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翔几乎是以一种气急败坏的姿态冲进了宫中,几名朱温的贴身侍卫想要阻拦他,却被他伸手往旁边一扒拉,几乎摔上一个大跟头。咣当一声,敬翔冲进了朱温歇息的寝宫当中。
敬翔是朱温麾下第一文臣,也是他的第一谋士,更是兼管着朱温麾下的整个情报系统,算得上是宣武系中权势最重的一个人了。
敬翔大声道:“节帅,出事了。”
看着恼羞不已的朱温,敬翔脸上却是没有什么表情,直接道:“节帅,长安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皇帝李俨很有可能已经不在长安了。”
“他不在长安,能去哪里?”朱温似乎听到了一个什么很好笑的消息。
敬翔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千牛卫!”朱温有些失态地吼了起来。
“必然就是千牛卫了。”敬翔有些无奈地道。
千牛卫出潼关的时候,他本人还在宣武替朱温主持着后方事宜,等到朱温进了洛阳一切稳定之后,他才匆匆地从宣武赶了过来。但此时千牛卫已经去得远了,对于朱温的决定,虽然有些不以为然,但也没有过多地去联想到其它事物,但今日是接到长安谍子的密报,却是恍然大悟。
看着朱温赤身裸体的模样,敬翔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件袍服,递给了朱温。这个时候,帐里的女人不敢出来,室外的卫士不敢进来,他们可不是敬翔。朱温自己太过于肥硕,弯腰都很困难,敬翔只好勉为其难替朱温套上一件袍服遮羞了。
“李俨居然抛弃了长安,随着千牛卫逃走,这可真是大大的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啊!”失态片刻的朱温,时间不长却又已经恢复了平静。
“这里头必然有武威李泽的谋算,此人蓄谋已久,等待的怕就是这一时刻啊!”敬翔的语气之中充满了钦佩。“这人真是了不得啊。当年他送母亲妻子入长安为质,我们只当他是要从朝廷那里攫取最多的好处。他将千牛卫大将军设在长安,招兵买马,我们只当他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老娘妻子,岂知,他所做的这一切,目的就是皇帝啊!他从一开始,就在念想着将皇帝弄到武威去。”
“他如此煞费苦心,把皇帝弄到他哪里去,有什么好处?”朱温反问道。
敬翔叹了一口气:“节帅,只怕在很早以前,李泽就判断出我们的动向,或者说我们的目标,但他远在北地,中间隔着好几个节镇,在关中河洛的势力远远不及我们。而且又受到张仲武的牵扯,对于中原的局势,是鞭长莫及。”
“不错,当时我们就是这样分析的。”朱温点头道。
“但此人其志,亦不在节帅之下啊。也是存了问鼎天下的雄心的。既然他的手现在伸不到长安来,那就把皇帝弄到他哪里去。”敬翔道:“到时候,节帅您得了河洛关中,但他去得到了皇帝,谁得利更多一些,还真是难以判断!”
“一个空头子皇帝,有啥用处?”朱温哧笑道:“我有洛阳,天下槽运中心,财富集中之地,我有关中八百里秦川,拿下长安,我有四关天险,宣武等地,便是我从长安伸出去的有力的手臂,进可攻,退可守,他能奈我何?”
“皇帝的名份,大义的旗帜。”敬翔道:“皇帝一旦到了武邑的地盘之上,必然会成为李泽的傀儡,以后李泽想干什么,便可以通过皇帝的名义下达诏命,大唐历经数百年,虽死而不僵,如果皇帝落在我们手中,自然一了百了,但如果落在了李泽的手中,他就可以充分利用这一点了。天下节镇众多,如果这个皇帝没了,很多人便没有了羁绊,没有了那一丝最后的道德约束,节帅您一纸传书,指不定就能让一些人闻风而降。但皇帝如果还在,这些人便还有些盼头,便会成为节帅您向前的障碍。这就是李泽所谋之处,他要挟天子以令诸侯。”
“挟天子以令诸侯?”朱温喃喃地重复着。
“不错,就是如此。”敬翔道:“我现在就可以肯定,一旦让李俨抵达了武邑,必然就会下诏将节帅您定为反贼叛逆,号召全天下共击之。虽然说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但这天下,总是有许多的不识时务者会与您为敌的。有了这些牵制,节帅前进的步伐必然会被拖慢,甚至被拖入到泥浆之中难以再进一步,而李泽,却是可以好整以遐地一边收拾张仲武,一边以皇帝的名义收拢各地,对节帅您形成围攻之势。”
“这么说来,必不能使李俨抵达武邑了。”朱温有些恼火地道。
“接到秘报之后,我便让人飞马去往卫州以及潞州,命令朱友文,田悦等人不计代价地拉截这支千牛卫,能活捉李俨等人更好,如果不能,也要让这些人全都变成尸体。”敬翔道。“此外,还要请节帅下令,派出一支精锐部队进入昭义,以人奥援。”
“昭义近十万人马,还拦不住这些人吗?”
“我们只拥有一半昭义。”敬翔提醒道:“到了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在战争的后期,李泽突然出兵稳定了刑州,占领了贝州,洺州,他是在准备接应千牛卫的,在昭义,还有韩琦啊,韩琦不会去救李泽的老婆老娘,但他一旦知道皇帝也在这支队伍之中,必然会不顾一切地出兵的。李泽想得到皇帝,韩琦难道就不想吗?”
朱温恍然大悟,转身朝着门外吼道:“来人。”
一名卫士应声而入。
“传令朱友贞,着他率领一万骑兵,星夜出发,赶赴卫州,歼灭逃跑的千牛卫,一个活人也不用留下了。”朱温道。
卫士转身迅速地离开。
站着与敬翔说了良久的朱温,终于是感到累了,向后退了几步,一把扯开帐幔,半躺在上面,也不顾后面的那个女子瑟缩地躲在墙角,更不在乎敬翔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在他的眼中,身后这些女子,不过是一些玩物罢了,哪里顶得上敬翔的作用呢。
“坐下说,坐下说。”朱温道:“老敬,接下来我们还要做什么?”
“代超,曹焕的大军已经向长安进发了,节帅接下来,也不能再在洛阳这里窝着软玉温香,该出来做正事了。”敬翔有些不满地道。
“那是,那是!”朱温嘿嘿的笑了起来。
“李俨既走,那长安必然人心离散,攻破潼关,拿下长安,便不会费太多事情了。”敬翔导寻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道:“但因为李俨一事,我们却不得不做第二手打算了。”
“啥是第二手打算?”
“节帅,原本我们是准备攻下长安,宰了李俨,您便可以身登大宝,口含天宪,改朝换代的,但现在李俨既然跑了,而且还极有可能落在李泽手中,那么我们就不得不改一改了。”敬翔道。
“你想怎么改?”朱温有些不满地道。
“长安城中,宗室何其多也?”敬翔冷笑道:“到时候随便寻一个,立为皇帝,节帅为摄政王,以李俨失德,重用奸臣,使得大唐天下灾难深重,宣武这一次出兵,本意是为了清君侧,但皇帝却弃都城而去,舍宗庙不顾,如此皇帝,焉能服众?”
“你是说李泽假如得了李俨,我们便也弄一个与他对抗?”朱温笑道:“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谁人会信?”
“信不信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更多人的人有一个投向我们的借口,一个名义。”敬翔道:“这块遮羞布,能用上几天赚取一些好处,那也是值得的,到时候不需要了,一脚踢开便是。当然,这只是以防万一,最好的结果,仍然是我们在昭义便将李俨拿下弄死,到时候还要栽给李泽,那就更妙了。”
两人正自商议着,外面却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之声,一名军官站在寝宫门前,躬身禀报道:“回禀节帅,代刺史发来紧急军情,左武卫将军秦诏,一日前率三千禁卫义从出潼关,一路往诏义方向而去。”
敬翔看了一眼朱温,摊手道:“看起来这件事,是确凿无疑了。”
朱温冷笑道:“他如果呆在长安城,还能死得体面一些,既然要跑出去,那就让他死在泥浆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