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元在螺蛳壳里做道场,硬生生地在敌人的包围圈之中往来折腾,凭借三千之众,消灭了围剿他的湖南军队近万人,其中还包括了一个整整三千人的骑兵军团,这使得整个株州与湘潭之间的这个猎场里,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迫使丁昊不得不调整了策略。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由卢元率领的整整五千湖南骑兵精锐,完全地被吸引了过来,开始追索这支大闹天宫的北唐军队。
原本丁昊等人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任晓年的身上,他们第一件事做的便是隔绝北唐三支部队之间的相互呼应,现在虽然还保持着这样的态势,但毫无疑问的是,刘元这边在击破了魏冬生与周灿两支队伍之后,理论上已经可以直接进逼湘潭城了。
卢元的离去,使得任晓年部立即便有了更大的活动空间。
站在地图前,任晓年久久没有做声,下方,所有的将领们都在等着他发号施令。
在场的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们知道,刘元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
刘元这是在用自己整个队伍为代价,来为他们赢得与秦宽合兵,增强实力的机会。
短短的一个月时间,从出兵之时的意气风发,到现在的憔悴不已,任晓年看起来似乎老了十数岁。
身陷重围不必说了,更可怕的是,因为他的这一次行动,有可能导致整个右千牛卫处于风险之中。其它的将领很有可能还不清楚其中的关节,但任晓年却是很清楚的。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任晓年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为什么湖南,江西,岭南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抛弃了之前所有的成见,达成了亲密无间的合作?为什么明明江西在内讧之后,这么快的就能调整过来?湖南从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魄力,居然愿意用益阳一线的有可能整体崩溃的战略态势来换取鄂岳的利益?
他想不通。
所以现在他身处危境。
他猛然转过身来,眼睛通红,看着麾下的将领们。
现在已经没有必要考虑这些了。他现在该想的是,如何尽最大的努力让这支队伍能够存活下来。刘元用自己出色的战术能力,为他们创造出了一个好机会。
现在,围剿,隔断任晓年与秦宽之间的湖南军队,已经有相当一部分转向了刘元的方向,此时,是他最好的机会。
他不愿意去想刘元接下来会遭遇什么,随着卢元的数千精锐骑兵转向刘元方向,刘元的最终结局,已经不言自明。
他必须要让刘元所部的付出得到最高的回报。
“传令所有兵马,立即向秦宽所部靠拢。刘元已经为我们做出了表率,敌人再多,也不过是土鸡瓦狗,只要我们自己不丧失信心,那么,我们就能击败敌人。”任晓年厉声道。
“杀敌!”帐下,所有将领们齐声大吼。
不得不说,刘元的这一系列辉煌的战果,让这里头的每个人,都在有些绝望之余,又迸发出了无限的希望,如果他们也能像刘元一样,几个来回之间,消灭上万敌军,那么,粉碎敌人的这一次的包围,并不是没有希望的。
在一连串的军令下达之后,在几乎所有的将领都群情激奋地走了中军大帐,奔向了各自的部队的时候,任晓年却是长叹了一口气。
刘元为他争取到了一口气,但这口气能延续多久,还并不清楚。
刘元可能还不知道,在株州方向,岭南将领季志江率领的三万岭南江西混编军队已经进逼而来,刘信达所部,随时都有可能投入到围剿他们的战斗之中。
刘元虽然歼灭了上万敌人,但这并不能改变整体的局势。
给秦宽的军令,是让他必须在三天之内占据条子岭,夺下哪里的湖南军队的一个军寨,以供他们在与秦宽汇合之后可以进驻。然后凭借着条子岭的地理优势,能够守卫更长时间,一便等到后方的援助。
他现在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益阳方向之上。
卢元的离开,使得益阳方向的湖南防线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破绽,如果石壮能够从双江口那里突破,派出一支强悍的骑兵队伍,直捣湖南腹心,或者能够减缓他这里的压力,从而赢得时间。
现在唯一的利好消息是,当初为了保持行军的秘密性,在湘潭和株州之间,湖南军队并没有实施坚壁清野的战略,本地百姓,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一地区,已经成了双方角力的焦点,这使得现在的任晓年还能筹措到一些军粮。
所有的筹措,自然只是一种委婉的说法,实际上,这一次的唐军,将他们能找到的可以吃的东西,全都带走了。用一些唐军士兵自嘲的话来说,便是连老鼠洞也没有放过。
条子岭,一名唐军士兵艰难地在地上爬行着。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炸药包。在他的身后,十几名掩护他的唐军,此时都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们有的是被石炮发出的石弹砸死的,有的是被如蝗一般的羽箭射死的。
现在,他只剩下一个人了。
耸立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石堡,扼守着进攻条子岭军寨的唯一一条道路,攻破这个石堡,地形便骤然开阔起来了。但就是这一个石堡,已经让他们付出了上百条人命,仍然没有拿下。
一步一步地向前爬着,鲜血从他的身上渗出,流到了地上,在地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迹。
身后,他的战友们正在盯着他。
身前,堡上的敌人,正努力地想要击毙这个顽强的敌人。
背上覆盖着的盾牌之上,不时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那是羽箭射在上面的声音。
一枚羽箭带着尖啸之声飞来。
士兵裸露在外的小腿传来一阵剧痛,这一枚羽箭钉在了他的小腿之上,穿过肌肉,将他生生地钉在了地上。
他痛苦的大叫起来,停止了爬行。
堡上的敌人欢呼起来。
然而下一刻,他们的笑声却又戛然而止。
因为在他们的眼皮了底下,那名唐军士兵竟然就这样硬生生地再向前爬,直到将那支羽箭从地上拔了出来,就这样带着那支羽箭,一步一步地接近着石堡的大门。
“射死他!”堡上的军官大吼起来,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
“进攻,进攻!”秦宽一把抢过了身边亲兵手里的军号,鼓足了力气,吹了起来。
最前沿的一些士兵咆哮着从藏身之地冲了出来,向着石堡发起了又一次的攻击。
石堡之上,所有的羽箭,石炮车,不得不调转了他们射击的方向。
爬行的士兵猛然掀掉了身上的盾牌,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他一跃而起,瘸着一条腿,就这样三蹦两跳,连滚带爬地到了石堡的大门处。
大门很厚,厚厚的木板之内,夹着的是一整块厚厚的石板。竟然没有任何一处地方可以让他放下炸药包,如果放在门底部的话,只怕根本就无法破坏这几乎要墙连成一体的大门。
士兵的脸上露出了决绝的神色。他用身体顶住了炸药包,然后伸手入怀,掏出了火折子,一晃之间,火苗燃起,没有丝毫犹豫,他点燃了引线。然后半转身子,一边用肩膀顶住炸药包,一边向着正在冲锋的战友们大吼起来。
“杀敌啊!”
轰隆一声巨响,烟雾,火光四起,这名唐军的身影消失在了其中,而那扇大门,在遭到如此的爆炸之后,终于也是四分五裂地倒塌了下来。
秦宽一跃而起,“杀进去,杀光所有的敌人。”
被刚刚的一幕刺激得红了眼睛的唐军,吼叫着冒着如雨的石弹,羽箭,冲向了这座石堡。
一炷香之后,石堡落入到了唐军手中,石堡之内的敌人无一幸存。
一个时辰之后,整个条子岭被秦宽攻占,军寨之内的敌军被秦宽屠杀一空。
身陷绝境之中的唐军,展现了他们暴戾无比的一面。
两天过后,任晓年连破数路拦截他的湖南军队,赶到了条子岭,与秦宽会师,此时,两部所有人马加在一起,已经不足五千人了。
两部能够如此顺利地会师,第一功臣,毫无疑问就是此时仍在独立奋战的刘元。他吸引走了卢元的五千精锐骑兵,为任晓年争取到了最为宝贵的时间,在季志江的数万人马还没有来得及赶到战场的情况之下,他们攻占了条子岭,取得了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
但此刻,刘元却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卢元的战争经验远远不是周灿所能比的。不过数天时间,他就已经让刘元数度险象环生,虽然多次侥幸得脱,但幸运之神却不会永远眷顾刘元。
因为季志江也已赶到了。两支庞大的骑兵队伍,从不同方向之上开始挤压刘元的生存空间。当确定自己的前后左右,都已经被敌人封锁之后,刘元放弃了所有的幻想。
差不多也就这样了。
他已经做到了他能做的所有的一切。
最后,就只剩下拼死一搏了。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刘部剩下一千五百余人,退守古寨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