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寺方丈室内。
少林寺本代住持仁山毅公大师坐在上首位置,正在烹煮香茶。
茶叶是山下佃户种植的新茶,水是刚刚命人从寺外后山取来的山泉水,不知道为什么,当他今早知道了尘大师死于被下毒的茶水之后,他便打定主意不再用寺内水井中的水来烹茶。
虽然,他明知那井水之中其实并没有毒。
他摒退了一旁伺候的小沙弥,亲自烹茶,只为了招待屋里的叶枫和唐大他们几位。
他很想听一听他们几位对于了尘大师的死,到底有些什么看法?
唐大倒是若无其事,绝口不提关于了尘大师被毒杀一案的任何东西,只是捧着手中翠绿的茶水,细细的品味着,连声称赞好茶。
一旁的叶枫却明显全无品茶的心思,坐在那里一直在发愣。
自从了尘大师的禅房出来之后,他就一直在发愣。
在禅房现场,他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个遍,连头顶横亘的房梁他也亲自上去检查过了,前前后后折腾了近两个时辰,末了,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看起来,他也是一无所获。
仁山大师看着愣愣出神的叶枫,心里不知是失望还是同情,虽然被称为天下最聪明的人,可是遇上这样的奇案,还不是一样的束手无策?
原本他对于叶枫和唐大他们还抱有的一线希望,现在也全部都凉透了。
可是失望归失望,对于他们在这件事情上的帮忙,仁山大师还是心怀感激的。
毕竟,这是少林寺自己的家事,原本他们大可以袖手旁观,不必如此劳心劳神的。
想了想,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叶公子,唐大公子,你们对于今日了尘师弟一事究竟有何看法,可否告知老衲?”
叶枫依旧低着头冷冷的望着面前的茶水,就像完全没有听到他的问话。
倒是唐大微微笑了笑,反问道:“不知住持大师对此事又有何想法?”
问题又被抛回给了仁山大师,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迟疑的说道:“这毒是下在水壶里的水中,既然不可能预先下毒,而了尘师弟烹茶之时又几乎是一间密室,现场只有他自己一人,莫非……”
他停了下来,这结论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
唐大却追问道:“莫非什么?”
仁山大师有些无奈的接着说道:“莫非,这毒是了尘师弟自己下的,他是死于自杀?”
话音未落,忽然有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不对!”
说话的其中一个是唐大,仁山大师一说出来他立即就大摇其头。
而另一个,竟然是一直低着头在发愣的叶枫!
仁山大师原本以为他根本就没有在听他们的对话,却不料他此刻也在缓缓摇着头,说着不对。
说完之后,他依旧低着头冷冷的出神,好像还有什么没有想明白。
因为看见他还在沉思,于是仁山大师先对唐大问道:“唐大公子说不对,是说了尘师弟不是自杀的?”
唐大点点头,说道:“这个自然。”
仁山大师充满了好奇:“愿闻其详。”
唐大笑了笑:“首先是这毒药的来历,关于这个,程姑娘应该最有发言权。”
仁山大师的目光于是转向了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程念真。
程姑娘说道:“了尘大师所中的乃是一种见血封喉,毒性极强的毒药,这种毒药虽然无色无味,极难察觉,但是只要服用一点点,就会立即致命。”
“最特别的是这种毒药应该绝非中原地区出常见的什么批霜、鹤顶红一类的寻常毒药,而是一种用各种毒
虫毒草炼制而成的,应该是属于西南苗疆一带出现的特有毒药。”
西南苗疆?
仁山大师听得有些半信半疑,虽然他对程姑娘的医术早有耳闻,不过毕竟她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黄毛丫头而已,对于毒药她真的也如此有研究?
看见仁山大师脸上的神情,唐大点了点头,补充说道:“程姑娘说得极是,而且据在下所知,这种制毒方法,应该是云南一带的五毒门的手法。”
五毒门之名,仁山大师显然也曾经听说过,此刻骤然听闻,不觉骇然色变。
唐大接着说道:“了尘大师在少林修习多年,武功高强,他如果想要自杀,当有很多种方法,为什么会选择服毒自尽这样一条路呢?而且,他身为少林高僧,极少离寺外出,他是从哪里搞到的这种远在苗疆的五毒门的毒药的?”
仁山大师被唐大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一愣,无言以对,顿时觉得自己刚才所说的了尘大师自杀的说法,完全有些站不住脚了。
沉默了片刻,他又转头对一旁还在沉思的叶枫问道:“叶公子又以为如何?”
一直在默默的低头沉思的叶枫这时候抬起头来,缓缓的说道:“我说不对,是因为大师你刚才的话里就有说错的地方。”
仁山大师奇道:“我的什么话?”
叶枫说道:“大师适才说道,这下在水壶之中毒死了尘大师的毒药,绝不可能是预先下好的,这一句其实就错了。”
他抬头直视着仁山大师的双眼,斩钉截铁的说道:“其实这毒,早就已经下好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仁山大师摇头不信:“这怎么可能?了尘师弟每日烹茶之前,必先清洗水壶与茶具,此事大家都知道,这毒是如何预先下好的?”
大家都惊讶的望着叶枫,唐大开口问道:“莫非,莫非你已经知道下毒的手法了?”
叶枫点了点头:“不错,刚才在禅房之中我就已经知道凶手下毒的手法了。”
他扫视了一下在座众人惊讶的眼神,说道:“这个凶手十分狡猾,而且他对于了尘大师的日常起居和生活习惯,必定是十分熟悉。他知道大师每日烹茶均会先行清洗水壶茶具,所以提前在水壶和茶具之中下毒,断无可能。”
“我刚才检查过来了了尘大师的禅房,大师是一个生活非常有规律,甚至于有一些死板的人。从印迹上看,他的案几以及案几上的水壶茶具,连摆放的位置都是固定的,几乎成了习惯,多年不曾改变过。”
仁山大师一面听着一面回忆着了尘大师的屋子里的情况,多年来似乎确实从来没有发现他有所改变,不觉连连点点。
叶枫接着说道:“这个凶手对了尘大师的生活细节十分熟悉,自然也知道大师生活简朴,一直用的是一把没有盖子的铜壶。于是,他设计了一个十分巧妙的办法来投毒。”
“他先是找个时机预先在摆放火炉和铜壶位置的正上方,那根横亘的房梁下端,挖了一个小洞。他把毒药粉末塞在洞里,再用一层很薄的蜡,封住了洞口。”
“禅房比较低矮,房梁距离下面也并不高,于是当了尘大师在下面生火烧水之际,热气上涌,封住洞口的那一层薄薄的蜡就会融化,而洞中的毒粉也就露了出来,飘飘洒洒掉下来,落进了没有盖子的铜壶之中。”
“这种毒粉极细,又无色无味,飘洒下来与灰尘差不多,加上在了尘大师的尸体之旁还有翻开的书卷,显示他在烹茶之际正在翻阅经书,一时不察,饮用了沾有毒粉的水,这才当即毒发身亡。”
他抬起头,扫视了一下屋里的其他人,缓缓说道:“这,就是了尘大
师中毒身亡的真相。他并不是自杀,而是被人精心策划的投毒!”
听了他的话,在场的人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这样巧妙的投毒手法,未免有些太过于匪夷所思了吧?
仁山大师有些难以置信的喃喃问道:“叶公子此言虽然合乎逻辑,不过可有证据?”
叶枫点点头说道:“先前我在房梁的下端已经发现了一个小洞,正对着下面的铜壶的位置,洞口残留有的薄薄的蜡层,洞里还有一些没有掉落完的毒粉,足可印证我的推论。”
这么说,这就是证据确凿,了然大师确系是被人投毒害死的了?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是眼下大家也只能接受这个最合乎逻辑的说法。
不过这时叶枫脸上却现出了犹豫之色,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仁山大师追问道:“有什么奇怪的?”
叶枫说道:“毒粉从上面飘落下来,应该是飘飘洒洒的,绝对没有可能准确无误的全部落入铜壶之中,因此在铜壶的外壁,以及周遭的案几桌面之上,一定也会飘落沾染上这些毒粉的。”
仁山大师点点头说道:“正是。”
叶枫这时抬起头放低了声音,缓缓说道:“可是,刚才我们在检查现场的时候,铜壶外壁和案几上面却是干干净净的,一丁点儿残留的毒粉也没有。”
仁山大师惊问道:“这却是为何?”
一旁的唐大摇了摇头,说道:“自然是已经有人先行打扫过了,把那些铜壶外面和案几上的毒粉都抹去了。”
仁山大师似乎有些不信:“怎么会?自从发现了尘师弟的尸体,老衲就下令不许任何人妄动禅房之中的任何物品,更加不会有人去打扫了。”
叶枫说道:“这个打扫的人自然就是凶手了。他趁着其他人还没到,无人注意之际,清除了这些痕迹,不愿意被人发觉这些毒粉,从而能推断出他下毒的手法。你们找不出他下毒的手法,自然也就无从追查凶手了。”
仁山大师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连连称是。
叶枫双眼望着仁山大师,缓缓的说道:“所以在下现在有个问题要问一下住持大师,还望不吝相告。”
仁山大师说道:“老衲自当知无不言。”
叶枫问道:“在大师您到达现场之前,有些什么人到过了尘大师的禅房现场?”
仁山大师想了想,说道:“当时是负责寺中厨房和膳食的契斌师侄首先发现了了尘师弟的尸体,他立即赶来向老衲报告,老衲当即带领众人感到现场,这之后就再没他人进过禅房,一直到叶公子你们到来。”
叶枫一面思索着一面说道:“这禅房的房门是契斌师傅撞开的,所以凶手一定是趁着他赶去报告大师您的这段时间,进入禅房清理掉痕迹的。”
仁山大师说道:“当时全寺的僧众都在膳堂用饭,并无一人缺席,正是因为只有了尘师弟一人没有在,因此契斌师侄才去查看的,所以这段时间应该不会有其他人进入了。”
叶枫眨了眨眼:“这么说来的话,在大师您之前进入过现场的就只有这位契斌师傅了?”
仁山大师脸色一变,似乎明白了他话里所指的意思,连声说道:“你是说凶手会是契斌师侄?绝无可能!他是了改师兄的亲授弟子,佛法修为深厚,断断不会是杀人凶手!”
叶枫想了想,开口问道:“这位契斌师傅的武功如何?”
仁山大师愣了一下,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叶枫又补充问道:“或者干脆这么问,这位契斌师傅,他是不是会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铁指禅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