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枯住的地方也是在哭龄村。
巧合的是,宿莳后来住的那座房子前身其实就是褚枯的这座依水小楼,只不过轮到四年后宿莳住的时候,这里的河塘已经被村民用泥沙填掉了。
异界来客总归是不受欢迎的,更遑论她这个自繁阴来的鬼主。所以各界的那些领主为了保护自己的世界不受外来侵入者的袭击,总会对他们在各个方面都加以限制,其中人界的限制尤甚。
或许是受这方幻境领主的限制,宿槐对这里的印象也有些模糊了,只大概记得一些场景,其余的记忆基本被封住了。所以她若是想要多了解下这里的情况,便只能自己重新去探索。
“褚枯,出来出来,今天陪我去季老道那看看。”
这日一早,宿槐早早便来到褚枯房前敲门。
等了好一会,褚枯才慢吞吞过来开门。
“啧,你真龟毛。”宿槐倚在门边,不耐地说。
褚枯抿抿嘴没有回答,只转身关门。
“咦?你怎么一大早就洗澡?也不怕受凉了。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呐……”
褚枯有些羞恼地暗自瞪了她一眼,径自走下楼了。
“啧,说你几句脾气就来。”宿槐翻翻白眼也跟着下去。
季老的木屋离这里还有些路程,路上两人安静地走着,时不时说上几句,气氛还算融洽。
可惜路上来了煞风景的人。
“……美女姐姐?”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宿槐转身望去,昨天那个圆脸女生正骑着单车过来,车后坐着陈清清。
“哇,真的是你呀!我刚才还以为我看错了呢。”
女生在宿槐面前停下,双眼放光:“姐姐今天这套也好好看啊,果然人美穿什么都好看!”
她今天穿了一条黑色的阔腿长裤,看起来平平无奇,并没有什么特色。
不过谁不喜欢被人夸呢?
宿槐心花怒放,手虚掩在唇边笑得花枝乱颤:“小姑娘挺有眼光~”
“褚学长,好巧。”陈清清矜持地从车后座上下来,撩了撩耳边的长发,微笑着望着褚枯道。
褚枯本在盯着宿槐发呆,见她因着陈清清的招呼也回过头来看他,收回视线垂眸望地。
“姐姐我跟你说哦,我昨天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她神秘兮兮地说着。
宿槐似笑非笑地瞥了褚枯一眼,听闻女生的话,故作好奇:“哦?”
“我昨晚回家后,发现家里多了一个快递,奇奇怪怪的,上面什么都没有写,就只有一束红花的标记。然后你猜猜,里面是什么?”她压低声音道。
“是什么?”
“汉服!还是我心心念念已久的襦裙款式!我超喜欢的!”
她兴奋地拉着宿槐说道,身旁的陈清清自觉被排挤在外,站在旁边有些不合适,于是便准备走到褚枯身旁站着。
她边笑着朝他走去,边撩着耳边的长发温柔道:“褚学长,好久不见。”
褚枯却是避开她走到宿槐身边站定,然后继续垂眸发呆。
陈清清瞬间僵在原地,她又羞又尬,恨不得咬碎一口牙。
宿槐没理褚枯的小动作,继续问女生道:“那你有没有穿?”
“……没有,这快递都不知哪里来的,连个发件收件人都没有,我妈怕是那种东西,不让我穿。”
“不过真奇怪,为什么我家里会出现这个奇奇怪怪的快递呢?”
宿槐笑笑,“或许,那是神明的馈赠也说不定呢。”
“……神明?”
“是啊,你们这里不是有个河神庙么?许是那位河神感觉到了你的心声,特地来实现你的愿望也说不定呢。”
女生却是一脸讶异:“可我并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神明啊,我爸说,鬼神之说子虚乌有,只不过是古人编来骗人的,不可相信。”
宿槐轻笑,又惑声道:“……或许吧。不过,你们村里不是有棵神树么?听说还挺灵验的呀?”
女生摆摆手,刚想说什么,陈清清已经抢先开口了。
“我们小孩子哪里有听说什么神树,只不过是村里的老人才会这么迷信而已,难不成姐姐连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都信?”她的这番话说得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宿槐垂眸,勾唇不语。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女生尴尬地看看宿槐,又看看陈清清,挠挠脸不知说什么。
宿槐见她有些不安,出言打破沉默。
“二位姑娘怎么称呼?”
见陈清清已无欲回答,女生连忙应道:“她叫陈清清,姐姐叫我小乐就好了。姐姐,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她好奇问道。
“去阿姝那儿。”
宿槐笑道:“你唤我宿槐吧。你们这是要回家了么?”
“嗯嗯……”
小乐刚要点头,旁边的陈清清却是忽然道:“我们也要去找阿姝玩呢,她前几天还跟我说想我们了。”
小乐一脸疑惑地看着她,满心茫然。她们跟阿姝又不熟,小的时候季老平日里总拘着阿姝,不让她跟她们玩,就算到了现在她们也没有玩得多熟啊,阿姝怎么可能说想她们呢?
不过见陈清清笑得那么开心,或许她俩确实玩得比较好呢。
“要不一起走?”陈清清看着宿槐,微笑道。
小乐也期待的看着她。
宿槐笑言婉拒了:“不必,你们先过去吧,我们在后面慢慢走就行了。”
小乐有些失望,不过也觉得打扰人家约会不好,便也没有说什么。陈清清倒是有些不满,只是见褚枯没有说什么也就只能失望地坐上后座了。
“你们这里的小姑娘还挺有趣。”宿槐望着前方两人渐越隐去的背影,特别是那个矜持地侧坐在后座上的陈清清,别有深意道。
褚枯闷声不吭继续走路。
“就是不知你们这里的男孩子怎么样了?要是有长得好看性格又可爱的男孩子就好了~”
衣角忽地被人轻轻扯住,宿槐侧头望去,挑眉道:“怎么?”
“不要找,他们不好。”他小声道。
“为什么?又好看又纯情的小男生调戏起来才好玩呀~”宿槐有心挑逗他。
“……你玩我就好了……不要找别人……”他咬咬唇,对上她的眼睛认真道。
宿槐心里突突跳,无谓地摆摆手敷衍地应上一句:“不了不了,我开玩笑的。”
开玩笑,玄灵的教训难道还不够么?她对这些男人也就只是玩玩而已,完全谈不上真心。褚枯这种纯情的小男生,或许在以前她还真就会上去撩一撩,骗骗他们的清白身子,可惜在经过玄灵那件事之后,她完全没心思再多惹出这些风流债了,实在得罪不起。
褚枯见她一脸没在意,情绪愈发低落,一颗心也直直地往下坠。
……算了,那就这样吧,反正也没有希望,不要强求了。
“对了,你们是不是快要开学了?”宿槐似是忽地想起什么,又道:“我记得你好像有个……智.障继弟?若是开学了的话,你岂不是又要同他碰面了?”
她记得那个小孩对褚枯一直有很大的敌意,而且脑子好像……不太好?
“嗯。”褚枯垂眸,语气有些低落。
“没关系,我倒时候陪你去好了。”宿槐笑眯眯道。
“……你……不走了么?”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仿佛都重新聚起了光。
“嗯……这个我也不知道呢,到时候再说吧,总之现在先不回去。”
就算初玖一直在委婉地催促她,她也还不想回去。
她还不想那么早回去面对宿臻那个家伙以及……他们两个,她对他们还是有些愧疚的,毕竟也算是她间接害惨了他们。
繁阴鬼界与魔族积怨已久,虽都看对方不顺眼,总归各自相安无事,堪堪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虽说藤枝曾算过卦,繁阴所经历的这一场浩劫本便是魔族策划已久的阴谋,不可避免,可若是这场浩劫是由玄灵挑开的,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有知情的当然知道宿槐和玄灵子的恩怨情仇只是个鬼魔两界大战的导火线罢了,可有些不知情的自然会把错归咎于宿槐身上,觉得她撩谁不好,撩那人界的臭道士,撩了就算了还始乱终弃,结果害得整个鬼界给她陪葬。
宿槐虽对此郁闷不已,可鬼界都没了,她也没找着时机把那说她的人拖出来好好理论一番。
明明早在玄灵之前,魔族就隐隐有了入侵的征兆了,她也曾同那些个族中长老专门提醒一番,然而他们不信,那她又能怎么办?
她一个不怎么管事,整日顾着逃命的鬼主,哪里拗得动那些尚活在以前,还觉得鬼魔两界乃友谊邻邦的老古董长老以及族下的佛系族人们。
索性她该尽的职责已尽,他们听不听也就随他们去了。
她只是一个没有心的鬼怪,哪里有那么多心思同他们讲道理。
……
等两人到了季老家,外头日头正盛,小乐和陈清清早已在门口等候了许久,见得她俩过来了,皆是一脸欢喜。
就不知各自是为了谁兴奋了。
屋里却是只有阿姝在场,季老外出替人看风水去了。
她看到几人来,虽是有些奇怪,不过依然笑脸相迎道:“几位今天来是有什么事情吗?我师父有事出去了,若是你们要找他的话,估计得等到下午了。要不先进来坐着吧?”
见宿槐和褚枯还停在原地,她有些疑惑:“二位是有急事要忙么?”
此时的阿姝待客热情,性格也挺温和,全然没有印象中后来的冷戾与沉寂。
宿槐盯了她一会,见她开始有些不自在,这才别有深意道:“阿姝姑娘,权利是靠自己争取的,该是自己的终归还是自己的。只是若在此过程中,被她人以此相挟利用了,那可就不值当了。”
阿姝蓦地瞳孔一缩,神情瞬间有些恍惚。宿槐也不再多言,点到为止。
“既然季老道不在,那我们便先走了。”
说着她朝着小乐她们点点头,带着褚枯转身离开。
阿姝愣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转瞬又恢复了理智。
她转头对着另两人笑着招呼道:“你们要不进来坐坐?”
“不用了,实在太打扰你了,我也该回去了。”陈清清拒绝道,脸上的笑已然有些挂不住了。
小乐眼神怪异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早已走远的褚枯的背影,瞬间明了。
敢情今天硬拉着她出门,说她父母硬是让她去新来的人家里串串门,熟络熟络关系。她不好意思,所以来找自己陪着什么的不过是借口,实际上不过是她自己想找人家又装矜持,所以拉自己当挡箭牌而已。
啧啧,可真厉害。
想到此,小乐对陈清清的观感也不好了,只是她脸上依然笑着道:“这样啊,不过好不容易来这里一趟,阿姝不是想你了么?要不然你跟她再聊一会也行,反正也没有事干。”
阿姝先是一愣,见陈清清一脸尴尬,瞬间也明白过来了。她别有深意地望了两人一眼,随即笑着道:“既然二位这么想同我聊聊天,那就进来吧。”
陈清清不好拒绝,羞恼地瞪了小乐一眼,无奈地跟着进去了。
小乐在后头偷笑,让你觊觎宿槐美人的男人,活该。
宿槐回到房里时,便看到床上躺着个男人,姿势妖娆。
“……”
“槐姑姑,好久不见了呢~你想不想我呀~”
宿臻撑着脑袋,胸前衣衫有些不整,露出里面精致的锁骨以及大片白皙的皮肤。
有些诱人。
宿槐目不斜视走到梳妆台前坐定,边解着头发边问道:“你是怎么过来的?”
他一没有枯槐铃,二又不是魉鬼,哪来的进入幻境的能力?
“你找藤枝了?”
宿臻温柔地望着镜子里的她,过了会才道:“不是。”
“哦?”
宿槐挑眉,倒是有些惊讶了,“是褚枯?”
她指的是后来的那个。
宿臻笑而不语,翻身平躺下,望着天花板发呆。
“……藤枝不见了。”
宿槐的动作一顿,蹙眉望着镜子里的他:“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我们联系不到他了。”
“什么时候?”
“大概二十多年前的某一天,他就没有跟我们联系了,然后从此隐姓埋名,销声匿迹~”
“你怎么想?”
他既然会这么说,自然是对藤枝的去向有所了解了。
可他却只是笑笑,又转移话题道:“你还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
宿槐没有理他,又蹙眉问道:“褚枯怎么会愿意帮你这个忙?还有上次也是。”
身后忽然附上一具冰冷的躯体,少年双手环在她胸前,冰凉的薄唇凑到她耳边低喃:“宿槐,我想你了……”
宿槐冷眼望着镜子,抿唇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