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两句,楼宴之就把他和梁殊关系定了性。
梁殊脚步突兀地一顿,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就像楼宴之口中说的那个人并不是她。
直到她径直走进壁画尽头处的会客厅,视线跳过楼宴之看到坐在里位的林菲灵,脸上才出现了其他的神色。
惊喜大于忐忑。
“这位是?林菲灵林老师?”
不仅梁殊惊讶,林菲灵也没想到来人并没有想象中的陌生。
而且是一张她昨天刚刚见过的面孔。
她上周回国,之前在欧洲的时候一直处于断网状态,昨天刚倒好时差,想着回来提前了解一下国内的娱乐圈形势,闲着没事下了个微博。
热搜前几位都是这姑娘,她看讨论区乌烟瘴气,扫了几眼也没怎么细看。
不过倒是深深记住了梁殊。
当时她就想,其他的先不论,这姑娘可真是美。
梁殊皮肤极白,一双标准的鹿耳坠着青丝扣饰品,在垂落的乌发间若隐若,眉尾点着一枚红痣。
很特别、却不突兀。
像是造物主完成作品最后的点睛之笔,让人过目不忘。
然而比起照片,真人显然还要再精致几个维度。
偏她今日穿的简单,像是在绝美的琉璃花瓶上描了幅山水画,平添了不少素色的韵味,与《青山谣》女二这个角色无限贴合。
难怪这角色给了她。
林菲灵在这圈子里混得久了,对于那些真真假假的绯闻也不在意。
又是楼宴之亲自介绍的人,她起身走过去打招呼。
“你好,我是林菲灵,不用叫我老师,叫我菲菲就行。”
梁殊惊喜是她看过林菲灵许多作品,算是她的路人粉。
叫老师是圈内人的礼貌称呼。
但等她发现这房间没有第四个人的时候,她才意识到林菲灵就是楼宴之口中要介绍给自己的台词老师。
她看向楼宴之。
楼宴之并没有否认,她于是更意外了。
还好她反应快,看到茶台旁熟悉的台词本封装,联想到林菲灵和《青山谣》女一角色的适配度,猜到楼宴之让她教自己应该是顺带。
心理压力骤减了不少。
她和林菲灵两个人一见如故,还有共同的话题,像是很久没见的老朋友,就这么寒暄着,忘我地聊起了台词聊起了剧情,倒是彻底把楼宴之忘到了一边。
半个小时后。
坐在一旁等待的男人终于耗尽了最后一点耐心,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始终没看他的梁殊。
“看样子不用我介绍了,林大明星,人交给你了,调教好了准时还我。”
林菲灵眉眼弯了弯,调笑道:“你也不怕我到时候把人挖到天光。”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楼宴之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梁殊这几年来早就习惯了他这德行,只当没听见。
换做之前,她没工作的时候有一半的时间都住在楼宴之那里,这次索性接受了林菲灵的邀请,搬去了她那。
楼宴之听到秘书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只说了句‘随她’。
他知道她在躲他。
近一年来梁殊同他之间的界限感越来越模糊,也是时候冷一冷了。
他并不喜欢一切不可控的关系,哪怕只是床上关系。
梁殊不想见楼宴之是一方面,她跟他走到今天,怎么想都是一件荒唐事。
还有就是,她觉得能和业内的实力派演员学习,机会难得,刚好理由正当,自己也能清静清静。
以前听说林菲灵没事不怎么上网,梁殊还以为是洗脑包,等她真进入了林菲灵的节奏,也不自觉地跟着断网了。
和裴敏打过招呼后,她就这么闭关了一阵。
这段时间她过得倒是悠闲自在。
白天跟着林菲灵系统地过《青山谣》台词,傍晚两个人偶尔一起散散步,看看书,这种日子一直持续了半个月。
直到外面的舆论再次炸开了锅。
之前背后的那些蛆虫再捣鬼,也就只把她和一些油腻的中年男人编排到一起,吃瓜的不过是些年轻人。
这次梁殊的绯闻对象直接升级到了圈内的一位德艺双馨老艺人。
事情愈演愈烈。
楼宴之来接她的时候,老艺人早年的博客已经被扒出来讨论过几轮了。
因为那位老艺人刚好和梁殊同姓,还有一些离谱的认干爹言论。
梁殊手机联网的那一刻,大大小小的弹窗直接挤满了她的手机屏幕。
她不由得苦笑。
三年前她当龙套演员的时候,大约怎么也想不到事情能发展到如今的‘盛况’。
楼宴之很少送她去公司,偶尔顺路,她也会中途下车,无外乎就是‘避嫌’两个字。
这次他直接让司机把车停到了海遥娱乐的大门口。
众人却见怪不怪,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公司女艺人的负面绯闻两次攀升到热搜第一,连带着公司也被骂出了一条热搜,老板难免盛怒,这时候跟在身边的管你是什么美人尤物女明星,大概率都是出气筒。
梁殊要先去找裴敏,到办公层就和楼宴之分开了。
大家见梁殊落单,熟悉的人已经忍不住凑上前来八卦。
苏冒平时和梁殊走的最近,干脆把梁殊拉到了一边:“梁殊姐,那个梁远山不会真是你父亲吧?你要不要把你微博从裴敏姐那要过来澄清一下。”
“哪有那运气。”梁远山的博客她匆匆地看了,爱女如命,可惜她女儿前些年失踪了。
至于她的父母,梁殊朝着自己这个小学妹耸了耸肩:“我父母你们楼总见过,比起吸血鬼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先过去了,有事微信聊。”
她看见裴敏从办公室出来,匆匆地跟了过去。
楼宴之的办公室在海遥大厦的顶层,私人电梯直达,全公司除了梁殊只有几个高层有上去的权限,但梁殊极少会使用这种权限,楼宴之没提过,但她默认她和楼宴之是地下关系。
他偶尔也会配合她,算是默认她的默认。
梁殊先一步上电梯,走到里侧等着裴敏按楼层,顺带问了一嘴。
“裴敏姐,这次的事情要怎么处理?”
裴敏上午的时候就知道了楼宴之的意思,但楼总既然亲自去接人,又让她们一起上去,她也没多嘴。
只说。
“上去就知道了。”
等梁殊到了顶楼,发现不止裴敏,整个海遥娱乐的高层都在,而刚刚在车上还在和司机确认今晚订制餐食的‘挑剔阔少爷’,此时已经化身活阎王,眸光沉郁,审视着面前的这几位。
他不耐地用指关节一下下点着桌面,下面的人都低头噤声,站在角落的公关部负责人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
想来她过来之前,楼宴之已经发过火了。
楼宴之见梁殊来了,朝着她的方向扫了一眼,没停留,继而看向裴敏:“梁家那边联系好了吗?”
“梁家那边的态度一直都是不接受道歉、不回应;我们只拿到了梁远山现在的住址,至于我们过去他会不会见人,还不确定。”
“我带梁殊过去,但后续的工作我不希望再出任何纰漏。”楼宴之看向梁殊:“你有问题吗?”
从梁殊过来到现在,也没人说这次的事需要她做些什么,但她听着他们的对话大概猜到了一些。
她反手指了指自己:“是需要我去道歉吗?去梁远山家里。”
“有什么问题?”
“没有。”这件事确实给人家添了很多困扰,无论是不是她的原因,她都愿意道歉。
只是这算公关手段吗?
梁殊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想了许久想不出什么,于是作罢。
后来梁殊回想起那段时间,记忆中都是灰蒙蒙的天,好像许久都没开晴过。
舆论还在发酵,楼宴之选了隔天下午过去。
梁殊下车的时候外面又下着绵密的小雨,雨不大但也足够把她的发丝打湿,她也没顾得上遮,匆匆朝着不远处的那处独栋叠墅走过去,也就是梁远山夫妇现在的居所。
楼宴之说是陪她过来,但始终都没下车,还真的只是‘陪’她来。
但她自己可以应付。
她这么想着,步子不停,没几步就走到了叠墅外的花坛。
没等进去,听见身后的响动,回头就见楼宴之的司机从后面匆匆跑过来。
“怎么了?”梁殊以为是楼宴之临时变卦。
司机却只是递给她一件姜黄色的外套:“梁小姐,这是楼总给您的,让您披上挡挡雨。”
梁殊没时间思考楼宴之是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件女款外套,也没空问楼宴之刚刚怎么不把外套给她。
只是把外套披在身上就快步往里走。
门口的那个阿姨朝他们这里看了一眼,像是在关门。
梁殊走得快,但总不及人家关门的速度快,最后留给她的只有一句‘我们家先生不见客’。
“那您能……”帮我再问问吗?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整,声音就被彻底阻隔在门外。
梁殊出师未捷,却也没急着走。
之前她或许还是抱着配合公司安排的心态过来的,但昨晚她仔细地翻看了梁远山的博客和采访,知道他女儿是去山区支援时候失踪的,就想好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见到梁远山。
梁殊回身看了看。
敞开的庭院里有露天的铁艺桌椅,应该是好天气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地方,现在下着雨,上面都湿漉漉的,梁殊也不在意,把拎过来的茶叶放到挡雨的地方,她用纸巾随意擦了擦就坐去了那里。
她最近时间很空,梁远山不愿意见她,她就等到他愿意见她。
梁殊坐在雨中等着,因为不知道要等多久,原本披着的外套被她穿在了身上。
坐了没一会儿,梁殊隐约听见附近有猫咪叫的声音。
她起身,那一声声的‘咪’,听着愈发真切。
她循着声音去找,发现那个猫咪就在不远处的花丛里,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猫,身上弄了个泥打滚,却十分亲她。
被她从花坛抱出来后,就一直贴在她身边叫。
她养过不少小动物,小野猫也捡回来不少,倒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亲人的。
梁殊陪它玩了一会,存了想把它抱回去的心思。
只是事情还没办妥,她一时半会也走不了,只能抽出纸巾先帮这小猫擦了擦混着泥水的小花脸。
“咪咪,等姐姐办好事情再带你回去,你先等等我好不好。”
“咪~”
梁殊点了点这只奶牛猫的鼻子,由着它在自己身上蹭,姜黄色的外套没一会儿也湿了一片,好在最近的天气还残留着夏季末的余温,倒也不冷,只是浑身都湿漉漉地,溻着有些难受。
梁殊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中途还抽空给楼宴之发了条消息,让他不用一直在这里等她,有事可以先回去。
消息刚发过去没两分钟,没等到楼宴之的回复,倒是等来了不远处的开门声。
出现在梁殊视线里的面孔并不是刚刚那个系着花围裙的阿姨,而是一位面容有些憔悴的美妇人。
怀里的小猫听见了那边的响动,挣扎着想要从梁殊的怀里跳下去。
梁殊放手的同时也顺势起身,朝着那边走过去。
她本还踌躇着要怎么开口,就见美妇人朝她招了招手:“囡囡,外面下着雨,你进来坐吧。”
“谢谢。”
梁殊走进去的时候,那只湿漉漉的小猫也紧跟在身后挤了进去,她本想把那小猫抱起来不要打扰到别人,却见那美妇人已经准备好了毛巾。
一块递给了她,另一块印着猫爪脚印的毛巾裹在了那只小奶牛猫的身上。
小奶牛猫舒适地歪头,时不时还会‘呼噜呼噜’地叫两声。
原来咪咪不是流浪猫。
梁殊发梢一直在滴水,她没再往里走,捏着毛巾随意擦了两下头发,就这么站在了门口。
梁殊:“梁夫人,这次的事□□发突然,虽不是我本意,但给您和梁老先生造成了这么大的困扰,我很抱歉。”
“我这次来找梁老先生也是为了这件事,不知道能不能同老先生见一面。”
美妇人叹了口气,瞧了眼二楼始终都没什么动静,就猜到了自家先生的意思。
开口婉拒。
“海遥昨天就发布了澄清公告,我看了,网上传的那些确实都是捕风捉影的事,与你们无关,只是我先生说了最近不见客;囡囡,喝杯姜茶暖暖,回去别再来了。”
得了明确的逐客令,梁殊却不想走。
她大概是在‘不达目的不罢休’这件事情上造诣颇高。
即便后面梁夫人回了房间,家里佣人阿姨路过时始终都流露出鄙夷的眼光,她也好像没看见一样站在门口等着。
中途有几次小奶牛猫跳进她的怀里,她才挪动位置抱了抱它。
梁殊以为自己就要这样等到天黑。
直到梁家佣人阿姨第四次从她身边路过的时候,她以为她还是会像之前几次一样,丢下个白眼就这么径直走开。
却见她不情不愿地看向她指了指楼上:“先生叫你上去,上楼梯左手边第一个房间。”
“谢谢。”
梁殊到了这个时候,心中才开始出现一些忐忑。
如果是其他类型的负面新闻,她都可以做到不屑一顾,可偏偏是这种桃色新闻,对象还是一个可以做自己父亲的老人。
她推开那扇木质房门的时候,手心不自觉地捏出了一把汗。
“梁老先生。”梁殊语气恭敬。
“来了。”梁远山正临摹着一副古帖,没抬头,只手起一笔锋的时候让她随便坐。
梁殊身上的衣服还没干透:“我站这里就行。”
“不想坐那过来吧,看看我练的这幅字。”
梁殊走过去,不过她不懂书法,只能看出那副字干净整洁,其余的不懂欣赏,所以梁远山让她看,她也就只是站在旁边安静地看。
始终都没作声。
梁远山搁笔:“怎么,丫头,觉得我幅字写得不好?”
梁殊坦言:“我不懂书法。”
梁远山像是见到了什么稀奇物种,连圈内知名的导演见了他的书法都要恭维几句,她却坦言自己不懂。
梁远山多看了她两眼也不再继续写,泡了杯茶递抬手给她,然后随意问了她几句。
“丫头你哪里人?”
梁殊如实回答:“槐江县人。”
“怎么进的这一行?”
“妹妹生病要用钱,朋友介绍来当龙套演员,就一直做这行了。”
梁远山点了点头,又问了句:“你父母呢?”
“我是福利院长大的,没有父母。”
“有男朋友吗?”
梁殊沉默着摇了摇头。
梁远山没再问,只是端着茶杯走到了二楼的露台前。
梁殊也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她发现这位置看似不高,却可以把周围的环境看的一览无余。
原来楼宴之也下车了,只是没走来这边,司机撑着伞,他站在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一下没一下捏着打火机擦火,却没点烟。
梁远山眼中带着探究,最终看向梁殊:“那人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