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斌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如此狼狈不堪过。整整三天了,每天他几乎休息不到一个时辰,武邑的骑兵如同附骨之蛆,死死地追着他,最近的时候,双方彼此都能看清对方的面容了。亲卫们一波接着一波的返身去阻截,但也只不过让他能多跑上一段距离,然后在不久之后,他便又能看到敌人的身影。
自己的亲卫一去不复返,而追来的敌人,却并没有减少多少。
在距离德州治所德城不足五里之处,人困马乏的朱斌终于被屠立春追上,只剩下不到十骑的朱斌已经是山穷水尽。
李泽也已经筋疲力竭,骑在马上晃晃悠悠,只觉得两条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痛,不用看,那里必然被磨破了。
纵然这些年他一直在勤练马术,马上技巧相当过硬,但这样高强度地连续奔波数百里,于他而言,仍然是第一次。三天来,几乎没有多少休息时间,只有在战马支持不住的时候,这才稍微地打一个尖,吃点东西,小咪一会儿,只要马一缓过气来,便又上马狂追。
虽然极度疲劳,但心情却是异常的愉快。
所有的担心,恐惧,疲劳,都被马上就要到手的巨大的回报所占有。
围住朱斌的只有百余骑,剩下的,都已经直接奔袭德州城而去了。石壮,陈长平等人都在其中。而两千余步卒,预计一天之后,便能抵达德州城。
与骑兵跟着朱斌左绕右拐地追逐战不同,步卒是一门心思地直插德州城,所以也就落后骑兵们一天而已。这得感谢前段时间沈从兴,陈炳,褚晟他们下死力练习兵马,士兵们的体力有着充分的保障,数天时间,每天都保持着高强度的行军,即便又脱力累倒的,也只不是将他顺手扔到随行的车驾之上。一旦回过力,便又重新加入到行军的队伍当中。
这一支全身尚黑的大军,犹如一阵旋风一般扫过了德州的土地,只扑德州首府。
“李泽,何必咄咄逼人?”朱斌扬声高呼。三天的逃亡,他终于彻底弄清楚了对方手的身份,那个隐瞒了重要情报的朱军,在昨天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开溜了,这让朱斌更是恨得牙痒痒的。
“何谓咄咄逼人?”李泽笑吟吟地道。“横海先是背叛三家联盟,接着便又趁火打劫想要谋夺我成德基业,落到今日下场,竟然还怨天尤人吗?”
“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就是了!”朱斌大声道。“何必要赶尽杀绝?”
李泽大笑:“从你率军踏进我成德的土地,你我双方便已是不死不休了,你问我想要什么?哈哈哈,我要你的脑袋。德州现在已在我的控制之下,我想要什么,又何必你给我,我不能自取么?”
李泽说得如此决绝,朱斌又惊又怒:“李泽小儿,安敢如此?横海上下,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即便你杀了我,德州城也不是你这点子兵马能够拿下的。”
“一个死人,何必操这么多心!”李泽冷笑着一挥手,屠立春扬起斩马刀,百余骑人马,立刻便向前扑了上去。
可怜的朱斌纵横一生,终了还是没有能在床上善终,在他被屠立春一刀斩于马下之后,剩下的十几骑失魂魄,也是瞬息之间便死在武邑骑兵之下。
一名骑兵砍了朱斌的脑袋,就这样插在斩马刀的刀尖之上,一行人向着德州城方向疾奔而去。
德城是德州首府,即便朱斌已经带走了绝大部分的兵马,但守卫治所的兵马还是留足了的。两千步卒在朱斌看来,已是绰绰有余。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次眼看着便是十个手指头拿田螺,十拿九稳的事情,偏偏就出了大问题,更严重的是,事发之后,朱斌狂逃,李泽急追,双方奔逃之间,速度可比消息传播的速度要快得太多。以至于李泽数百骑兵已经兵临德州城下,德州城仍然是人来人往,一如往昔。
直到城头之上值守的士兵看到数百骑兵扬起的烟尘,看到烟尘之中那飘扬的李字大旗,这才发现不妙。
警钟长鸣,鼓号齐响,德州城内,警戒措施其实做得相当不错,不过在这一时间,却什么也来不及了。
因为在骑兵奔袭而来的东门处,一支大商队此刻正堵在城门口准备入城,一架架的马车正在依次入城,东城门本来就是德州的主城门,素来进出城人口便多,此时加上了这支商队,更是涌挤不堪。
听到警钟鼓号,守城的士兵想要关闭城门,却又哪里能做得到?惊慌的百姓四处乱窜,有的往城里跑,有的往城外跑,身体孱弱的被挤倒在地,无数双大脚踩来踏去,片刻之间便没了声息。
城上军官惶急之间便只能先将吊桥拉起来再说。
吊桥缓缓升起,还在吊桥之上奔跑的人顿时下饺子一般的落到了护城河当中。也有不少人攀在吊桥之上大声呼唤,上面攀爬的人多了,吊桥比平时要重得多,急切之间想要扯起来,却又哪里能够?
而就在此时,城门洞子里却又异变陡起。那支堵塞在城门口子里的商队伙计们,突然从车上的货物之中抽出一柄柄的横刀向着士兵们砍去,猝不及防的横海士兵顿时倒了一地。
有人奔出城门洞子,将横刀扔向攀在吊桥之上的人,接过横刀的几个家伙,连着几刀下去,已是将吊桥的绳索砍断,轰然一声,还没有拉到一半的吊桥,又轰然落了回来。
城门洞子里,那支商队的伙计们跳上马车,直接驱赶着马车向着城内冲来,将迎面跑来的一队士卒冲得七零八落,商队伙计跳下车,手舞横刀与这些人斗了起来。
城上军官此时哪里还不知道出了内鬼?但此时却已经没有其它的办法,吊桥拉不起来了,城门洞子一带正在发生激战,看对方的来的速度,想要御敌于城门之外已经不可能了。
“跟我走,去城门!”他大吼一声,提着盾牌横刀便向着城下跑来。
如果能将敌人堵在城门洞子里,德州城还有一线希望。
石壮一马当先,冲过了吊桥,冲过了城门洞子。在他身后,陈长平等人鱼贯而入。刚刚率队在城门处集结的横海军官,刚刚来得及举刀吼叫了一声,便被陈长平一箭贯喉而过,仆地倒在地上,死得透透的。集结起来的军队被骑兵一冲,瞬间便七零八落。
李泽在横海地区经营多年,今天终于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使得他仅用了数百骑兵,便抢下了这座坚固的州城。
“陈长平,带一百人,抢占德州刺史府。”
“李泌,带一百人,占领府库。”
“李浩,带五十人,守住城门。”
“剩下的,跟我去兵营!”
一入城,石壮便是一迭声的命令下达,每一队人马,自有城内的义兴堂的人带队,数百骑兵分成三股,向着各自的目标狂奔而去。
可怜此时德州内城的大街之上,无数百姓目瞪口呆地看着如狼似乎的骑兵狂奔而来,念头转向快的立即扑向两边的店铺或者小巷子,念头转的稍慢的,便被战马撞翻在地,瞬间又被无数战马蹄子践踏而过,死了都不知道为什么死的。
这个时候,石壮等人可没有半分犹豫。城内还有一两千士兵,如果不趁着对方还没有回过神来立即拿下,指不定便会让对方组织起来附隅顽抗,这里可是敌人的州府所在地,只有几百骑兵的他们,人数实在是太少了一些。
一炷香功夫过后,李泽与屠立春带领着的另百余骑人马,也风驰电擎般地从东门入城。
天黑时分,德州城内已是安静了下来。
兵营被攻破,石壮等人没有丝毫的手软,将横海留守在城内的士兵杀得干干净净,偶有漏网之鱼,却也成不了气候了。
德州刺史府已经易主,朱斌的家眷全部被拘禁了起来,院子里堆满了抄出来的财货,看着那堆集如山的铜钱,金砖银锭宝玉器,便是李泽,都觉得有些花了眼睛。李泌正在指挥着士兵将这些东西往袋子里装,然后一袋一袋的码在车上。
“公子,粗略清点了一下,这德州刺史府家的浮财,便值百万贯之巨。”李泌咽了一口唾沫,可怜她原本只是一个走江湖卖解的小女娃娃,这一辈子,啥时候见过这么多的钱?
“果然还是抢劫来得快!”李泽在心中咕哝了一句,从一堆玉器珠宝之中顺手捡了一支玉钗,随手插在李泌的脑袋之上。
“公子,府库已经清点完毕,我们发财了。”陈长平飞奔而来,但在看到院子里的这些财宝之后,不由一怔。
“多少?”李泽问道。
“好像没有这里多。”陈长平指了指院子里堆集如山的东西,耸了耸肩。
“一州府库,居然还没有刺史的私产多,他娘的,你们不垮,谁垮!”李泽冷笑道。
说话间,石壮也策马而来。
“公子,我们兵力不足,只能控制东门,另外三座城门,都有城内百姓往外逃散。”
“逃便由他们逃去,只要那些富户别逃了。”李泽笑道:“石壮,带着你的人,一家一家的给我敲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