黑衣人,战势又启。

他们就像是没有生命,被无形的手大法官操大法官控的木偶,一波又一波,以生命拧成一把刺杀帝王的凶刃。

他们都是死士。不怕死的人最难对付。

黑衣人发现了童少悬大法官操大法官控的机巧,合力围攻。

千钧齐发具有强大的杀伤力,但太过笨拙,一旦被围根本逃不掉,非常危险。

唐见微立即拉着童少悬放弃了千钧齐发,和禁军一块儿撤退。

“定姐呢!”童少悬在人群之中找不到沈约。

唐见微纳闷:“沈约也不在此地?”

卫袭早就思索过这个问题了:“沈约的确是朕安排在此候着吕澜二人,如今她未现身大概也被困住了。你们从城中来,城里的情况如何了?”

童少悬有些难以启齿:“我们路过护城河南岸之时,正好遇到胡人砍杀。这些胡人说也奇怪,看见苍人便杀,似乎没有针对大法官性大法官,只是在滥杀无辜。除了杀人之外还四下纵火,这挑衅的行为看上去便像是在吸引禁军的注意力。不知沈将军是不是被调虎离山了。”

卫袭倒是很了解沈约:“她未必中计。吕澜二人既然会在此部署这么多的刺客,必定也想到了朕也有奇兵在后。如今奇兵怕也身处险境。”

唐见微在一旁和禁军护卫一同斩杀了两名黑衣人,听了卫袭的话,心道:岂止是你的奇兵被困,整个博陵的禁军都被倒霉的吔摩教教众堵得无法驰援。希望阿念说的事能够真的成真,希望身处吔摩教的仰光真的能扭转乾坤。

否则,吔摩教将会是凝固博陵安防的致命武器。

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血路,从明江畔退了出来,追兵在后,眼前是可以利用的错综复杂的小巷子,以及两辆马车,一辆是天子的,一辆童府的。

唐见微这个土生土长的博陵人,或许对博陵某些偏远的街道不太熟悉,可是明江边上这些街衢她闭着眼睛都能走,毕竟每年烟火盛会她都会和阿姿等好友来闹上一场。

童少悬灵动的大眼睛里满是主意:“吕澜二人必不会善罢甘休,咱们能顺利退到此地,或许是吕澜二人请君入瓮的计策。毕竟阿慎你是土生土长熟悉地形的博陵人,澜宛也是。”

童少悬的话让众人神大法官色大法官凝沉。

“陛下。臣有一障眼法,或许能助陛下安全离开此地。”

……

“娘亲!天子果然如吕娘所料,往巷子里去了。”

明江边眺望塔上,一位面若冠玉的年轻男人趴在木栏前,看到卫袭等人穿过一片树林,分别上了两架马车,便兴奋地对身后两个穿着黑袍的女人叫道。

此人正是澜宛从宗族那边过继过来的儿子,澜以项。

他平日里知书达理,看上去便是文质彬彬的文士。

可谁也不知道,他自小习武,双刀耍得更是卓绝。

吕简帮澜宛铺好了一切的道路,澜宛终究是没能忍住,想来看上一看。

看看卫袭走投无路的模样。

即便在来之前吕简就提醒过澜宛:“卫袭身边奇才辈出,即便咱们计划周详,或许她们亦准备了应对之策。”

但澜宛在看到那该死的童少悬和唐见微出现之后,形势迅速扭转,依旧觉得五脏六腑被一股浊气烧着。

这两个人,总是在关键的时刻搅大法官乱大法官她的好事。

如今又被她们冲出了重围。

距离砍下卫袭的脑袋,只有最后一步。

澜宛心浮气躁。

“阿柔,不可分神。”吕简提醒她,“如今卫袭等人进入到了南北巷,此处亦在咱们的计划之内。”

澜以项提声道:“但是她们兵分两路,贼得很!想要咱们分散兵力!”

因吕简的提醒镇定不少的澜宛眯起眼睛:“更是要大法官迷大法官大法官惑大法官咱们。”

从眺望塔高处俯视,可以对巷子口所有的情况一览无余。

她们看见童少灼和卫袭上了一辆马车,唐见微和童少悬上了另一辆马车。

两辆马车进入巷子之后分开行动,自然是要分散兵力。

“追姓卫的!”澜以项喊道。

“慢着。”澜宛拉住他,冷眼乜他,“做事不可这般大法官毛大法官躁,看清了再动手,以免落入圈套。阿娘问你,方才卫袭和童少灼二人上马车的时候有何细节?”

澜以项被这么一问,愣了一愣,随即“啊”了一声:“对了!是童少灼先上的马车!向来只有天子先登车,何时有让贵妃先上的道理?!而且童家那边的护卫也更多。那天子是假的!有人穿了天子的衣服,假冒她,想要大法官迷大法官大法官惑大法官咱们?”

澜宛对他大法官露大法官出赞许的表情:“正是这样,孺子可教也。”

吕简静静地看着她俩。

澜宛问澜以项:“那现下该如何做?”

澜以项兴致勃勃:“追姓童的那辆马车,天子肯定在童家的马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