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维,义兴堂原本的当家人,今年四十有二。三年之前,义兴堂发往横海军节度使治下沧州的一批货物遭遇乱民,不但货物被抢了一个精光,连麾下的伙计也死伤惨重,最后只回来了三个,这一次的损失,让义兴堂立即便陷入到了绝境当中。李泽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介入义兴堂的,当时没有李泽的大笔资金注入,义兴堂不但要立时破产,只怕程维还得吃官司,当他的家产都不够赔偿的时候,便连家人也会被发卖为奴来抵偿损失。对于义兴堂来说,当时的李泽,不谛于是救命恩人。
李泽注入了一万贯钱,占了义兴堂百分之七十的股份,而此时义兴堂能够拿出来的,唯有他们多年在横海军节度使治下经营起来的销售网络和那些必要的关系。而这,也正是李泽所看重的。
之所以选择义兴堂,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便是横海军节度使治下是临渤海的,这对于李泽将来在时局不妙的时候,泛舟海上跑路去也就是非常重要的了。
不过人心总是贪婪的,当义兴堂渡过了最艰难的岁月,当义兴堂在李泽派出的人经营得红红火火,赚得钱越来越多的时候,程维的心里终于不平衡了。
义兴堂原本是他的呀!如果不是那一场无妄之灾,现在义兴堂所赚的每一分钱都该是他的。武邑城内那数十家店面,那支现在多达数百人的商队,每年超过十万贯的收入。
李泽冷笑了一声,他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李泽的注资,义兴堂早就死了,如果不是李泽派出了屠虎和另一些护卫在三年的时间里,逐渐建立成了一支数百人的武装商队,义兴堂又怎么能在并不稳定的横海军节度使治下顺利往来?如果不是李泽那一个接着一个的商业计划,义兴堂又怎么可能在三年的时间里不但起死回生,还成了武邑县首屈一指的大商号?
李泽的确利用了他过去的一些关系和销售网络,但这三年来,屠虎已经将这个销售网络扩大了数倍,足迹遍及横海军节度使治下各州,府,县,过去他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生意保护者,如今已经被屠虎直接经营到了刺史一级的官员。
这世上那有白白的收获呢?
自从这位开始动了这个心思之后,他便积极的运作了起来,先是使了大钱为自己的儿子捐了一个武邑县刑曹的官帽子,然后与武邑县的县令搭上了关系。
这位县令也是一个妙人儿。想起武邑县的现任县令杨开,李泽便有些想笑。前任县令高功如今已经升官了,不过他似乎与杨开有些过节,竟然没有交待他不要惹自己。高功在武邑县多年,对于自家这个庄子的特殊性,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也许有人暗示过他,所以这么多年来,武邑县收税赋的税丁税吏,从来都没有去过李泽的庄子上。而李泽的那几百家佃户,也是向来只知李泽而不知有官府的。
这个杨开啥都不知道,居然就敢打自己的主意。
也许自己的老爹根本就不在意自己,所以忘了这回事吧?总之这位杨开对自己一无所知,偏生却又是一个贪财的,与程维一拍即合,开始想法子谋夺自己的义兴堂了。
手既然伸出来了,自然便要干净利落的斩断,自己也正好将义兴堂完完整整的拿过来,一个受自己完全控制的义兴堂,还可以做更多的事情,而不必像现在,还有些束手束脚。
上一辈子,李泽便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在他成功的过程之中,不知受到了多少挫折,遭遇了多少背叛,像程维这种程度的,在他看来,简直就是小孩儿过家家一般不值一晒。
程维最大的依仗大概便是这位杨开杨县令吧?恐怕他无法想象,一个区区的县令,自己还真没有放在眼里。
“公子,武邑城到了。”屠立春的大脸蛋子出现在李泽的眼前。
李泽点了点头,马车放慢了速度,向着城门走去,正在城门口排队交钱的人,立即便闪开了道路,有马车,有骑马的扈从,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便连城门口的税丁也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一般来说,这样的人家进城的时候,也就是他们大发利是的时候,当然不是敲诈,敢敲诈这样的人家,分分钟便会让他们丢了饭碗,他们只要奉迎得当,大把的赏钱总是少不了的。
税丁们粗暴地将城门口一些还没有来得及让开的百姓往两边驱赶着,“眼瞎了么,看不到有贵人来了么,快快让开,被马踩了踢了,可没有人可怜你们。”
驱赶完所有人,整个城门便空荡荡地出现在李泽的面前。税丁头子便笑容满脸地迎了上来,点头哈腰地向着高踞在马上的屠立春道:“大爷,路已经清了。”
“嗯!”屠立春满意地点点头,从怀里摸出几个银角子,丢给了税丁,“兄弟们辛苦了,请兄弟们喝酒。”
“多谢大爷。”税丁想到会有赏钱,但真是没有想到会有银角子打赏下来,这几个银角子,顶得上他二个月的薪钱了。
打赏完了税丁,屠立春又掏出了一把铜钱,“这是进城税。”
“那里还用进城税呢?”税丁头目摇头笑道。
“我们可是规纪人家,不能破规纪。”屠立春收敛了笑容,冷冷地道。
“是,是。”看到屠立春脸色不善,税丁头目赶紧接过铜钱,规规纪纪地将这些铜钱倒进了一边装税钱的箱子里头,虽然屠立春给的这些铜钱,远远地超过了他们需要缴纳的进城税,他也没有敢再揩一层油。
屠立春在前,褚晟在后,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城,李泽掀开了窗帘,看向外头,突然失声笑了出来,一边的夏荷好奇地将头凑了过来,一看也是笑了起来。
城门洞子里,时隔两年多了,居然还贴着石壮的通缉画像呢,两年多了,纸张早已经泛黄,边角也缺损了不少,但石壮大致的模样还是看得很清楚的。
“这个画师手艺不错。”放下帘子,李泽肯定地道:“回头让褚晟去打听打听,让这个画师给你画一幅。”
“画的是挺像的,不过石爷没有这么凶恶吧?”夏荷笑道。
“凶恶?你还真没有说到点子上,那个时候的石壮啊,模样叫狰狞,屠立春胆子够大了吧,当时给他都吓着了。”李泽道。
夏荷连连拍着胸脯,“这样啊,还真是看不出来。”
马车吱吱卡卡的前行,却不知后面城门口,包括一众税丁在内的人此时都看得呆了,夏荷的脸虽然只在窗口露出来那么一小会儿,却已经让这些人惊为天人了。
马车往前走了百来步,却又停了下来,屠立春的声音再度在外面响了起来:“公子,孙雷过来了。”
马车里的李泽没有答话。
马车外,屠立春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怎么没有在城门口迎接公子?”
“屠爷,我本来已经要出来了,却又被程大掌柜给拉了回去,絮絮叼叼地说了好一会儿子话,好不容易打发他了,这才赶过来的。”孙雷是从庄子上出去的,此刻站在马车前,束着手,一脸的不安。
“他跟你说些什么?”屠立春冷冷地问道。
“他说,县太爷明天要去他家做客呢,邀请我去作陪呢!”孙雷低声道,“他一脸得意的模样,看起来是不怀好意啊。”
马车里,李泽冷笑了一声,这是借着孙雷的嘴,来给自己传话啊。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让自己知道他不是好惹的。
“不必理会他,你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明天,跟着我一起去,我来会会这个县太爷。”李泽在马车里道。
“是,公子,不知公子现在是去义兴堂呢,还是先去歇着?”孙雷问道。
“忙什么,义兴堂的事情,公子一清二楚,一路也是乏了,有事明天再说,你回去之后给那个程大掌柜说一声,就说公子已经来了。其它的,就不必多说了。”
“是。”孙雷想了想,又道:“公子,这几个月来,我一直觉得事情不太对,便多了个心眼儿打听了一下,似乎这个县太爷与翼州别驾沾亲带故,就在前两天,别驾的公子也到了武邑了。”
“哦?”这倒是一个新情况,李泽不由皱起了眉头,翼州别驾,这可是在自己老子面前也有些脸面的人物了。想了想,他撩开帘子,对褚晟道:“你不进城了,回庄子一趟,请公孙先生过来。”
“是!”褚晟也不废话,立刻便圈转马头,向着来路驶去。
“孙雷,这件事你做得不错,要是这个别驾公子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还真是有些被动,我记下了。”
“多谢公子。”孙雷大喜。“那公子,我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