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壮躺在一棵大树之下,用几片树叶盖在脸上,呼呼地睡着大觉,他的对面,陈长平盘膝而坐,手里紧紧地握着他的那张大弓,闭眼假寐,石壮的身边,李瀚坐在哪里,用一块破皮子在不断地擦拭着他的斩马刀,那刀已经被他擦得明光锃亮了,放几根头发在上面,鼓足腮帮子一吹,头发立时便会断为两截,他现在和石壮两人用的斩马刀,都是李泽庄子上的老师傅花了大功夫锻制出来的,因为有了李泽的指点,庄子上的老师傅冶铁练钢的水平倒是大进,虽然在李泽看来还是不值一晒,但在这个时代来说,这个老师傅手下出来的每一柄刀,都可称当世之利器。
只不过也就这样了,李泽可没有本事将其大规模地弄出来,能满足有限的几个手下使用,已经很不错的了。
李浩则像一个猴子一般,高高地骑坐在大树顶端的一根枝丫之上,不时手搭凉蓬瞭望一下远方,他们一行四个人以,李瀚那个魁梧的身材,让他上树的话,多半会将树丫直接给压断,放哨这事儿,便只能由李浩来承担了。
对于这一次出来干什么,李浩李瀚二人都是一头雾水,便连陈长平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知道具体任务的,也就只有石壮一人而已。
他们现在已经深入到了瀛州境内虽然是尾随在大部队的身后,但这些天来,也还是碰到了不少的危险。
双方的斥候,溃散的败兵,甚至还有一些打秋风的盗贼,但这些人,毫无例外的,都被他们变成了地上的尸体。
别说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便是陈长平,也摸不清楚石壮到底带着他们出来做什么,因为这些天来,他们杀的人中不仅有卢龙的人,也有成德的人。成德的人甚至还多一些。
成德,不是小公子老子的天下吗?这些人,不也是小公子老子的部属么?怎么石壮只要一碰上,不问轻红皂白就痛下杀手呢?
仅仅就是为了隐藏自己的形迹?
陈长平瞅了一眼仍在呼呼大睡的石壮。
石壮突然呼的一下坐了起来,脸上盖着的几片树叶随即飘落,倒是将陈长平吓了一跳,我只不过瞅了你一眼,你干嘛这么大的反应?
但马上他就明白过来了。
在他们的头顶之上,李浩已是喊了起来:“有一个骑兵过来了,不对,不对,这家伙身后还有十好几个骑兵呢,那家伙在逃亡,后面的人在追他。”
陈长平看着石壮,有些骇然,李浩爬得那么高也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石壮躺在下面,居然就能提前知道了。
石壮没有理会陈长平看着自己的目光,仰头喝道:“逃的是什么人,追的又是什么人?”
“不像是卢龙的,也不像是成德军,穿着很奇怪,呀,他们穿着皮袄子,用的是弯刀,还有箭。”
听到李浩的话,石壮二话不说,嗖嗖两下便攀到了树上,只是瞟了一眼,便又唰地一下滑了下来。
“契丹人,后面追的都是契丹人。”石壮抄地插在地上的斩马刀,一跃上马,陈长平三人也都纷纷上马。
“怎么办?”陈长平问道。
“还能怎么办,干掉他们。”石平断然道:“契丹人公然出现在这里,只怕已经是大事不妙了,前面的那个,可能是成德的斥候,先将他救下来再说。”
四人策马到了林子边缘,静候着不断靠近的那一追一逃的十数骑。
前面的人伏在鞍上,不停地鞭打着马匹,那胯下的战马却是愈来愈慢了,口吐白沫,蹄下几个踉跄之后,已是摔倒在地,马上的骑士敏捷的一跃而起,提着手中的刀向着密林之中窜来。
“梁晗!”看到这个穿着一件老羊皮袄子,披散着头发,一根带子勒在额头之上,如果不是石壮对梁晗有着极深的映象,还当真认不出来他。
羽箭嗖嗖地飞过,梁晗身形起伏,左右不停地跑动,羽箭基本上都落在空处,偶有威胁的,也被梁晗伸刀打落。但这样的奔跑,却对他的速度有着很大的影响,后面的十几骑迅速地接近着他,梁晗抬头瞅了一眼远处的密林,再转头看一看追兵的速度,估摸着自己怎么也不可能在骑兵追上自己之前逃进林中,干脆便停了下来,转身举刀,凝神以待。
既然逃不脱,那就只好拼死一战了,弄两个给自己垫背也好。
看到梁晗不再奔跑,那些契丹骑士倒也不在放箭了,哟嗬着怪叫着挥舞着手里的弯刀疾奔过来。
“走!”石壮一声吼,策马冲出了林子,陈长平紧跟在他身后冲了出来。人在马上,弓已拉开,箭已上弦,三箭连珠,奔行在最前面的三个契丹骑士已是翻身倒撞下马。
梁晗愕然回头,四骑如风而来,最前面一个,是最让他刻骨铭心的一个家伙。他梁晗争强好胜了一辈子,在李泽的庄子上,就是被这个家伙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哇哦!还有李浩李瀚这两个王八蛋。
在秘营之中,自己被一根铁链子拴在柱子上,生生地给这两个家伙当了好长时间的陪练,那时候的自己,身上可是被这两个家伙的木刀木棍留下了太多的伤痕了。
那个射箭的家伙不熟!
但箭法真得很准啊!
人在马上,居然是箭无虚发,一箭便射倒一个。梁晗可是知道,骑在马上射箭跟着在平地之上射箭那完全是两个概念,只听那箭离弦的声响,便知道那是实打实的强弓,而不是骑兵们惯常用的软弓。
骑在马上拉弓开箭,全靠腰力和臂力,所使用的弓的强度,比一般的弓箭手使用的弓要弱上不少,但眼前这个人,显然是一个例外。
看到这几个人出现,梁晗在惊愕之余,却又是全身都放松了下来,十几个追兵,在这几个人面前,屁都不是。他两腿一软,全身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卟嗵一声坐倒在了地上,只觉得全身乏力,好想躺倒美美地睡上一觉。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眼睛却仍然瞪得大大的。
石壮好生凶猛。陈长平三箭放倒了三个,最后中箭的那个家伙倒撞下马的时候,石壮已经是冲到了那队人面前,寒光一闪,天空之中便变成了一片红色,向着石壮举起弯刀的那个人,被石壮一斩马刀下去,半条手臂连带着半片身子都被斩断,鲜血喷得老高,遮住了梁晗的视线。
这些追来的契丹骑兵,应当也是他们部族之中的精锐,但运气着实不好,三下五除二,便被石壮四人杀得七零八落,后面的几个眼见势头不好,拨转马头便逃,但在陈长平这样的神射手面前,逃跑,与送死也没有多大差别。
石壮甚至懒得去看陈长平追杀那几个家伙,径自策马转身,走到了梁晗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疲惫的梁晗,大笑道:“这不是梁兄吗?怎么搞得这么狼狈?这身打扮,是去契丹人哪里做客了?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被人一路追杀?”
梁晗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伸出手去,“有水吗?不不,有酒吗?”
石壮翻身下马,从马鞍子上解下一个皮囊扔给了梁晗:“水管饱,酒别想,我自己都剩不多了。”
梁晗哼了一声,抱着皮囊一阵狂饮。
水还没有喝完,陈长平已经回来了,这家伙手里居然还提着一个包裹,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这些契丹人有钱得很啊!”陈长平晃了晃手里的包袱,“在他们身上搜刮了一番,收获颇丰啊!”
梁晗将皮囊扔还给了石壮,道:“他们当然有钱了,这些家伙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瀛州的老百姓算是遭了大殃了哦。不知道石毅那个王八蛋看到他辖下的百姓被契丹人祸害成这个样子,会是什么感想。”
“契丹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石壮问道。
梁晗一挺身坐了起来,看着石壮道:“完蛋了。振武节度使王沣那个王八蛋早就与张仲武勾结在一起了,至少五千契丹骑兵已经从王沣放开的防线之上切了进来,李澈的后路马上就会被切断,王沣的五千甲士,三万府兵,正在向着深州方向运动,这一子成德要吃大亏,我得马上赶回深州去,让李公早做准备了。”
“没救了?”石壮脸上看不出喜怒,问道。
梁晗摇头:“没救了,契丹骑兵的机动能力极强,这个时候,只怕已经插到了李澈的身后,最可怕的是,李澈对此还一无所觉。”
“李澈现在已经到了瀛州城下了,前有坚城难以攻克,后有骑兵切断后路,那里还有半分可侥幸之处。”梁晗向前几步,从陈长平牵着的几匹马中抢过一匹马的缰绳,翻身上马道:“我得马上去深州了,你们跟不跟我一起走?姓石的,别以为你功夫好就了不起,碰上契丹的大股骑兵,你照样得夹着尾巴逃命。”
石壮哈哈一笑,将手里的皮囊扔给了他,又取了一袋干粮交给他,“滚你的吧,石某人还有事情要做,就不奉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