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想风尘仆仆地跨进了大厅,身上的官袍子已经变成了灰扑扑的,几乎辩不出原来的颜色了,脸上汗水流下,冲出了一道道的沟壑,显得花里唿哨的。
“三殿下派人急急想召,不知有何要事?”拱手冲着朱友贞行了一礼,徐想喘息未定地问道。
看着徐想的模样,朱友贞倒是颇为感动,立即吩咐了女使去端了清水,准备了毛巾,竟是亲手拧了毛巾递给了徐想。“辛苦了,先擦一把脸吧。”
“多谢殿下!”徐想双手接过毛巾,在脸上胡乱地擦了几把,把毛巾丢进了盆里,笑顾屋里一群人道:“诸位,身上酸不啦叽的,大家闻着了,别嫌弃!等在这里议完了事,徐某人再回去好好地清扫打理一番。”
“谁会嫌弃?”朱友贞笑道:“这才是做事的模样。徐长史,坐,请坐。”
“三殿下委我以重任,我自当不尸位其上才对。”徐想坐了下来,道:“殿下,旱情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一些啊,许多小河已经断流,水井干涸,值此季节,这是很要命的。今年减产,那是肯定的了。”
“影响有多大?”朱友贞问道。
“看我们接下来的措施能不能贯彻到位。”徐想正色道:“这一次我下去转了一圈,多次见到不同的村镇之间为了抢水,大打出手,那场面,宛如打仗一般,这一路之上,我倒是更多地在协调这些事情。武宁的水利设施,荒废太多了,想要在短时间内恢复过来,是不可能的。这需要极大的人物和物力。”
朱友贞点了点头:“眼下,只怕我们抽不出更多的人力和财力来经管这件事情。”
“下官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这一次下去,更多的还是要求他们自救。”徐想道:“其一,在有河流的地方,要求那些富户大豪们尽全力多做水车等物事,第二,各村都要组织人手,尽量打深井。”
“你不会又拿着刀子逼着那些富家干吧?”朱友贞笑问道。
“当然不会。这一次,下官可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徐想笑道:“真要是出现了大规模的绝收,到时候他们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的,殿下,我还要向您请罪呢。”
“徐长史如此辛苦,何罪之有?”朱友贞奇道。
“我打着殿下的旗号,卖了不少官儿!”徐想道:“不过都不是实职,只是一些散官名头,还承诺他们,以后一定会给他们补实缺。”
“卖官?”
“对,卖官,筹钱!”徐想道:“只要是打出水的井,每口井,我给他们补助五十贯钱,这钱,想来三殿下现在是拿不出来的,所以我就打了这个主意,将卖官儿所得的钱,全都用在这上面了。”
朱友贞沉默半晌,才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举,罢了,这事儿我认了。你是要我回头补发文书吧!”
“是,那些人狡滑得很啊,不见正式的文书,不给钱啊!现在井已经大面积地开挖了,我正等着米下锅呢!”徐想眼巴巴地看着朱友贞。
“你是武宁长史,这事儿,你自己看着办吧!下不为例!”朱友贞挥手道。
“多谢殿下!”徐想大喜:“不知殿下召我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朱友贞看了一眼屋内的人,道:“诸位,长安敬相来了信,事关重大,所以把各位都召集起来,一起来商议一下,也好决定接下来我们要怎么走才更妥当。”
屋里的人顿时都坐直了身子。
“不仅仅是我们这里遭受到了旱情,关中情况更甚,更为重要的是,关中诸地,不但有天灾,还有人祸。”朱友贞摇了摇头:“去岁拨下去兴修水利的银钱,大部分落入了贪官污吏的腰包。敬相在信中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只怕关中今年大部分地方要绝收。”
说话到这里,曹彬,刘信达等人都是打了一个寒噤。这件事的影响,可不仅仅是粮食绝收那么简单。没有了粮,便会出现大量的流民,朝廷一旦处理不当,立即就会引发大祸事。二十余年前,大唐就是在大灾面前应对不当从而引发了全国的大暴乱。而那时候的大唐的局面,可比现在的大梁要好得多,至少,不像现在这样强敌环伺。一旦真出现了这样的场面,只怕北方李泽立即便要提兵南下了。
“所以敬相要我们加速南下,至少要在今年秋收以前,将鄂岳等地拿下。如此一来,便可以以淮南,鄂岳之地的粮食以补关中之不足,尽量维持住长安洛阳的稳定。”朱友贞道。
“数月时间,有些紧张了。”曹彬皱起了眉头,感到有些为难。
坐在末位的田国凤不以为然地道:“有啥子好紧张的,提兵干就是了,三殿下,田国凤愿为先锋。”
朱友贞笑道:“国凤敢战之心,我是知道的,不过这一次,我们是一点也不容有失的,连时间之上也不能迁延,否则就会影响到整个大局。我仔细思虑了一番,这一次,我们要竭尽全力,精锐尽出。我准备发三路大军伐鄂岳。第一路,便由田国凤统军本部一万人马,攻击随州,占领应城,然后直逼鄂州,第二路,由刘信达刘将军率一万人马,占麻城,攻击黄州,然后进逼鄂州,第三路,则由淮南龚云达率一部人马,经黄梅,占大冶,然后与上两路人马一起,包围鄂州,拿下鄂州之后,三路人马汇集成一路,直迫岳阳,将洞庭湖流域控制在手中。”
站起身来,走到大堂墙上悬挂的一巨幅地图之前,朱友贞道:“如此,我们便可西窥荆南,南望湖南,东望江西。诸位,可有什么异议?”
“三殿下这番筹谋是没有问题的,但第三路人马龚云达所部能按时出兵吗?现在扬州被他们弄成了一锅夹生饭,要不由我率一部人马,去帮他拿下扬州吧!”曹彬道。
朱友贞摇了摇头:“我们这边一动手,只怕在平卢的唐军,便会对衮海下手,曹将军你要准备随时入衮海,这是我们插手衮海的大好机会,而且,也断然不能容忍唐军拿下衮海,因为那也会对我们造成极大的威胁,怎么也要先让衮海撑过这一段时间。至于扬州,龚云达不愿意让我们插手,他是怕我们插手之后,扬州就不再属于他了。就让他自己收拾这件事,但分出一部人马进鄂岳这事儿,他是必然会做的,不然就给了我们理由插手扬州,这事儿他心里很清楚。扬州虽然重要,他毕竟孤悬一地,纵然有唐人支持,一时半会儿也闹腾不出什么太大的风浪来,等我们拿下鄂岳之后,如果龚云达还没有平息扬州之乱,我们再出手。”
“明白了,殿下!”曹彬道。
“我们两路大军,即日发兵,我先居于武宁,为你们调配后勤供应,等到数路大军齐集鄂州之后,我便会亲自前来。”朱友贞笑看向徐想:“徐长史,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急急的把你叫回来了吗?”
“明白了。”徐想道:“下官自当协助殿下做好诸军的后勤供应。”
“这是敬相在信中所说的第一件事。”朱友贞接着道:“还有第二件事,就是我的大哥,将要从山南东道回到长安,任禁军大统领了。而代超,将接手山南东道的大军,他们也将向荆南进军。”
“什么?”曹彬脸色大变:“莫非是陛下已经下定决心了么?”
“那倒未必!”朱友贞道:“父皇如果真想立大哥为太子的话,就不会把代超调出去了。敬相说,我父皇此举,便像是举着一根鞭子,在不停地抽打我呢!我要是稍有懈怠的话,他说不定还会逼逼我。”
“殿下,长安可有五万禁军,那是我们大梁最为精锐的军队。”曹彬道:“而且陛下此举,只怕会让很多的人误会,特别是宣武那边儿……”
“放心吧,宣武叔父哪边,敬相亲自派人过去了。”朱友贞道。
一边的田国凤听得有些不耐烦了,站起来道:“三殿下,哪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叫我说,咱们做好自己的事情便行了,拿下了鄂岳,咱们再去打湖南,再去打江南,将他们打得稀里哗啦,然后把我们自己养得兵强马壮。这样我们才谁也不怕,皇帝老子要是敢立朱友裕为太子,咱们挥兵打过去,将他赶下来不就得了。”
“无礼!”
“混账!”
屋内顿时响起一片喝斥声。
田国凤看到朱友贞的脸色也很不好看,立即便夹起了尾巴,坐了下来,却仍是不太服气,低声道:“就是嘛,要不然三殿下自立,不跟他们玩儿了,只要有地盘有军队,怕个啥子呢!”
徐想呵呵一笑,道:“殿下,诸位,这个夯货虽然说得不好听,但至少有一点是正确的,打铁还得自身硬。只要咱们自己实力够强,长安城里的陛下,便不会视而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