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信达转身回望萍乡,眼睛有些涩,鼻子也有些酸,险些儿便要控制不住的落下泪来。
他本是北方儿郎,到如今,却是被逼着一步一步地越来越向南了。
家乡愈来愈远,这一辈子,都怕是没有什么机会再回到家乡的土地,吃一口家乡的粮,喝一口家乡的水了。
摸了摸怀中那一小捧泥土,那是他离开山东的时候,便揣在怀里的。当时却是发誓要自己不要让了打回家乡,给自己鼓劲儿用的,但现在,却真真正正地成了一点点儿念想了。
刘部在萍乡经过补充之后,本部三军人马,扩充到了六千之数,左中右三军,各分了两千人,由刘信达,刘布武与腾建分别率领。而由刘谙率领的先锋部队,却是扩充到了一万人。
这个结果,让刘信达有些出乎预料之外。
他没有想到,居然能在江西招纳到如此多的人入伙。
不错,就是入伙。
在刘信达的心目之中,刘谙率领的那些人,真算不上什么军队。顶多就能算一些稍有些组织纪律的盗匪而已。
当然,这样的一支盗匪,在加入了许多有经验的基层军官之后,比起普通的盗匪来说,不管是在组织还在是纪律之上,还是有着很大的差别的。
也许,在经过千里迢迢的转战之后,去劣存优,他们中的许多人,也能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战士。
现在本部之中补充进来的一千余人,便是从原刘谙部提拔起来的。不过这些人,全都进入到了中军和右军之中,腾建却是不肯要,他宁愿要那些毫无战争经验的白丁重新训练。
对此,刘信达也无所谓。那些从刘谙所部提拔起来的人,虽然有些匪性不改,但在自己的威严之下,却还是比较老实,慢慢地自然会被同化过来的。
下一站的目标,株州。
这是唐军给他划定的线路。
打下株州,逼近湘潭。
唐军这是要迫使在岳阳附近与石壮对峙的湖南观察使军队调集军队援救湘潭,毕竟湘潭离长沙太近,不容有失。而一旦从那边调走了军队,唐军石壮部,肯定就要趁机侵蚀了。
刘信达现在只想快快地拿下株州,到了哪里之后,自己就可以从此摆脱北唐人的把控了,从此以后,虽然路更加难走,但怎么说,也是一个自由人了。没有被人当刀子使的感觉,他还是极期盼的。
刘谙所部,已经提前出发三天了,他们的目标是率先进入株州,然后对株州进行大肆的破坏,抢掠,一来是搜集到大军所需要的粮秣,钱财,二来也是迫使株州守军必须要做出应对。
其实不管株州守军怎么应对都是错的。
出城剿匪,一来他们很难抓到四处流窜的刘谙所部,一旦出城,反而很容易被刘谙所乘。现在的刘谙,对于指挥这样的一支部队,倒是得心应手了,该分的时候分,该聚的时候聚,分合之间,颇有些神出鬼没的感觉。
这让刘信达不得不感叹,战争的确是磨练人的最好的课堂。现在的刘谙,很有些脱胎换骨的感觉了。
而株州守军不分兵,刘谙所部,便能弄到足够多的粮草、银钱,而这对于刘信达所部来说,是极其重要的。
在还没有抵达目的地,没有一块固定的地盘之前,他靠什么来聚拢军心?
无他,银子耳!
没有足够的钱财来聚拢军心,只怕这支军队,立时便会作鸟兽散。
当然,除了钱之外,刘信达还给自己的部下们描绘了他们抵达南方之后的美好景象。
那里,土地肥沃。
那里,四季如春。
那里,美女如云。
更重要的是,那里没有像唐军这样的强悍的政权或者军队。
只要到了,那里便是一块任他们驰骋纵横的大地。他们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
到了那里,他们都会成为贵族,会成为一方霸主,即便是最基本的士卒,也将会在哪里拥有大片的土地,大片的山林,豪华的房舍,数之不尽的牲畜,用之不竭的仆从。他们每个人,从此都可以过上王候将相一般的生活。
刘信达在军中的信誉还是很不错的,虽然他只是在画饼充饥,但他的士兵,却都坚信他们一定可以抵达目的地,达成他们人生的巅峰。
这些士兵,基本上都是穷人家,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是他们最原始的诉求。离开了九江这个固定的根据地开始四处征战,虽然也有怨言,但刘信达用一个又一个伤亡极小的胜利和大量的银钱,让他们的士气,却是一步一步地达到了顶峰。
现在,每个人都在希望着快些出征,好离他们的目的地更进一些。
哪怕是在如今这样的寒冬腊月之中出征也无所谓。
比起未来的美好生活,现在受点苦算得了什么。
自己没有成为富二代,官二代,但自己可以做富二代官二代他爸啊!
刘布武,腾建的左右军已经于一天前出发了,今天,刘信达的中军也开始出发。而最多明天,他们放弃的萍乡,就将被唐军接管了。
“我们走!”最后看了一眼萍乡的城池,刘信达翻身上马,扬手一鞭,马儿轻嘶一声,向前小步奔去。
纵然刘信达的中军本部全部都是骑兵,但其本部之中,还携带着大量的粮草和军械,一日的行军,却也不可能太快。再加上道路崎岖难行,一日之间,走了不过五十余里,天色便已经暗了下来。
候得扎下营盘,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一身风霜的刘信达走进了自己的帐蓬,行军途中,自然是一切从简,便是他这里,也不过是用石块垒起了一个火塘,亲兵们尽量地找了一些干柴生起火来。帐蓬里虽然比外面要温暖许多,但烟雾却是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
呛咳了好几声,刘信达才适应了帐内昏浊的空气,坐在火边,一边喝着热水,一边看着信使们送回来的前军的汇报。
刘谙所部,已经开始了在株州的抢掠行动,不出刘信达所料,株州的湖南军队,压根儿就没有出城,反而尽量地在征召左近的青壮进入到株州城中,城防也在不断地加高加固。
很显然,对于刘信达有可能打株州,湖南方向上还是有着充分的预判的。对于刘信达这样的一支流窜的军队,对方的策略很明确,你要四处抢掠,我兵力不足,哪是没法子的事情,只能任由你去抢了,但你不可能长时间地围攻城池,只要你打不下来,你多半便要离开去攻打其它的地方了。
至于其它的地方是不是防守到位,能不能抵抗得住刘信达的进攻,那就不关株州方面的事情了。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却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了。
越往后,仗会越来越难打的。
这一点,刘信达有着清醒的认识。
打江西,自己是占了出人意料,出其不意的优势,江西观察使府,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会动手,而且背后还着唐人。
但现在,所有的底牌都暴光了,自然也就没有了先发优势。
可是株州是一定要打下来的,这是北唐的指示,由不得他刘信达不执行,要不然,唐人在背后做起祟来,便足以将刘部全体埋葬。
“再难打,也得打啊!”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放下了刘谙送回来的情报,转而拿起了刘布武与腾建送回来的信件。
左右两支军队,都已经距离株州不远了。两人都对于攻打防守完备的株州城有着相当的担忧,腾建甚至建议,绕过株州城,去打醴陵。他已经派出斥候去打探过了,醴陵的防备比起株州来,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可以轻易地拿下醴陵然后直奔衡阳。
腾建在信中说,现在唐军对他们的控制已经越来越弱,只要他们脱离得足够快,便不怕唐军在后面搞什么鬼。
可是刘信达却不能这么做。
因为他还想在打下株州之后,从唐军手中再拿到最后一批军械,也是数目最多的一批军械。在尝过了唐军这些军械的优良之后,刘信达已经有些欲罢不能了。
更重要的是,相对于醴陵,株州要更富裕得多,刘信达需要更多的钱财,那么,拿下株州就是不二的选择。
让刘谙部集结起来先行攻打,消耗敌人的防守器材,防守兵力,主力再在后面尽全力一击。刘信达顷刻之间就打定了主意。
刘谙所部死多少人,刘信达一点儿也不在乎。反正这支部队,死了人,再弄些人补充进来就好了。
写好了三封信件,让亲兵马上发送了出去,刘信达准备好好地睡上一觉了,明天,又是一天艰苦的行军,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必须要好好地注间劳逸结合了。
他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自己要是一不小心死了,只怕这支部队就完蛋了。儿子刘布武,还没有这个能力驾驭整支部队,至少,腾建就不是刘布武能够左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