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秋北的判断相当准确,这些盗墓贼的确还没有走出即墨县境内。
在现在的即墨,几个无所事事的壮年男子走在大街之上是非常显眼的。很简单,因为秋收过后,大家要么在忙着出售秋粮,要么在忙着打零工赚取闲钱,要么便是被官府征召去当了民夫运送粮草。
所以当这几个人在路上被捕快们拦着盘查的时候,没有应答上几句,立时便露出馅。短暂的交手之后,明显不是对手的几名捕快便被击倒在地,分成了两伙的六个盗墓贼汇集到了一处之后夺路而逃。
但很可惜,道路之上到处都是卡点,然后,他们就一头撞上了闻讯赶来的刘三通几个人的手上。
陶普这一次也是下了本钱的。将衙门里几匹马,都借给了刘三通,就是希望刘三通能在得到消息之后以最快的速度赶上并抓住这些让他的职业生涯遭遇到危机的混蛋。
刘三通不负陶普的希望。
在仅仅带了两个伴当的情况之下,几乎是以一人一刀之力,便将六个盗墓贼全都给干趴下而且一个都没有杀死,江湖好汉们碰到了这种沙场百战老将,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这让陶普大喜过望,死的罪犯自然没有活的罪犯更值钱。
不到三天时间,一桩震动即墨的大案旋即告破,即墨的治安也因此而更上一个新台阶,如此的高效率让某些蠢蠢欲动的好汉蟊贼们立时便压下了心中的一点儿小想法。特别是在看到六个折胳膊断腿的家伙被码麻袋一样的垛在马车上在城里游一趟街之后。
陶普喜笑颜开,职位无忧,指不定还能在年终凭着这一次的功绩捞上一个上上然后领取更多的奖赏,刘三通也很开心,因为他来就两天的功夫,便得了一百个银元的花红,跟他同来的十个小伙伴每人得了五个银元,他净得一半。
这钱赚得恁容易,以至于他临走的时候殷殷托附陶普以后再有这样的好事,千万千万第一时间通知他。惹得陶普对他怒目而视!
莫非你这家伙还希望即墨境内连出这样的大案才开心?
不过吴秋北却不是很开心,因为从这些家伙那里搜出来的培葬品,证实了他的想法。最关键的证据,就是一本已经有些破烂的残缺的家谱。
这个封土墓葬的确是当今皇室宗亲。
是开国之时功名赫赫的天策府上将秦王李世民的后裔的一个分支。
大唐立国之后,秦王在与太子、齐王等人的争斗之中败下阵来,困居秦王府,而在他郁郁离世之后,后裔依然没有被放过,在打压之下,他们星散四方,其中一支被贬到了即墨,最早的那一位到了即墨之后,身上仍然有着候爵的封位,于是才有了这个封土墓葬。
只不过他的后人们在当朝皇室接力的打压之下,一代不如一代,最终,沦落到了平民百姓,连这个家族墓园,最后也无人知晓了。
这个盗贼贼挖开的,仅仅只是这个墓园的最外围的几座坟墓而已。
吴秋北长吁短叹,案子破了,陶普自然是没事了,但剩下来的事情,可就着落在了他这个县尊身上了。但凡什么事牵扯上了皇室,就没个好。
哪怕是沦落了的皇室,也是麻烦多多。
斟酌了许久,他才开始落笔。
数天之后,这封密信以及相应的证物,便全都到了山东总督章循的案头。
挖坟掘墓是重罪。
死了四个人是重罪。
牵涉到了皇室是什么罪就不好说了。
而且这桩案子已经轰传开来了。
这样的案子,自然也只有总督一方的老大才能拿主意。
章循起初并不太在意。
他才不在乎什么皇室不皇室,作为李泽心腹的他,很清楚等到李泽收复了长安之后,这个李唐皇室只怕就要不复存在了。抛开了这一点,也就是一个单纯的挖坟掘墓的杀人案了。挖坟掘墓的家伙,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有好下场,即便没有火并同伙的事情,也是一个死字难逃。
所以章循是在处理完了其它一些在急的公务之后,在已经夜深准备睡觉之前,才拿起了这份卷宗。
唯一让他好奇的,就是这件案子的墓主人身份而已。
但当他打开了案卷,看到了第一个被掘开的坟墓的主人的时候,就怔了怔,因为这个名字,好生熟悉啊!
李公讳景隆。
李景隆,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吗?
歪头想了半晌,一时之是实在没有想起来。
不过接下来案卷之中画的那一个从中折断的半枚玉玦,却让他如遭雷击。
这玩意儿他见过。
也是半枚,与这枚竟是一左一右。
从这枚玉玦,他又猛然想起了他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李景隆的名字。
是李家家庙。
是李相家的家庙。
那半枚玉玦,就供奉在李相家的家庙里,据说这是他们祖上传下来的唯一的一个物件了。
而李景隆,则是李安国的太爷爷。是李家家庙之中供奉的位份最高的人,而再往上,据李安国说,实在是找不到相关的线索了。
因为李安国的爷爷死得早,那时候的李家只不过是寒门百姓,李安国的爷爷为了谋生死在了外头,而李安国的爹那时候才仅仅十岁而已。
章循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如同有一片片的惊雷在不停地爆响着,只炸得他头昏眼花,眼冒金星。
“来人,把即墨盗墓案所有的案卷,证物,马上给我送来!”他大力地敲着桌子,声音有些变调地吼道。
“总督,现在吗?”公房之中已经收拾笔墨准备下班的书吏惊讶地看着总督。
“现在,马上!”章循有些烦燥地在屋里踱来踱去,这件事情太大了,大到让他感到肩膀之上有些承受不住。
看到章循的神色有些不对,书吏不敢再多言,拔腿便向外跑去,心中却是暗叹,今天只怕又要是一个通宵了。他有些不解,一桩普通的盗墓案子而已,日理万机的总督大人,为何如此失态呢?
相关案卷,证物没过多长时间便送到了章循的案头,以及闻讯而来的负责刑狱的别驾黎智。章循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那本残破的家谱,那是从第三个被掘开的坟墓之中找出来的,虽然缺了页,有些地方字迹模糊,但大体之上还是很清楚的。
黎智在听完了章循大略的讲述之后,也是立时便陷入到了呆滞当中,好半晌才压低了声音道:“如此说来,李相是当年秦王的后人?”
章循没有说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黎智,表情却已是说明了一切。
黎智咽了一口唾沫:“总督,这事儿现在怎么办?是不是马上向李相禀报此事?”
“兹事体大,万万马虎不得!”章循道:“要是弄错了,你我可就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而影响更是难以估量。黎别驾,你马上带一部兵马去即墨,将这个墓园保护起来,而我,马上修书去武邑,告知公孙先生以及家父,还有曹吏部,当然,更重要的是李安民李兵部,这件事情,李兵部更有发言权。李相哪里,暂时先不要禀告了,等一切有了一些眉目之后,再说其它。”
“好,我马上走!”黎智连连点头。
“通知内卫方面,让他们也派人跟着去!”看着黎智的背影,章循大声道。
即墨的余秋北,没有想到总督府里的反应如此强烈,居然直接派出了一支全副武装的部队来到了即墨,带队的还是山东行省的三号人物,心下更是忐忑不安起来。
这事儿,只怕没有那么简单吧。
说话便是现在的皇帝在武邑都只是一个小透明儿,上上下下根本不在乎,一个早已经没落的有可能是的皇室宗亲坟墓能如此大的阵仗?
虽然有疑惑,但却也只能藏在心中。小心翼翼地配合着黎智作着封锁工作,而沉着脸的黎智,是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肯说的。
八百里加急的密件很快便送到了武邑。
公孙长明与章循两人相对而坐。
“一切都天衣无缝!”公孙长明看着章循道:“这个墓园,当真是秦王别村,当年的即墨候的族墓,只不过这一支,已经断了香火了。我唯一伪造的,就是最先被发现的那个墓室,其它的,都是真的。”
“李景隆的那个墓?”
“不错。包括那枚重要的玉玦。我保管那半片玉玦与李相祠堂里的那一块合拢之后,天衣无缝!”公孙长明呵呵笑道。
“操作这件事情的相关人呢?是死是活?”
“这很重要吗?”公孙长明撇了一眼章循道:“这些事情,你就不要问了,你只管相信我就好了。”
章循沉默片刻,他从公孙长明的话里听到了浓浓的血腥气。
“那些个盗墓贼?”
“是真正的盗墓贼,什么也不知道。”
“这件事情,也要瞒着李安民以及李相?”
“李相恐怕是瞒不住的,他心里肯定是清楚的,但李安民,何必又让他知道真相,他以为这一切都是真的,岂不是更好?”公孙长明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