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准备尽早去深州城内与李安国见面的费仲,在得知了这个让他惊愕之极的情报之后,干脆不着急了。横海那边送来的消息有限,他在等着四海商贸方面的情报传过来,既然横海方面可以查到这些,那么以四海商贸的能量,自然便能查到更多。
李泽是李安国的私生子,这可不是一件小事,算是北地政局的一个极大的变数。没有彻底将情况弄清楚之前,费仲不愿意贸然行事。
三天之后,他终于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李泽不仅仅是李安国的私生子,他的母亲来头更大啊!”费仲看完手头的情报,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一些。
他抬头看着石毅和邓景山,道:“你们可敢相信,此人居然是王操的外孙么?”
石毅和邓景山几乎同时石化。
“这怎么可能?”楞怔了一会儿的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此子十几年来一直悄无声息了,难怪李安国要将他深深的藏起来。”费仲点了点头,缠绕在心头的许多疑惑此时有了豁然开郎的感觉。
“原来是王操的外孙,难怪有如此手段,家学渊源,家学渊源啊!”费仲看着两人,一字一顿地道:“我现在甚至怀疑,李澈之死,便是此子下的手了。”
石毅和邓景山两人再次同时摇头,“这不可能。”
费仲笑道:“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而已,并不是确定。不过现在看起来,李澈之死,受损最大的是李安国,苏宁,他们痛失至亲,成德失去了一个不错的接班人,其次是我们,原本设计的战略被破坏,而最大的受益者,就是这个李泽了。李安国没有其它的继承者,李澈一死,他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出现了。”
石毅摇头道:“理论上是这样,可是此子又不是神仙,难不成能掐会算?”
邓景山却是若有所思地道:“费军师,其实是不是此子做得倒不重要,只要有些人认为是此子做得就行了,您说是不是?”
费仲大笑地冲着邓景山竖起了大拇指:“邓将军此言,深得我心,此子是王氏后人,这里头有大文章可做啊!”
石毅此时也猛然反应过来,“苏宁!”
“不错,苏宁。”费仲弹了弹手里的卷宗,淡然道:“苏宁是知道这个小子的,横海那边不是也提到过,苏宁曾派了数百精骑想去取了这小子的命吗?不过杀人不成,倒变成给人送装备了。王氏,苏氏,李氏这里头的恩怨情仇可就大了去了,好生利用,成德生出内乱来也说不定。”
石毅惊讶之余,也是连连点头表示赞成。
“再说了,我现在还真是怀疑李澈就是被这个李泽派人干掉的。”费仲道:“四海商贸那边的情报显示,李泽手下有着一个叫石壮的好手,朱斌就是被这个人一路追杀然后干掉的,而且还有屠立春这样的人,更重要的是,李泽手下有一个名声不显于诸候的神箭手,陈长平。石将军,你不是说过,李澈的护卫,好几个是被神箭手一箭毙命的吗?”
听到费仲这么说,石毅不由有些毛骨悚然起来。
“军师,如此说来,倒还真有可能,可是此子竟有如此厉害吗?”
“厉害些好啊!”费仲冷笑道:“厉害些,这场戏才有看头,要是一个平庸的,可就闹不起来了。”
邓景山却是泼起了冷水:“这事儿说起来太匪夷所思,只怕很难将杀死李澈的帽子戴到此人头上去。”
“邓将军说得也对,杀死李澈这个黑锅,明面之上,毫无疑问的将由我们背起来,而且辩无可辩,这些东西,上不得台面!”费仲扬了扬手里的卷宗:“但正如你先前所说,只要某些人相信就好了,比如苏宁。”
石毅问道:“费军师,四海商贸这些人的情报可靠吗?横海那边的情报,说李泽的队伍里出现了陌刀手这样的队伍,您不是也说四海商贸在那小子那里也插了手吗?”
“确凿无疑。”费仲却丝毫不怀疑手里情报的真实性:“四海商贸这个玩意儿,表面上是商人,但骨子里的确也是商人,不过他们投资的不是一般的商品罢了。他们在李泽哪里押上一股,说明他们也看好这个小子将来会大有作为。这个时候的投资,一旦功成,将来的回报是巨大的。但对于到处下注的他们,在这些无伤大雅的情报之上,是犯不着弄虚作假的。甚至他们还会在情报上面共享,这也正是他们最可怕的地方,这个组织,毫无信念一说,是彻头彻尾的利益至上者。”
石毅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头:“他们就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之上。”
“现在我们还用得着。”费仲微笑着道:“等到节帅一统天下,再造乾坤,就该收拾他们了,就像大唐初期时一样。不过这些家伙是无法彻底消灭的,只不过将他们按下去不让他们轻易冒头罢了。哈,说走题了,既然现在心里有了数,明天,我便去深州城了,石将军,你派人去深州,知会一声。”
“是!”
卢龙,成德双方,现在都已经没有打下去的意思了。卢龙这边是既然不能快速拿下成德,那这场战事就没有什么意义,他们要集中力量对付高骈,分兵出来打成德,得不偿失,成德这一次吃了大亏,需要时间来休养生息,整顿兵备,以期复仇。既然都有这个意向,那么停战之议,双方便谈得极其迅速。
而且很多事情,双方也是心知肚明,和平只不过是暂时的,一旦张仲武拿不下高骈,那成德必然是要出兵报复的,而一旦张仲武能击败高骈,事情才会出现变数,所以说什么永远和平兄弟之谊都只不进空口白话,讲了对方也不会相信。当然,也就更不会有什么停战协议之类的东西了,费仲与李安国两人就这样空口白牙地交涉了一会儿子,便算是达成了协议。
费仲举起酒杯,看着李安国以及屋内的一众高级将领,叹息道:“过往见面,都是笑语晏晏,觥筹交错,今日再见,却是互为仇敌,人生之际遇,当真是可叹。”
李安国冷笑道:“我成德一向对张帅恭敬有加,数年之前,张帅与契丹之战遇到困境之时,我成德也是尽力相助,可张帅一旦势成,便反目相向,敢问费中郎将,这于情于理,究竟是谁对谁错?”
想起长子之惨死,李安国双眼便如同要喷出火来。
费仲放下了酒杯,坦然道:“如以小论,自然是我卢龙不仁义,但如往大论,节帅,这天下,难道就应当如此吗?你我都是读书读史之人,难道就该放任这天下,如此分崩离析,各自为政吗?盛唐之景,想来各位也都明了,既然大唐气数已尽,自然便该有雄主再起,再造乾坤,重修日月,所以李帅,往大论,我们却又没错。”
公孙长明淡淡地道:“前不久,有一位小友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让我心中颇多感触,不知中郎将愿不愿意听一听?”
费仲拱手道:“公孙先生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那位小友跟我说,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公孙长明道:“大唐如今的确衰败,但却也还没有到腐朽不堪之地步,想要再造乾坤,难不成就只有张帅这一条路吗?”
费仲低头细细地咀嚼了这句话一会子,再度抬起头来,笑道:“以苍生十年劫,换得天下百年甚至数百年的昌盛平和,不知先生以为如何?再不然,先生可以拿前隋末年与现在比一比何如?”
公孙长明不由默然。
大唐开国皇帝起兵之初时的状况,与现在的状况,倒是颇有相似之处,只不过现在的百姓还能勉强活下去,而那时候百姓实在是困顿不堪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李安国拂袖道,“费中郎将如果没有别的什么要说的,那就到此为止吧。”
费仲拱手道:“临来之际,振武节度使王沣让我带一句话,希望接下来两家能和平相处,为此,他愿意将被俘的李波拱手送还。”
李安国冷哼了一声,并不言语,一边的曹信却是勃然作色:“费中郎将,卢龙与我成德,没啥可说的,两军对垒,你死我活。王沣此人,我们却是绝不会放过的。也请你带话给他,我曹某人曾在两军阵前,当着我那阵亡的外甥发过誓,要夷其九族。如果他放了李波回来,我便自打耳光一回,只夷他一族。其余的,便不用说了。”
费仲苦笑看着李安国,“李帅,李波可是你的亲侄子。”
李安国霍然站了起来,厉声道:“别人家的儿子死得,我的儿子也死得,曹信的外甥也死得,凭什么我的侄子就死不得?你让王沣看着办吧。”
费仲脸色数变,终于还是平静了下来。拱手道:“如此,费某便明白了。在座诸位,以前我们都是朋友,有些甚至是多年老友,但以后只怕便是不死不休之结局了。这一次费某既然来了,还是想与各位再盘桓一番,算是为旧年之谊作一个了断,不知我如上门,可还有我一杯酒喝?”
曹信呵呵一笑:“你如来,酒自然有你喝的,不过上了战场,某家的刀砍你的时候,可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彼此彼此!”费仲满脸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