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就是拿我没办法

  正文

  夏蕊宁坐在别墅一层的大厅的沙发上,认真的看着谷教授留给她的信,主要内容是安排她到夜家之后首先要做的工作。靖声已经告别离开,而夜渺则懒洋洋的窝在对面舒适的单人沙发里拿了杯果汁在喝。

  事实上,在谷望知教授提出修复工作繁杂需要助手来帮忙的时候,夜氏集团提供了五个助手名单,每一位都是领域资深人士,颇具知名度与经验。可谷教授却都不满意,直接指定了只有二十四岁的西陵大学考古系古文献专业的研二女学生,就是眼前的夏蕊宁。

  当然,谷望知教授并不知道自己的得意门生夏蕊宁和夜家早有渊源。夜渺修长的手指捏着透明的玻璃果汁杯,脸上仍旧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看着夏蕊宁。

  “我看完了。”夏蕊宁收好文件,看了看腕表,“请问我的房间在哪儿?”

  “二楼,右转第三间。”

  “谢谢。”夏蕊宁站起身,手扶上行李箱的把手。

  “夜凛以前住隔壁。”夜渺轻描淡写的补充。

  这次如他所愿,夏蕊宁本就苍白的脸又在瞬间没了血色。

  “要不要我带路?之后的几个月你都要留在这里了。”夜渺继续慢条斯理的说着,却并没有半点要站起来带路的意思。

  “不必,谢谢。”夏蕊宁竟笑了,唇边梨涡一点。

  夜渺看着夏蕊宁拖着行李箱上楼,握着玻璃杯的手指愈发的用力……

  这是一间套房,房间颇宽敞。纯白为主、细节考究清新雅致,铺了厚厚雪绒被的床靠着窗,中间的木制小几上还搁了木雕花瓶和团簇怒放的白色木槿花。

  转身锁好门,蕊宁站在窗前拉开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推开窗子,直到新鲜的空气涌进来才真正的放松了下来。

  而入眼的景色……蕊宁的眼眶湿润了,转身打开皮箱,在箱底翻寻出压在衣物下的木框画,翻转过来,画中那斑驳而单一的油画色彩、远处墨黑的大海、左前方隐约耸立在视线内的庄园,以及海风中张牙舞爪的巨大乔木。

  蕊宁拿起画框,慢慢的站起身站到窗前、慢慢的把画举高,对比着眼前她所能看到的、窗外的一切。

  一模一样。

  画越来越沉重,重到蕊宁的手臂已经无法承担,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不是哽咽,也不是嚎啕,这两种流泪的方式早就不属于蕊宁。

  一夜无梦。

  凌晨的海平山顶沉浸在一片薄雾之中,远处的海岸悬崖已不似夜晚的漆黑嶙耸,透了股深褐,与天际湛蓝交接在一起,浓墨重彩的像一幅油画。

  别墅的三楼属于夜渺,海风肆无忌惮的从没关着的落地窗吹进来,习惯了早起的夜渺走向露台,虽是盛夏的凌晨,却也是凉的。他无聊的裹紧了睡袍,扶着露台栏杆上远眺天边隐约浮现的一抹微红。那抹微红越发的透明、渐渐浮出水面,色泽也愈发的绚烂,美的刺眼。海边的日出是极美的景致,可再美的景致看多了也没了感觉,百无聊赖地看向二楼。这一看,却意外的看到了另一个人。

  她正缓缓走上二楼延伸出去的露台,最后扶着栏杆站住了,一动不动,像一幅侧身而立的剪影。她换了件长裙,仍旧是素朴不过的颜色,像是试图把整个人揉进尘埃里最好,只见长长的黑发在海风中四散着,漫无目的。

  是夏蕊宁。夜渺没有招呼她,她已转身,而阳光似乎就在这一刻冲破海平线喷薄而出,在她的身后围裹开来,四散着,似乎她才是那光亮的中心、源头……

  世事就是这样,在你身处黑暗的时候,可能已预示着将被阳光包围。

  夏蕊宁站在露台上发了会儿呆,又无聊的回到房间翻了翻昨天的报纸,实在无事可做,索性下楼。昨晚并没有时间参观这栋别墅,现在才发觉,原来一楼大厅大的惊人。朝阳的一面没有墙壁,是整幅整幅的落地玻璃,阳光肆无忌惮的洒进来,照出客厅里的纤尘不染。大厅的最里侧是开放式的厨房兼餐厅,同样也是玻璃墙,中央搁了张白色长条桌。落地玻璃斜开了一扇,海风并没直接吹进来,经过了窗帘的遮挡便显得徐徐的,只有清凉没有侵掠。

  “蕊宁姐早!”

  夏蕊宁转身,看到了和声音一样清新的年轻女孩。女孩束着马尾,有着光洁的额头和一双大大的凤眼,穿了短袖白衬衫黑长裤,系了黑色的围裙,手上还端着托盘,托盘上搁着两份显然是刚做好的早餐。

  “蕊宁姐,快来吃早餐吧。哦对了,我叫方巧蓉,叫我巧蓉就可以了。”

  巧蓉?夏蕊宁忽然想起来,昨天靖声也跟她说过,夜家的人平时极少来海平,这栋别墅大部分时间空着,草坪、游池之类的设施也有专门公司打理。这次请谷教授过来,会住的比较久,所以特别聘请了一些家政人员,定时过来负责别墅客人的一日三餐和日常清洁,其中之一就是眼前的方巧蓉。

  “巧蓉你好。”夏蕊宁微笑回应。

  “蕊宁姐?”夜渺的声音适时出现,他绕过夏蕊宁,径直在餐桌旁坐了下来,应是刚沐浴过,头发仍有些湿,更显得格外神清气爽,倒是心情不错的样子,明明是对巧蓉在说话,眼神却似有若无的看向夏蕊宁,“巧蓉,我劝你还是小心点,惹夏小姐不高兴的话你会很倒霉。”

  “怎么会呢?夜渺你就会吓唬我。”巧蓉笑了起来,一边摆着早餐一边说话。

  蕊宁并没有接夜渺的话,那是挑衅,她选择无视。

  而巧蓉却好奇的观察着已经坐下来的夏蕊宁,她已经开始自顾自的吃着早餐,衣着随意,长裙甚至没有熨过,长发马马虎虎的用了根铅笔盘着,不施脂粉已经美的惊人,眉眼低敛,只在不发出一点声音的咀嚼间显示出良好的教养。

  “巧蓉,有果汁吗?”夜渺举了举面前的玻璃杯。

  “啊,等我下,马上好。”巧蓉笑着离开,将诺大的餐厅留给夜渺和夏蕊宁。

  餐桌上铺了雪白带淡黄花朵刺绣的桌布,还搁了与桌布同色系配搭的鲜花,露珠晶莹,显是刚摘了不久。夜渺看着露珠滴落,忽地就笑了,慢条斯理地说着:“巧蓉家境普通,但成绩很好,也一直勤工俭学,在哪里都受到欢迎。”

  夏蕊宁充耳不闻,专注的“对付”着盘里的培根。

  “从不以自己的贫穷为耻、不卑不亢、向上,真遗憾,她是你最讨厌的那类人。”

  夏蕊宁端起牛奶杯,嗯,温度刚刚好。

  “又或者,应该说是你最嫉妒的那类人。”夜渺的神情开始变得认真,“不过听说你也成为了这类人,真让人遗憾。”

  “夜渺。”夏蕊宁终于放了杯子,抬起头,正视着夜渺。

  夜渺迎上她的目光。

  “可以走了吗?”

  夜渺没有回答。

  “好吧,你慢用。”夏蕊宁平静的站起来,转身要离开,可即将走出餐厅的那一刻,手腕却从身后被紧紧的扭住,痛得她不得不转身面对,而扭头间盘着长发的铅笔不合时宜的滑落,长发泻在腰际,抬头间,眸子正迎上的,是夜渺眼神中带着嘲讽的笑意逐渐透出怒意、一点一点的燃烧着。

  “别再装无辜,别再摆出一幅人畜无害的虚伪样子。夏蕊宁,你我都清楚那不是你,你根本没有变。在你的字典里根本没有内疚这两个字是吧,你对夜凛做过的一切----”

  “我做过的一切已经遭了报应,不是吗?就像你说的,我已经变成了我曾经最讨厌的那类人,不、是、吗?”夏蕊宁终于开口,一字一字,唇边梨涡显现,巧笑间的嘲讽已经胜过任何愤怒,“不能当我已经死了吗?不能当我不存在吗?夜渺,其实解决的办法很简单,如果你做不到视而不见,就请跟谷教授说,辞了我。否则就是跟以前一样,你拿我没办法!”

  “你拿我没办法。”

  魔咒一样字眼从夏蕊宁的嘴里说出来。

  骄傲如她,即使经历再多也还是掩盖不住骨子里的那份骄傲。夜渺注视着眼前的夏蕊宁,她仍旧可以轻而易举的激怒他,不,是比从前更甚。

  夏蕊宁用力挣脱夜渺的钳制,头也不回的离开。

  夜渺站在原地,捡起那根被她遗忘的盘发铅笔。

  铅笔很普通,最便宜最常见的那种,而从前的夏蕊宁是绝不会允许这类“垃圾”出现在自己周围的吧。

  因为在曾经的那个夏蕊宁的眼里,东西只分两种:一种是她的、一种是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