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报上画着各种装扮的人,这部戏演的是一百年前的英国人,叫做《没有登上泰坦尼克号的人们》。草薙想起那部有名的电影《泰坦尼克号》——要是迪卡普里奥输了牌也不会登上那艘船,不过那是个虚构的人物。
草薙又看了一遍室内设计,还觉得这里很奇怪——这是一个约一百平方米的一居室,天花板高到可以打羽毛球比赛,墙上的书架上放着大量书籍、DVD,还有CD、唱片、VHS录像带等东西,书架对面的墙上放置着播放用的巨大唱片机、音箱设备等,地板上凌乱放着的坐垫、矮沙发,看来是为了听音乐、看电影而设置的。这里丝毫没有生活气息,房间一角只有概念上的厨房,几乎看不见厨房用品,只有少得可怜的锅碗瓢盆,冰箱也好像是独自生活的学生用的小冰箱。
这个房子的主人驹井良介,在这宽阔的地板上被杀了,几乎毫无疑问地可以断定是他杀,夺取他生命的求生刀(survival knife)深深地插在胸口上,遗体已经被运走了,最快也要明天上午才能拿到司法解剖的结果。
草薙盯着看的海报贴在厨房的墙上,海报上是演员照片,也有驹井良介的照片,他也参与演出。
时间已经接近上午十一点,鉴识课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现场只有搜查一课的草薙等人。
听到有人在背后叫自己,草薙回头一看,内海薰正跑过来,“听说可以询问第一发现者,请他们在辖区警察署等着。”
“好的,”说着草薙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这房子还真是很棒。”
“听警察署的人说,这里原本是仓库,好像是请哪里的建筑设计师改建成住所的。”
“嗯,不过我可不想在这么大的地方住,床顶上还是挑空的玻璃窗,被那么大的窗户包围着,无法安心睡觉啊。”
“受害者是艺术家,应该跟一般人的感觉不一样吧!”
“是呀,艺术家啊!”草薙又看着海报,“你知道‘青狐’剧团吗?”
“听说过,受害者也写电视剧剧本,还是很红的。”
“这样啊!我第一次听说,说起剧团,我大概只知道宝冢和吉本新喜剧。”
内海薰,涂着淡淡颜色的嘴唇稍稍上翘微微一笑,“我想吉本新喜剧和剧团还是有差别的。”
“是吗?不过……”草薙扬起下巴,“你觉得那个梯子是干什么用的?”
草薙一直很注意靠墙放着音响设备前的梯子。
“不是用来拿书架上方的东西吗?”
“这个我知道,不过为什么放在那里呢?那里也不是书架。”
“只是随意放的吧?”
“放在音响设备前面啊?不影响使用吗?”
“一般来说是啊,不过艺术家做事嘛!”
“又是这理由啊!”草薙皱起了眉,“好了,走吧!”
两人乘着出租车去了辖区的警察署,正在会议室里等待的是两位女性。
辖区的警察向草薙他们进行了介绍:看上去三十五岁左右的神原敦子,身材高挑容貌美丽;另一位是安部由美子,看上去很朴实——两人都和受害者同在一个剧团,神原敦子是演员兼编剧,安部由美子是演员兼服装。
“我们是个很穷的剧团,所以每个人都兼了这样那样的职务。”神原敦子谨慎地说,既不是玩笑也不是谦虚,而是实情。
她们这样说——今天下午开始排练,结束的时候大约六点,之后解散,神原敦子买东西之后回家,不过服装有些问题,大概是七点四十分左右给驹井打了电话,驹井说让她和服装商量看看,因此神原敦子马上给安部由美子打了电话,当时安部由美子正好在自己家附近的快餐店刚吃完晚餐,两人约定九点在咖啡店见面。
两人按照约定在咖啡店见面,不一会儿安部由美子的手机就响了,是驹井打过来的,不过接起电话却没有人说话。安部由美子觉得奇怪,就挂断了又打过去,不过还是没人接,驹井的电话处于打通而无人接听的状态。
两个人在大概三十分钟后离开咖啡店,这时神原敦子发现驹井也给自己打过电话,她打回去也是没有人接,两人决定去他家看看,驹井常在家里接待剧团团员,因此她们也经常去他家。
乘出租车过去一看,玄关的门没有锁,因为担心打开了房门,结果发现了驹井良介的异样。
“你说自己在七点四十分左右和驹井先生通过电话,那时他有什么异常吗?”草薙问神原敦子。
她摇着头,“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
“比如说他和谁在一起之类的事?”
“我不知道……没注意到,不好意思。”神原敦子挺不好意思地道歉。
两人的供述中没有特别令人生疑的地方,草薙又问了她们诸如“到现场的途中有没有注意到可疑的人?”“进到房间里有没有注意到什么?”“作案动机?”“能不能想到什么人可能是凶手?”等问题。
“只有一件事……”神原敦子开口说,“那把刀可能是剧团的。”
“剧团的?什么意思?”
“道具,这次的戏里面有用刀的情景,是为此准备的。”
“在戏里用真正的刀?”
神原敦子为难地点头,“驹井先生认为这样会有感染力,听说是他在网上下单买的。”
“你说可能是这把刀?”
“是的。”
“这把刀平时放在哪里保管呢?”
“排练场的柜子里。”
“你最后一次看见是什么时候?”
“今天白天,排练中看到过,是吧?”为了寻求同意,神原敦子看着旁边的安部由美子。
“我也记得是这样。”安部由美子说。
辖区的警察很快离开了房间,尽快去确认此事。
“最后,”草薙说,“要说和驹井先生特别亲近的人是哪位?比如说正在交往的女朋友?”
这时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安部由美子一脸窘迫,而神原敦子想要掩饰什么地调整了坐姿。
“怎么了?”草薙又问了一遍。
“我不知道……”安部由美子摇着头。
不过神原敦子却干脆地回答:“嗯,有一位。”
“哪一位?”
“也是我们剧团的,”神原敦子说了工藤聪美的名字,她还看着安部由美子,好像责怪一般地说,“这种事还是该说就说吧!要是隐瞒早晚都会被发现的。”
“好的。”安部由美子点头。
草薙感觉到其中似有隐情。
“已经通知工藤聪美了吗?”
神原敦子摇着头,“我们没有通知。”
“不过,山本先生可能通知了。”安部由美子说。山本是负责剧团事务的人。
“能告诉我工藤小姐的住处吗?”
神原敦子皱起了眉,“今晚还是不要打扰她吧……”
“我知道,我会注意的。”草薙摆出了记录的架势。
“我手机里面没有存,由美子,你应该知道吧?”
“我有她的电话号码和邮箱。”安部由美子拿出手机。
草薙和内海薰一起离开了会议室,回到刑事课办公室,他们的上司间宫正在那里。草薙把两人说的内容大概地汇报了一下。
“原来如此,工藤聪美是他的女朋友啊!这样就说得通了。”间宫一脸释然。
“怎么说?”
“从受害者的手机通话记录来看,九点十三分给工藤聪美打了电话,之后又给神原小姐、安部小姐相继打了电话,估计是因为联系不到工藤小姐吧!而且由于神原小姐没有接听所以没有办法打给了安部小姐,选择安部小姐是因为她的姓氏按照音序排在通讯录的第一位,这估计是事出紧急。”
“打电话是为了求救吗?”
“恐怕是的,听鉴识官说,被刺中之后还可能活一段,估计是这期间想打电话,不过因为说不出话来,或者是说话之前就断了气。”
“这的确说得通。”
“另外还有一点,手机上还有残留的证据,刚才打印出来的。”间宫从桌子上拿起来三张照片,拍摄的都是烟火。
“真漂亮啊!”
“照片底下有显示时间。第一张是今天十八点五十分,第二张是十九点二十七分,第三张是二十点三十五分,从最后一张的拍摄时间到给工藤聪美打电话的九点十三分之间,应该就是被害时间。”
草薙点着头看着照片,心里想着为何第二张和第三张之间间隔了一个多小时。
这时候内海薰过来了,她说已经和工藤聪美联系上了。
“怎么样?”草薙问。
“她已经知道了,一直在哭。”
“在自己家里吗?”
“是的,和剧团的同事在一起。”
“同事?”
“听说她得知消息时,正和剧团的人在一起,其中一人担心她就送她回家。”
“原来如此,她能接受问讯吗?”
“说是时间不长的话可以,问了她住处地址,从这里开车大约要二十分钟。”
“马上去看看!”间宫说。
工藤聪美是个皮肤白皙身材瘦削的姑娘,若是表情明媚的话,这样的肤色在荧光灯下会非常有魅力,但是现在看来只是病怏怏的。
草薙跟着内海薰一起走进她狭小的一居室,看到房间的角落里放着缝纫机,心想如今这可是个稀罕物。
两人坐在玻璃茶几前,和工藤聪美面对面坐着,工藤聪美的同事在一旁的床上坐着,是个微胖的女人。
“我是快十点时知道的,是事务局的山本先生打电话过来。”工藤聪美给草薙他们看自己的手机——已接电话“21:52山本”。
不过草薙注意到下面的“21:13驹井”,跟她说了之后,工藤聪美低低地说,“原来是这样,我过后才注意到有电话,我把电话放在包里了,这可是他最后的电话……”说着她俯下身哭了起来。
她说自己在某个团员住的公寓楼顶看烟火,是说好排练之后大家一起去看的,之后大家再去居酒屋喝酒时,事务局的山本打电话过来。
“驹井先生没有去看烟火吗?”
“没去,他说这部戏他还有些必须要做的事……”
“这样,你刚才说看烟火的公寓是几点过去的?”
“排练之后,买了些演出用的杂物,回了一趟家……大概是八点。”
“没错,”旁边坐着的女人说,“我可以作证。”
草薙点着头,停了一下又开口问,“你对案件有什么想法?有什么人会恨驹井先生?”
工藤聪美表情痛苦地皱着眉,用手捂着嘴,好像很烦恼地低着头,然后轻轻地摇头,“到底还是没有……我想不出。”
“这样,”草薙盯着她,“不管想到多小的事,请一定告诉我们!”
工藤聪美犹豫着,感觉似乎隐瞒着什么事。
“聪美,我先去一下便利店啊!”女同事站了起来。
“啊……好吧!”
女人向草薙他们行了个礼,离开了房间,感觉是为了让他们说话方便。
确认门关上了之后,草薙又看着工藤聪美,“工藤小姐。”
“实际上,”她说,“和他交往的不止我一个。”
草薙不禁倒吸一口气,和内海薰对视了一下,这真是令人意外。
“不止你?你是说他脚踩两只船吗?”
“不是,是在我之前交往过的,也是剧团中的,不过他和那个人分手了,选择了我。”
“那个人还在剧团里?”
她缓缓地点头,“是的。”
草薙身旁的内海薰开始准备记录,“那个人的名字?”
工藤聪美深深地吸了一口,下定决心一般回答:“神原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