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彻底乱套了。
张仲武与高骈在代州展开了激战,看起来双方势均力敌,但实则上,是张仲武在攻,高骈在守,而且形容不容乐观。而与此同时,成德对于振武的报复战争也终于拉开了序幕,趁着张仲武无法在此要紧的关头分心,成德两路大军,一路由李安民率领自赵州出发攻打定州,一路由镇州出发,由尤勇率领攻击易州。而在横海,柳成林的突然自立,也引发了形式的剧变。
李泽利用结亲的方式,成功地策反了柳成林的消息,终于传到了镇州。
书房之内,李安国脸色潮红,不停地咳嗽着,但满眼的喜色,那是怎么也掩饰不住,公孙长明一副了然于胸,似乎事情本来就该是这样的模样一般云淡风轻。袁周,王思礼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嘴巴一直微微张着,眼神有些呆滞,好像还没有从这个消息带来的震憾之中清醒过来,屋内,也只有苏宁脸色阴沉,一副郁闷之极的模样。
“柳成林果然不愧北地名将。”翻来覆去地看着曹信快马送来的信件,李安国由衷地赞叹道:“对于朱寿这一战,此人战术变化,当真是到了极致,连番调动之下,便连朱寿这样的老狐狸也着了他的招儿,一战而将主力损失泰半,哈哈哈!朱寿贼子当初背叛我们的时候,可曾想到有今日?”
快活的大笑的李安国身体簌簌地抖动着,乐不可支。
公孙长明却从这一系列的运动作战之中看到了李泽那依稀的身影,说起来,这样的作战风格与柳成林以往的作战风格完全不同,倒是更符合李泽那种飘忽的难以琢磨的作风。
“李公,可别忘了,柳成林这一战功成,最主要的依仗,可是来自小公子派出的那一支二千人的骑兵队伍,没有这一奇兵,柳成林便是再悍勇,也是没有法子可以倒转乾坤,反败为胜,以弱胜强的。”公孙长明特意地提醒着李安国。
“这个小崽子,婚姻大事,自然需要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他居然就自作主张了,亏得他还知道让曹信去牵这根红线,不然我的颜面何存?”李安国抚着长须,笑吟吟地道。
“曹信出马,格局自然上去了,世人也必定以为是李公的谋划,从这一点,倒是看出小公子思虑得是极周全的。”袁昌也终于反应过来了,拱手恭喜李安国道:“恭喜节帅了,柳成林归我成德,已是毫无疑问,朱寿再次损失折将,接下来只怕再也没有力量对我们构成威胁了,我猜秋收之后,小公子必然会向横海发起大规模进攻,与柳成林两面夹击,如此一来,横海归我成德之日不远矣。”
李安国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曹信也是这么说的。不过现在我还是有些担心,那个小崽子将德州一把火烧成了白地,秋收之后,他要横跨这几百里去攻击沧州,棣州的话,这几百里,便也成了天堑了呢!”
“李公勿需担心。”公孙长明不以为然地道:“看小公子在策反柳成林,并且能在柳成林反了朱寿之后,能迅速地派出一支骑兵前去支援,就说明小公子在德州必然有所布置。这一战,小公子必胜无疑。”
“节帅,既然形式一片大好,那么我们是不是要给翼州一定的支援?”王思礼问道:“单以翼州之力,必竟是单薄了一些。”
“那是自然!”李安国连连点头。“横海四地,其实都是好地方啊,也只有朱寿那个独夫才会暴殄天物,将好好的膏腴之地,弄得民不聊生,这四地要是归了我们成德,那我们李氏,必将如同虎生双翼啊。”
王思礼兴奋地道:“既然节帅也有此意,那我下去之后,马上动员一部分兵马进入翼州,以为声援。”
李安国摆手道:“不必,不必。我准备让闵柔过去。”
屋里几人,除了公孙长明,其他几人,尤其是苏宁,都是勃然变色。
尤勇走后,成德狼骑便由闵柔统带。虽然这只是一支不过百人的骑兵,但却是成德的象征,成德狼骑,一向便由成德节度使亲自指挥统带,而从来没有交予过他人。李安国此举,无异于是向屋内几人宣布他最终的决定了。
王思礼与袁周沉默不语,公孙长明是一副本该如此的神色,苏宁却是脸色惨白,低着头,紧紧地握着拳头,身子微微颤抖。
“你们不知道,屠立春在武邑也弄了一支骑兵队伍,就是模仿的成德狼骑,不过嘛,曹信说,现在那支骑兵倒似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了,让闵柔带着成德狼骑过去,让他们看看,成德狼骑可不是他们想弄就弄得出来的。哈哈哈!”
“节帅,成德狼骑不过百人,在战场之上的作用也特殊,是不是单薄了一些?”王思礼建议道:“以属下看来,咱们还是要有所准备的,哪怕是作为后备力量。”
李安国思忖片刻,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不过现在我们正在对振武用兵,振武有卢龙大力支持,这块骨头要更硬一些,而且秋收在即,这是头等大事,所以除了成德狼骑先过去以外,其它的事情,都等秋收过后再说吧,等到翼州正式向横海用兵的时候,我们再看情况是否需要我们给予军事上的支援。”
“明白了,属下会做好一切准备的。”王思礼拱手道。
李安国的目光转向一边的苏宁:“这一次深州便做得不错,瀛州石毅在柳成林与朱寿鏖战之时,本来提大军进了章武,意图攻击柳成林,但深州军队立即便全军出动压向了边境,迫使石毅不得不在章武停了下来不敢妄动,阿宁,你深明大义,我很欣慰啊!”
苏宁抬头,脸上勉力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成德之事,自然是需要排在第一位优先考虑的。”
“好,有阿宁你这样一个态度,那我成德何愁不能一飞冲天。”李安国仰天大笑。
苏宁低头不语。这样下去,成德可能会更好,但李泽也会更好,而李泽好了,他苏宁却只会更惨。脑子中想起深州之事,心中更是恨得咬牙,黄尚,杜腾,自己是如此的相信他们,他们居然敢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在背心里捅自己一刀。等自己办完事情回去的时候,一定要给他们好看。
李泽在经略横海之上的成功,自然会深刻地影响到整个成德接下来的战略,一旦李泽拿下横海,这边打下了振武,则成德的势力立时便会得到一个飞跃的提升,而成德也必然会成为北地一颗耀眼的明珠,比起河东高骈,卢龙张仲武也不遑多让。
袁周王思礼二个告辞而去,这两人一文一武,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日子里,都会因为这一变故而忙得不可开交。苏宁也以去看望姐姐离开书房去了后院,书房里便只剩下了李安国与公孙长明两人。
李安国脸上的喜色,渐渐地消逝,看着公孙长明,叹息道:“长明,你说我的心是不是太狠了一点?”
公孙长明看着对方,道:“这是无奈之举。李公,为了长远之局面,你必须这么做。不清除内患,那早晚是要出大事的。这样的安排,虽然从情理之上来说的确无情,但放到整个成德的存亡大势之下,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安国又是猛烈地咳嗽起来,赶紧从袖子里扯住一块丝帕捂住了嘴,咳嗽停下后,他摊开丝帕,看着那上面一片触目的殷红,轻声道:“如果是我的身体还允许的话,我或者还想去弥补他们之间的裂痕,但现在,不成了,我必须趁我还活着的时候,替他把不稳定因素全都剔除了,这样,他接手成德的时候,就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上下一心的成德了。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这个名声,便让我承担了吧!”
公孙长明看着李安国手里的那块染血的锦帕,也是沉默无语。
“我好像是五年还是几年没有见过他了?”李安国仰起头,努力地想要算清楚自己多久没有去过武邑,没有看过这个小儿子了,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放弃了:“还记得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应当只到我的胸脯这里高。”
看到李安国拿手在自己的胸前比划了一下,公孙长明道:“现在他差不多已经与李公你差不多高了,很强壮的一个小子。”
“我记得他小时候身子很弱。”李安国道。
“小公子是我见过的最为自律的一个人。”公孙长明道:“自律得让人感到恐惧,在武邑几月,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少年人放纵过自己一次。或者正是因为小时候身体弱,所以他想要让自己更强吧。”
李安国点了点头:“长明,通过你的渠道,让他秘密来镇州一次,我要见见他。”
公孙长明也是表示赞同:“李公你的确要见见他,这样大的一盘棋,不但是你,他也要做到心中有数才行啊。更何况,小公子最擅长的倒正是这种阴谋算计提前布局的事情,有他参详,或者能做到更好更平稳地将权力过渡。”
“他能与你比?”李安国翻了一个白眼。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胜旧人!”虽然不甘,但公孙长明还是不得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