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郝仁家的大门被从外面撞开了,大队的巡城司官兵一涌而入,巡城司将军杨洪贵顶盔带甲,大步而入,扶着腰刀站在院子里,睥睨四方。
“郝仁,给我滚出来!”
郝仁应声而出。
只不过跑出来的郝仁显得极是狼狈,一边走还在一边系着衣服的带子,一只脚上汲拉着一只鞋子,另一只脚却是光着脚丫子。
“杨将军,杨将军,这是干什么呀?这是干什么呀?”郝仁满脸的惊慌之色,“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天才刚刚亮呢?”
“你说是什么事儿呢?”杨洪贵似笑非笑地走了过去,一把揪住郝仁的衣领,将他拎到了自己的面前:“看你的样子,昨夜好像没有睡好啊?瞧瞧,这睡眼惺忪的模样,还有这黑眼圈,昨天晚上去哪里了?有谁都找过你了?”
郝仁咽了一口唾沫,“杨将军,这个月的管理费,郝某已经按时给巡城司送过去了啊,一文不少啊!”
杨洪贵狞笑一声道:“姓郝的,这可不是你那几个破钱能解决的事情了,给我说,昨天晚上去哪里了?”
郝仁叫起撞天屈来:“杨将军,冤枉啊,昨天晚上我一直在家里啊,这外头马跑来跑去的,路上就没有断过官兵,我敢去哪里啊?至于没有睡好,是,是……”
“是什么?”
郝仁有些脸红,小声道:“前两天,下头小的们弄来了几个小娘们,这不是刚刚有一批货进来嘛,我一直便忙着这些事儿,没有时间收拾她们,昨天便得了空,这,这不半宿就没睡吗?杨将军,那些货您也是知道的啊!”
杨洪贵摆了摆头,一队士兵立时便冲进了后宅。
“将军,将军,可不能这样啊!”郝仁大惊失色:“后面是后宅,小人的家眷都在里头呢!”
“放心,他们只是去看看你那几个小娘儿们!”杨洪贵冷笑着道。
郝仁哭丧着脸,却是不作声了。
片刻之后,这队官兵倒是原路返了回来,一个领头的附身到杨洪贵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杨洪贵先是一愣,接着放声大笑起来。
“郝仁,你都多大年纪了,真是作孽哦!”
郝仁干笑起来:“就这点嗜好了,杨将军见笑了。杨将军,到底出了啥事儿啊,这,这从昨天晚上起,便兵荒马乱的,让人不安呢!”
杨洪贵收起了笑容,冷冷地道:“郝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底下是干什么的,是为谁做事的。我知道,大殿下也知道。”
郝仁两腿一软,险些瘫坐在地上,杨洪贵却是一把抓住了他。
“杨将军,跟您们这些贵人比起来,我就是一只蚂蚁罢了,谁让小人我做事,我也不敢说二话啊,不管是大殿下,还是三殿下,一根手指头儿便能捻死了我,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啊。可是我,我也没有少给将军您,还有大殿下进贡啊!”
“跟我们的,只不过是一点点蝇头小利罢了。”杨洪贵冷冷地道:“听好了,以后,大殿下要大头。”
“是是是,大殿下要大头。”郝仁连连点头。
“别记挂着你的三殿下了,他回不来了。”杨洪贵突然压低了声音,俯在郝仁耳边道。
郝仁猛然抬头,看着杨洪贵,满脸的惊愕之色让杨洪贵非常的满意,这才是应当的正常的反应。
“记好了,郝仁,我们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你要是敢耍花样,一介狱吏便可以了结了你,不说别的,单说你跟北方有勾结,便可以让你死上一百次了。”杨洪贵道。
“杨将军,这要想赚钱,就要能拿到北方的那些禁运的货,要想拿到货,就必然要给那边打点,上下勾连,我,我也不想干了,那边的人逼着我,您这也逼着我,我不是没有活路了吗?”郝仁一脸的苦相。
“要不是我们知道你的儿子郝猛当年在壶关一刀要了李泽老娘的命,你以为我们能让你干这事儿干这么久?不管是老三,还是现在的大殿下,之所以能容忍你,不过就是就着这点儿事情罢了,嘿嘿,你要是真敢投过去,哈哈,估计李泽会把你千刀万剐地凌迟罗,要知道李泽为了他的老娘,可是连大唐的皇后娘娘都逼死了,你,算个俅啊!”
“是是是,我算个俅,我算个俅!”
“好了,废话也不跟你说了,记好了,以后大殿下要大头,这长安城里,你照样可以上货。”杨洪贵道。
“是是。”
“再者,你在这长安,鬼路子多,要是有人找到了你这里,不管是谁,都要在第一时间通知我,知道吗?那怕是樊胜找你,也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是是,不管是谁,啊,樊胜,樊主司?”郝仁脸唰地白了。
“不用怕,他已经不是殿前司主司了,他现在是一个见不得光的亡魂,你要是能抓住他,我还有重赏!”杨洪贵盯着郝仁,点了点头,从郝仁的反应上来看,他的确是还没有见过樊胜。要不然,他的反应不会这么激烈。
“杨将军,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什么事,也是你能问得吗?”杨洪贵冷冷地道。
“是是是,我不该问!”郝仁的眼光往回一瞟,一手在后面招了招,早已经候在身后的管家立刻便凑了上来,两人手一交接,郝仁的手缩回来的时候自然而然地便握住了杨洪贵的手,一触即放,对方的手里已是多了几样东西。
杨洪贵低头一瞥,是几张银票,最上面的一张,也有一千两,当下满意地点点头。
“总之呢,以后这长安城,是大殿下说了算了,你知道了吗?”
“明白了!”郝仁的身子一下子绷直了。
一名巡城司的军官从外面急如星火地跑了进来,“将军,将军,发现樊胜的踪迹了。”
“什么?他在哪里?”杨洪贵唰地转过了身子。
“在西城,我们一队兄弟发现了他,双方还交了手,樊胜杀了我们好几个兄弟,又跑了!”军官道:“我们的人已经跟上他了。”
“走!”杨洪贵一挥手,带着手下急匆匆地离开了郝仁的宅子。
郝仁盯着空荡荡的大门开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往内里走去。
“将大门修好!”
一个人走回到后宅的书房之中,呆呆地坐在那张硕大的太师椅上,闭目不语。书房很大,满满的几面墙壁的书藉,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这是一个学富五车的大师做学问的所在,可实际上,郝仁只不过是勉强识得字罢了,这些书,不过是用来装点门面的。要是有心人在书架之上仔细地翻一翻,就会发现这书架之上,不但有不少上本孤品的珍贵书藉,也有不少上不得大雅之堂甚至被正人君子所唾弃的东西。
今天杨洪贵一句话,又勾起了郝仁几乎快要忘记的东西。
郝猛,他的大儿子。
当初知道李泽的母亲是死在自己儿子的刀下的时候,郝仁被吓得是魂飞天外。那一刻,他认为自己是完了。小儿子就在北方武威书院之中就读,这一下,肯定是没命了,而以北方内卫的手段,自己只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他已经做好了随时横死的准备。
但万万没有想到,很久以后,当内卫再一次找上门来的时候,竟然连提都没有提这件事。直到郝仁战战兢兢地为内卫又着实办了几件大事之后,才在对方一个级别很高的人再一次找上门的时候,诚惶诚恐地说起了这件事。
当时他跪伏在地上,恳请对方赐自己一死,但无论如何请放过自己的小儿子。
岂料对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各位其主。
郝猛是朱友贞的部将,为了他自己的主子拼死搏杀,这并没有什么错。
而这一次他也知道了自己的小儿子并没有被为难,而是顺利地从武威书院毕业,通过了科考,成为了一名官员。
现在,他的小儿子在北方,已经做到了一县之令。虽然是在北方苦寒之地,但这对于郝仁来说,已经是不胜之喜了。
吃点苦头,反而让郝仁更宽心一些。
这份宽容,让郝仁感激涕零。
这份胸怀,更让郝仁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才是干大事的人呐!
至于这长安城中的,嘿嘿,郝仁不由得冷笑起来。从昨天与敬翔的见面,到今天见到杨洪贵,即便他们说话都遮三挡四的,但这并不妨碍郝仁将大致的事情勾勒出来了。
长安城中变天了。
大殿下朱友裕肯定是上位了,可皇帝却还在要,大殿下想要说话算话,自然是发动了政变。要不然,作为首辅的敬翔,作为殿前司指挥的樊胜怎么会成了落水狗?他们可都是与三殿下一伙儿的。大殿下如今得了势,自然得拿这两人下手立威。
这天下究竟怎么样还没个准呢?自家里倒是狗咬狗一地毛了,这样的王朝,会久远吗?郝仁很清楚现在朱友贞在南方的势力,如今这个样子,朱友贞就会乖乖地向他的哥哥俯首称臣吗?
不可能的。
内讧,基本上不可能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