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
男生不说话，还是低着头，王新成扭头无奈的看看言毅。
言毅沉默了大约半分钟，开口对王新成说:“老王，你和其他人先出去吧，我单独和他聊一会儿”
王新成一直很欣赏言毅，对他的提议当然也同意，点点头招呼看守的两名警察出去，临走时说了一句“有事叫我”。
房间内只剩下言毅和男生两人，言毅看了他一会儿，声音尽量温和的开口:“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有什么话可以告诉我，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男生身体轻微晃了一下，言毅当然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并没有说什么。
男孩看向一旁的镜子，言毅了解，起身打开门，让透视镜外的王新成离开。
关上门，言毅坐好，安静的等待男生开口。
男生静了一会，言毅很有耐心的等着，他觉得这个男生的心事很重，没有同龄孩子的天真随性，相反，带着一股沧桑。
男生终于抬起头来，他看着言毅，眼神从解脱变为恨意。
“她该死”
言毅听了这三个字，并没有多大反应，淡淡的反问:“怎么说？”
男生又沉默了，言毅还是耐心的等着，也不催促。
“她彻底毁了我，也毁了我生命里最后一束光”男生又一次开口，只不过这次语气带着狠意，身体也小幅度颤起来。
“有话慢慢说，可以说的再仔细一点吗？”言毅坐直身子，双手交握放在桌子上，语气平和的对他说。
言毅从男生的神态和语气方面推断出，这次的事情一定不简单。
男孩看着言毅，大约五六秒后开口:“她从小就逼迫我陪那些老女人上床”。
言毅不禁心里一惊，眉头也皱了起来，他静等男孩继续说。
“她和我父亲从我四岁时就离婚了，我跟着她过，从我六岁开始，她晚上经常会把我带到酒店里，让我自己待着，说等会就来接我，我每次都听话的等，可等来的却是其他女人对我的侵犯”男孩安静的说，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狠意。
“性侵？”言毅皱着眉淡淡的问。
男生点头。
言毅低下头呼了一口气，身体往后一靠，有点无法接受，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很不敢相信吧？”男孩讽刺的笑着说。
言毅看着男生，心中一抹心疼闪过........
这个男孩面容清秀，却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老成，如果他的人生不是这样不堪的开始，他现在一定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孩子。
“从小时候到现在吗？”言毅控制住情绪，语气简短的问。
“嗯”男生回答的很快，仿佛已经无所谓了！
言毅脑子轰然炸开，他很难接受，真的很难接受，一个孩子的人生就这样被毁了，就算他今天上午不砍人，他的精神也已经千疮百孔了，等同于只剩下一副残破的躯壳，灵魂早已破败消失，烟消云散！
言毅抿起唇眼神苦涩的看着他，眼神里除了苦涩，还有心疼和不忍。
审讯室里沉默着.........
“我十五岁的时候，被她带去做了绝育手术”过了几分钟，男生又一次开口。
言毅沉默的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我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说，你是我儿子，难道不应该吗？我一开始不从，她威胁我，要是我不听话就把我被人侵犯的视频传到网上去”
男生淡淡一笑。
“十六岁那年，她把我卖给了一个男人，挣了5万块”
言毅简直不想再听下去了......
“可笑吗？我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卖了五万元”
言毅抬起头，轻微的吐了口气。
“那个男人是个同性恋，也是个虐待狂，我跟了他一年，几乎天天被他打，有一次他晚上喝醉了，带着他的几个朋友.....”男孩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言毅明白，他的心狠狠揪着。
“第二天，他说对我玩腻了，于是放了我，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我自由了！”
“我逃去了一个小山村里，认识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比我小一岁，很善良，很美，”男生终于露出了微笑，发自内心深处天真的笑容。
“她收留了我，家里只有她和她奶奶，她的父母因为车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我很心疼她，但她脸上一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对我说“她已经不难过了，人要往前看，她和奶奶现在很幸福”。
言毅静静的听着，这应该对于面前的男生来说，是个美好的回忆。
“她和奶奶都很好，也不问我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只是对我说，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女孩看到我身上的伤，默默去拿药给我涂，眼里带着心疼，那是第一次有人用心疼的眼光看我”
“从那一刻起，我爱上了那个女孩”男生迷恋的笑着。
“我们天天一起上山砍柴，去小溪里捉鱼，晚上坐在房顶上看星星，那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一段时光”男孩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脸上一直带着笑。
言毅看着他的笑，心里不免一阵悲伤，多么善良的笑，这与上午砍人的少年，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一个恶魔，一个天使。
“你那时一定很幸福！”言毅开口。
“是，很幸福，是那个女孩带我走出了过去，她说要在山村里生活一辈子，我决定一辈子都陪着她，永远不离开那个安静纯朴的山村”
“可是后来.....”男生的脸上又重现了恨意，言毅察觉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昨天，我母亲找过去了，我当时很害怕，她一见了我，就打了我一巴掌，当时山村里的其他居民都围过来了，在一旁看着”。
“她让我跟她回去，我死活不回去，女孩看到母亲打我，将我护到身后”男生拳头紧握，静了一瞬继续说“母亲见她拦着，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我当时急了眼，将母亲推倒在地”
言毅双手交叉，皱眉听着。
“母亲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让她看，我知道那是什么，我想去夺手机，可已经晚了，视频里的声音清晰的传了出来，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男孩语气平淡。
“我的声音被认了出来，其他村民都指指点点的，她也震惊的看着我，那眼神写满了悲伤”
“我知道一切都完了，我再也回不去了！”男孩落泪了，眼泪刺痛着言毅的心。
“有村民开始骂她，说她收留了一个畜生”停了一瞬，男生边哭边笑的说:“母亲得意的看着我笑，那笑容仿佛在说，你就是一条狗”
言毅双手搓了把脸，低着头不说话。
在单向透视镜子外的王新成看着里面的一切，心中很不是滋味，他听到了后面的话。
虽说言毅刚刚让他离开，但他还是不放心的偷偷溜了进来，没想到听到了这样的话，他看着言毅心疼的目光和男孩痛苦的近乎疯狂的表情，不禁红了眼眶。
“哈哈哈哈哈哈”男生大笑着，不顾一切的笑着。
言毅任由他笑，也不阻止。
“村民拿着棍子赶我走，我跟着母亲坐上车，村民们才安静下来，我看着窗外的女孩，她也看着我，但是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了心疼，有的只是可怜”男生笑够了又继续说。
“我本以为她已经看不起我了，没想到，母亲一启动车子，她就开始在后面追，我很惊讶，让母亲停车，可母亲就是不理，她在后面大声喊着我的名字，说相信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想跳车，可车门被锁住了。”男孩越说越激动，手掌都被指甲掐出了血。
“她一直追着车，我打开窗户，让她回去，可她就是一直跑，说要救我，当时母亲行驶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男孩抬起头，眼睛通红。
言毅看着他的眼睛，紧紧抿着唇。
“一辆货车在母亲正前方开来，我听到了鸣笛声，扭头看向前面，母亲是逆行，货车不停按着喇叭，母亲一转方向盘，车子往旁边开去，我意识到不对，冲她大喊躲开，可来不及了，货车没料到后面还有一个人，直直的撞了上去”男孩说到最后声音嘶吼了起来。
言毅眼眶微红，他已经听不下去了。
“我拼命掐着母亲的脖子逼她停车，车一停，我疯了般往后跑，马路上都是血，全是血”他声音已经颤抖的不成样子”。“她被撞的很远，我跑过去时，她浑身血肉迷糊，脸上都看不清了”。
言毅双臂抱胸，低着头，眼睛通红。
“啊啊啊啊啊啊”男生抱着头痛苦的嘶吼着。
另一边的王新成早已落泪。
“村民报了警，母亲想跑，被村民拦着，警察和救护车很快就来了，她当场被宣布死亡”男生把头埋在膝盖上哭着说。
“她奶奶很快赶来，看到她浑身是血的被医生盖上白布，当场晕过去，送到医院后，诊断为突发心脏病去世”男孩痛苦的大喊:“是我害了她们，她们不该是这样的”
言毅站起身，背对着男生，他抬起头，努力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王新成实在受不了了，打开门出去了。
“然后，今天上午你做出了这样的举动”言毅转过身语气平淡的问。
男孩抬起头，表情古怪的笑着“她今天上午对我说，让我把罪名全揽到自己身上，说都是我害得，好啊！全是我的错，我就是下地狱，也要拉着她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