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桂飘香,水池碧澈。
皇上染病之后,暂居清溪阁休养,越贵妃日日陪伴在他的身边,侍奉汤汤水水,一晃两个多月,人都熬瘦了一圈。
本是天生的美人相,如今也憔悴虚白。
许知淮乍一看她,还以为她也生病了。
从前那个雍容华贵,春风得意的越贵妃怎么变成这样了?
病恹恹的越贵妃看见许知淮之后,无神的眼登时亮了。
“娘娘辛苦了。”
朱维桢率先开口,越贵妃闻言,明晃晃的眼神一下子又暗了下来。
她局促笑笑,双手不安地贴在身侧:“给公主殿下请安。”
“父皇今日可好?”
越贵妃连连点头,脸上畏惧的神色更甚。
许知淮看出来了她很怕她,随即微微垂眸,她的眼角余光瞥向内室,层层纱幔随风飘摇,空气中弥漫着浓苦的药味。
朱维桢回头望了一眼许知淮:“里面规矩多,你不方便进去,不如陪着越贵妃去外面散散心吧。”
许知淮忙应了声是,再看越贵妃紧张的脸色都微微发白了。
“娘娘,咱们一处走走吧。”
许知淮好心虚扶了她一把,怎料,越贵妃反手握紧她的手,恨不能使尽全身力气。
许知淮暗暗吃痛,蹙眉轻哼。
越贵妃像魔障了一样,拽着她的手不肯松开,神色紧张,瞳孔乱颤。
等她们来到凉亭水池边,越贵妃更是疾言厉色,让宫婢们退得远远的。
许知淮哪里见过她这副失态的模样,不禁发问道:“娘娘怎么了?”
越贵妃小心翼翼地觑着远处的宫婢,压低声音道:“千万要小心。”
“小心什么?”
“小心……长公主。”
越贵妃说完这句话,又紧张得快要喘不过气了。
“娘娘您把我说糊涂了。”
越贵妃越发急了,紧绷的身体随之开始猛烈的颤抖:“长公主给皇上下了药了!”
许知淮闻言蹙眉,艰难地摇头:“娘娘,话可不能乱说啊。”
“你什么都不懂……你不该回来的。”
越贵妃嗓音微微有些沙哑:“我已经逃不了了,念在之前的情分上,让太子爷照顾好衡儿。”
许知淮一脸为难:“娘娘,我刚刚回宫,有些事不是我想做就能做的。”
越贵妃含着哭腔道:“最起码,你还要太子爷的心,而我……我是完了,彻底完了。”
许知淮有些不敢往下听了。
皇上这一病,病得太突然,任谁都能看出这里面有蹊跷和猫腻。
越贵妃显然是被朱维桢的冷酷无情给吓到了,终日惶惶不安。
与此同时,朱维桢正坐在父皇的病榻前,恭恭敬敬地微笑着:“外面的桂花都开了,香气馥郁,我命人摘取了最新鲜的花芽儿,回头我亲自给父皇烹茶吃。”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只睁着一双空洞无光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头顶上方,像个无知无觉的活死人。
一盏茶过后,朱维桢走出来,立马有宫婢凑到耳边通报。
朱维桢缓缓抬眸,见越贵妃和许知淮一处说话,便知发生了什么。
她一出来,越贵妃诚惶诚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被抓个正着,额头沁汗,呼吸急促。
朱维桢故意道:“怎么见我一副见鬼的表情?”
“没,没有。”
越贵妃结巴了一下,说话也吞吞吐吐。
朱维桢温和笑笑:“你侍奉父皇有劳,回头让御膳房多送些补汤给你,瞧你的气色,比前几天看着更差了。”
越贵妃诚惶诚恐:“这都是臣妾的分内事,臣妾不敢邀功,多谢殿下体恤。”
“嗳,你是长辈,何必这么客气。”
看似关心寒暄,实则暗藏玄机。
回去的路上,朱维桢淡淡发问:“今儿吓到你了吧。”
许知淮怔了怔,随即摇头。
“越贵妃素来喜欢你,方才她都说什么了?”
许知淮小心斟酌:“娘娘担心皇上的病情,一时有些伤感,我们也没说什么,我只是安慰了娘娘几句。”
“你安慰她?”朱维桢淡淡一笑:“贵妃娘娘是个聪明人,现在想不明白的事,将来一定会想明白的。”
“是。”
朱维桢看了看她低垂的脸,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道:“如今人人都怕我,你也怕吗?”
许知淮摇头道:“殿下仁心仁德,我不怕。”
不知为何,她从她的语气神态中,看出几分莫名的熟悉。
如此阴森冷酷,气势凌人……天呐,她的眼神竟然和卫漓十分相似。
这念头匆匆一过,惹她寒战。
许知淮后知后觉,卫漓也是在朱维桢的身边长大的,他那一身的本领也是在宫里学来的。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回宫后,许知淮再没有过卫漓的消息。
为了避嫌,她没主动问过一句,好巧不巧,朱宿星也对他闭口不谈,就算是交代差事,也没提起过青衣侯三个字。
他好像突然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知淮也在心底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小心再小心,哪怕他突然出现,也不会掀起丝毫波澜。
卫漓离宫多日,音讯全无。
朱宿星召回岳屹川,问他可有消息?
岳屹川也是一脸疑惑:“卑职还以为,殿下吩咐他出去办事了。”
朱宿星皱皱眉:“京城事多,我怎么可能让他出去呢。速速派人去找,别出了什么事。”
岳屹川应了声是。
他想,卫漓未必真的消失了,准是躲在某处暗暗谋事呢。
岳屹川亲自跑了一趟,把他能去的地方全都找了个遍,果然在城南陋巷的一处小酒馆里找到了醉醺醺的卫漓。
他没穿官袍官靴,一袭华服,与这里寒暄破旧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酒馆的客人都是市井之流,很多人在这里牵桥搭线做些肮脏买卖,甚至是黑市上的东西也能在这里交易。
岳屹川最不屑来到这种地方,他为了不给朝廷抹黑,也换下官服,径直来到卫漓的桌边,重重敲了几声道:“主人找你。”
卫漓抬眸,神情阴鹭,昏暗的烛光让他整张脸显得鬼气森森。
岳屹川见他不答不应,低斥道:“你窝在这种肮脏下作的地方做什么?你又发什么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