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有素而又精锐的军队与一般的军队的区别就在于,在面临着巨大的未知的危险的时候,他们虽然也害怕,虽然身体也在发抖,两腿也在筛糠,却仍然能死死地钉在自己的位置之上,你靠着我,我抵着你,从同伴身上感受到团结的力量。
强弩手们飞快地绞动着弓弦,将粗如儿臂的强弩重新装填,与先前不一样的是,这一次的弩竿上面,绑着一个个的炸药包。
炸药包并不大,这是腾建将从唐军那里得到的炸药包拆散之后重新包扎之后得到的。威力是小多了,但他的用意,也不在于用炸药将这些庞然大物炸死。
他是要恐吓这些大家伙。
冲锋的象兵,脸上都蒙着一块黑布,那是为了让这些大象在冲锋的时候,免得看到对面林立的明晃晃的刀山枪林而出现恐惧的情绪从而避让,这种做法,有时候在需要骑兵去冲破敌兵密集的军阵的时候也会采用。
不过相比起战马,皮厚肉糙而且体重要大得多的大象,威力显然要强上不知多少个档次。
百余头大象在背上士兵的甩动的响鞭之中,嘶鸣着向前奔跑,速度愈来愈快。大地也似乎被他们硕大的蹄子踩得颤抖了起来。
在他们的身后,上万的安南士卒兴奋地挥舞着他们的兵器,紧紧地跟着奔驰的象兵。
在以往的战斗之中,只需要象兵出动,他们总是无往而不胜。
一根根火把伸过去,点燃了炸药包上的引线。
“放!”
伴随着军官的怒吼,一枚枚强弩带着点点火星,飞向了奔跑中的象兵。
此时,大象距离腾建的军阵还有二百步。
这个距离,对于战马而言,只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的事情,而对于象兵而言,所需要的时间虽然要稍长一些,但也长不了多少。
最先射出的一枚弩箭,擦着一头大象的身子射过,重重地扎到了地上,又被紧跟在后面的大象直接踩到了地上,但紧接着发生的一切,却让安南的军队在霎那之间失神了。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之声突然响起。巨大的气浪直接将一头大象身上的驾手和弓箭手直接掀飞,大象粗大如柱的后腿,当场便血肉模糊,一声哀鸣,这头大象颓然栽倒在了地上。
而在这一声爆炸过后,更多的爆炸之声此起彼伏地在战场之上响了起来,火光,烟雾,笼罩了战场。
不论是安南的军队,还是安南的这些大象,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冲锋在前的象兵瞬间便乱了。有的还在加速前冲,有的却茫目地转头向着左右狂奔,也有的向着后方反冲而去。
严阵以待的腾建所部,一下子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之声。
但军官们却仍然保持着冷静。
“猛火油弹!”
又是一声令下,一枚枚猛火油弹投了出去,虽然还够不着敌人,但却在他们身前数十步处,布上了一道火墙。
熊熊的大火烧了起来。
受到了极大惊吓的象兵,本来就在乱跑狂奔,虽然眼睛被蒙着了,但炙热的火浪,他们还是能感受到的。离着火墙还有十数步远时,他们齐齐地刹车,然后转身,向后奔去,不管背上的驾手如何呼喝,都无法再驾驭这些发狂的大象。
反向冲了起来的大象,立时便让紧跟在他们后方的安南士军倒了大霉,从来都没有想过以往忠实的伙伴,现在突然就成了索命的阎罗。
关键的是,这些阎罗此刻根本就不受控制了。
黎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军队,居然被自己的象兵眨眼之间冲得七零八落。
而在另一边,腾建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果然不出他所料,畜牲就是畜牲,训练得再好,他还是畜牲。
中军大旗向前移动,隆隆的战场之声响起,左右两翼的骑兵率先向前发起了冲锋,而更多的步卒,则呼喝着紧跟而上。
战斗,在开始不久,便变成了一边倒的一场屠杀。
黎恽被亲兵们簇拥着狼狈而逃。
追杀一直持续了整整一天,然后腾建收拢了兵马,停下了脚步。谅山北部,山岭密布,大军行走并不方便,腾建对这里的地形地貌只有一个大致的了解,相比起他的敌人本乡本土,差差明显,他可不想因为兵力分散而在这样的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为敌所趁,将一场大胜,反而弄成了一场大败。
而且,他也抓到了不少的俘虏,腾建并不想放弃这些人。这些青壮,对于他将来在谅山的统治,还是至关重要的。
至于在山林之中去追杀安南军的任务,腾建理所当然地交给了刘谙。
此刻,刘谙的大部人马,都散布在这片山区里,以乱打乱,混水摸鱼,是这支队伍的长项。而且,他也答应了刘谙,让对方先进谅山府。
收拢住人马,好好地休息了一晚,腾建这才整顿队伍,带着大量的俘虏缓缓向前开进。
而此时,在谅山北部的这边山区里,一场绞杀战,却正在如火如荼地展开。
刘谙所部,欣喜若狂地在这片区域里拉开了猎杀的序幕。
韩大头躺在一株大树的树冠之上仰头看着天上皎洁的月光。在他的脚下,是一条蜿蜒的羊肠小道。
在刘谙与腾建分手回去之后,韩大头便升官了,从牙将升为了裨将,统率的人马,也从五百人,变成了一千人。
而在刘谙与韩大头私下里的一场对话里,韩大头确认,刘谙现在已经起了自保之心了。在刘谙的眼中,韩大头是那种心思简单的勇将,这样的人,是很好拉拢的,钱财,美女,官位,当然,还有义气,一番推心置腹地谈话之后,韩大头被感动的热泪盈眶,当下便跪地发誓要永远效忠刘谙。
在刘谙的部属在山区里痛快地捉着俘虏的时候,韩大头却带着他的麾下,悄无声息地埋伏到了这里。
韩大头并不是毫无目的的到这里来撞大运。
起初,他也与其它兄弟部队一样,痛快地捉着俘虏,每一个俘虏都能换取功劳,对于他们来说,功劳就是金钱。而且从这些俘虏身上,他们还可以获得不菲的收入。落到他们手里的俘虏,除了身上的一身衣物之外,不会再剩下任何的东西。
但这样的日子不过一天,韩大头就觉得不对了。
因为他发现,对手的战斗力实在是太差了。
而且,他们抓到的这些人,未免也太穷了一些。
这不应该呀。
黎恽可是黎氏王朝的王族,是坐镇一方的重臣,他的麾下兵马,特别是他身边的亲兵之类的,应当是喂得饱饱的,这些人,战斗力应当不错,当然,身上的钱财也应当不少。
整整一天,他居然没有看到这样的人出现。
韩大头认为,这些四散逃窜的家伙,一定是对手的迷惑之技,而黎恽作为一方重臣,必然还有最后的保命本钱,此刻,他必然走在另一条路上。
韩大头立刻便放弃了捕捉这些小兵的行动,先是四处派出斥候,逮到了一些本地的乡民,然后在刀子的威胁之下,这些本地的乡民,终于吐露出了这条隐蔽的小路。
韩大头当即押了这些乡民上路,用这些乡民的亲眷作为威胁,迫使这些人带着他们日夜兼程,翻山越岭地到了这里。
在确认了这条道路还没有兵马通过之后,韩大头便开始安排布置埋伏,陷阱等等了,这样的人才,他手下可是一抓一大把。
他在这里整整等了一天了,但还是一无所获。
韩大头心里很焦急。如果他判断错了,那么,对于刚刚升任裨将的他的威信,可是一次极大的打击。早前的那些兄弟伙不说,后来划归他指挥的那些人,肯定要风言风语了。
他们这些人,说白了,本来就是一些乌合之众罢了。没有足够的利益,人家还真就不可能服你。
躺在树冠之上,韩大头焦急之余,亦还在反复咀嚼着刘谙的话。
要练一支精兵呐!
看起来他韩大头已经入了刘谙的法眼了,很好,这可是自己飞黄腾达的第一步,离一地土王的距离,又近了一些。
扒开树冠,看了一眼下面的几个家伙,韩大头冷哼了一声,等到这场战事结束了,再慢慢地收拾他们,落到自己手里了,由不得他们不服气。
左右不过是一顿揍罢了。
要是一顿不行,那就两顿,三顿。都是些贱皮子,不打不服气的。
远处传来了细密的脚步声,一听这节奏,韩大头便知是老九回来了。他哧溜一下从树冠之上滑了下来,刚刚落地,老九的身影,也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怎么样?”他急急地问道。
“来了,来了!”老九满脸喜色之余,却又有些担忧。“不过老大,足足两三千人呐。我们,打得过吗?”
韩大头一听之下,却是大喜过望,两三千人一齐摸到了这条路上,如果说黎恽不在其中,他确了自己的脑壳当尿壶。
“一群惊弓之鸟,有什么可惧的,而且这地形,人多有什么用?把所有的哨长以上的军官都叫来,能不能发大财,飞黄腾达,就在今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