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因为简先生的离开,晚榆便不用再去上课,箜哥儿也没有了启蒙的先生。程锦听到秦晚柔丫鬟来回话之后,只淡淡的说了一句知道了,晚上些的时候告诉了秦咏臻这事儿。

对于自己儿子的学问,秦咏臻自然是关心了,只沉吟片刻就让程锦不用担心,女先生的学问本就不是偏向科举的,待他重新寻一个新的先生。这阵子就让箜哥儿暂时跟着程锦习字,程锦笑着应允。

没有了先生教导,程锦便将晚榆和箜哥儿拘在一起写字。书房的布置很简单,两张长案,一大一小,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窗户透着光进来,将书房照的特别透亮。

秦籍原本进来找秦箜的时候,就看到晚榆端正的坐在书桌写字,微微低着头,半垂着睫毛轻轻的颤抖一下,粉色的唇轻轻抿着,握着湖笔的手指白皙纤弱,看起来有种若有若无的娇弱。

慢慢的别开了眼,什么娇弱怜惜,全是假的,这是个刺猬!带刺的!秦籍想起她尖牙利齿的样子,撇了撇嘴。

“你这字写的,勉强能说一句整齐。”看着她收了最后一笔,秦籍突然开口,吓得晚榆重重一划,污了一个字。忍不住抬头瞪了秦籍一眼。

她写的字确实只能一般,在外祖家的时候,女孩子家能识字已经难得,外租也不会盯着她练字。这字用程锦的话说,也就跟秦籍五岁时候写的差不多。

秦籍还等着晚榆反驳,没想到她只瞪了一眼就继续低头练字了。那明媚的眸子带着水光,生气的样子雪白的脸颊染上了一抹红色,让他心底有一簇小火苗在燃烧。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丫头看着他,他生气,不搭理他了,他更生气。

一定是他看程锦不顺眼太久了,看她女儿也不顺眼了。

“来人,把我的帖子拿来。”秦籍难得找到一个晚榆的短处,骄傲的抬着下巴,像一只要开屏的小孔雀一样,吩咐了一声,他身边的小厮忙应了一声,一溜烟的跑去拿字帖。

“大哥,你拿字帖干什么?”箜哥描完最后一个大字,小心的放下了毛笔,抬起手让丫鬟把沾染的墨汁擦干净,才跑到秦籍身边好奇的问。

当然是来显摆了,晚榆眨了眨眼睛,小孩子的攀比心啊。

那小厮去得快来的也快,撩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小心的将捧着的小箱子递给秦籍。

秦籍却不接,懒洋洋的伸手指着书桌,语气带着得意的笑:“搁那儿去,珠珠姐姐,你可要仔细的好好的看一看本少爷的字。”

晚榆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的放着几本小册子,最上面的册子墨迹很新,看起来是最近才写的,最下面的小册子却微微泛黄,显出了岁月的痕迹。翻开却是很稚嫩的笔迹,看起来好似初学者写的字。

这些册子的字迹明显是同一个人习字的完整记录的过程,这些稚嫩笔迹的字帖大约是留作纪念。

而这个人显然不言而喻。默默的看着这些字,又默默的抬头看了略抬着下巴,斜着一双桃花眼,浑身上下洋溢的求夸赞的秦籍。

秦箜踮着脚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看着姐姐书中的字帖,小胖手比划了一下,脆嫩嫩的跟秦籍说道:“哥哥,你写的字跟我写的一样哎,哥哥的字很好看,那是不是我的字也很好看?”

胡说八道,他的字可是连父亲都夸赞过的。秦籍哼了一声,凑了过去,就看到那歪歪扭扭的字迹,清俊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的红了起来。

他听说了晚榆的字写的不好,就像要显摆一下自己的字,顺便嘲笑一下这个丫头,这,这……狠狠的瞪了跑腿的小厮一眼,废物!气死他了。这下了死丫头又要开始嘲笑他了!

合上手中的字帖,翻开了新写的那本,却是正宗的楷体,笔画细劲,棱角峻厉,显得格外锋芒毕露,与秦籍本人倒是很像。

这是专门新写出来的字帖吧,这举动倒是叫她有些哭笑不得。秦籍大感又失了颜面,正准备抢过那字帖的时候,晚榆抬起头来很认真的夸奖起来:“这字内间架明称,似快刀斫削,笔锋强劲,是难得的好字,多谢弟弟送的字帖,我会照着认真练习的。”

秦籍被夸的先是以为晚榆反讽,待发现是真心夸赞,顿时心花怒放,这话他喜欢听。既然这丫头都这么嘴甜会说话了,那他就勉强关照她一点了。努力的压住想要上翘的嘴角,故作大方:“既然珠珠姐姐这么喜欢这本字帖,那便将字帖送给你了,你可要好好练习才行。”

才几句真心夸奖的话就这么喜形于色,若是在夸一夸他玉树临风、貌比潘安、风流倜傥什么的,这孩子怕不是要开心的上天。

秦箜疑惑的看着哥哥离开的背影,总觉得跟娘亲门口鸟笼里挂着的小红鸟开心时候蹦跶的样子很像呢。

秦晚柔同样在抄书,只是抄的却是经书,雪白的宣纸上的簪花小楷婉约温柔,伺候的丫鬟都静悄悄的不敢说话。

这几天小姐心情不太好,她们做事都小心起来,就怕触主子霉头,吃了罚。白鹤见她抄完了最后一个字,才忙将一直温着的燕窝羹端给秦晚柔。

“将这卷抄好的寿经装订起来。”秦晚柔抬手让丫鬟替她揉捏僵硬的手腕,垂着眸子低声吩咐。

“小姐,你这几天都熬夜抄经书,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鸳鸯替她的手抹着玫瑰香脂,心疼的说,小姐这几天仿佛在赶时间一样,熬的双眼通红,又消瘦了些许。

“我自有打算。”秦晚柔点点头,最后一卷抄完了,她自然准备休息一下。这些经书日后可是有大用处。

之后的日子里,秦籍与晚榆的相处莫名融洽起来,秦籍不在针对自己的女儿倒是叫程锦高兴了许久。

秦晚柔还是不咸不淡的样子,生疏而有礼,她恪守礼仪,每日来给程锦请安,略微寒暄,却不会多留。

一日空闲,程锦准备领着两个孩子去镇国寺上香,趁着秦晚柔和秦籍都在的时候说了一声。没成想秦晚柔竟然点了点头,表示要一同前往,秦籍见姐姐也去,自然也要去凑热闹。

倒是叫程锦有些诧异,镇国寺在京城并不出名,且路途有些远,还需要爬山才能到寺里头。往日秦晚柔上香都是要去香火鼎盛的大相国寺。

出发的时候,程锦、晚榆、秦箜坐一辆车,秦晚柔和秦籍坐一辆车。另外还带了丫鬟婆子家丁护院一起上路。

因为起得早,秦箜显然没有睡够,晚榆好笑的看着弟弟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好似小鸡啄米一般,最后没忍住胖乎乎的小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她的身上。伸手将弟弟搂在怀里,用一个软垫给他靠着,让他睡得更舒服一些。

马车走的慢,晚榆都被引得有些瞌睡,却听到车外有声音,守在车外的丫鬟轻声的说话,不一会儿掀开帘子,手里捧着几样吃食进来,抿着嘴笑道:“是大少爷让人送来的零嘴儿,说是刚从街上买的,让夫人、小姐和少爷尝一尝,吃一个新鲜。”

没想到秦籍也是个喜欢吃零嘴的,晚榆不由得看了一眼,有脆脆的芝麻甜饼,很薄,散发着浓浓的芝麻香气,红枣马蹄卷,米粉加入红枣栗子松仁蒸熟,软香甜糯。捡了一个马蹄卷吃了,又喝了两口茶,倒是有些精神了。

渐渐的没有了鼎沸的人声,风吹过树林的声音传来,隐约带着寺庙的钟声。镇国寺坐落在半山腰,上山石板路很平整,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

晚榆以前也随着长辈烧香拜佛,镇国寺的大殿只零星几个香客。跟在程锦后面开始一尊佛像一尊佛像的磕头,添香油。

秦籍看着专心祈福的妇孺,有些无聊的捏着手中的扇子,真不懂姐姐干嘛来这里,大相国寺香火比这里旺盛多了。

将手中的香插进香炉里面,秦晚柔嘴角勾着笑容,求佛有用的话,上一辈子她也不会过的那般痛苦了。

在供奉观音菩萨的偏殿里,秦晚柔停下了脚步,对程锦说道:“继夫人,我抄写了几卷佛经,想供奉在这里,不若你领着妹妹先去禅房稍作休息。”

看着眉眼庄重,略带哀伤的秦晚柔,程锦咽下去了要陪伴的话语,只吩咐伺候的丫鬟婆子好好伺候。

见程锦领着人走远了,秦晚柔亲自拿出了经书,不止有手抄的佛经,还有一卷绣出来的不是佛法经典的《孝经》,含笑对着小沙弥说道:“这位小师傅,劳烦你请一位大师帮忙念经,我想为亲人祈福,替逝去的母亲祷告。”

那小沙弥忙不迭的去请人,秦晚柔跪在观音菩萨面前,双手合十,面上带着庄重,整个人沐浴在袅袅的白烟之中,竟是显得分外虔诚。

脚步声传来,秦晚柔睁开双眼,却是一位格外俊美的和尚,明明只穿着普通的僧袍,眉眼间带着一种悠然空淡的气质,仿佛远在天边看着芸芸众生一般,带着宝相庄严的慈悲。

秦晚柔简直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她想要寻的人竟然就这么轻易出现在面前,简直得来全不费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