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蓄谋

平时穿衣随意看不出,今天这一看,兮也的身材倒多了妖娆婀娜,和她冷若冰霜的气质有些出入。

兮也不喜化妆,但是今日场合特殊,怎么也要简单打理一下。易西最擅长这事儿,昨晚就可惜没和兮也聊到天,这会儿碰着机会就把人拉去了自己的衣帽间。

易西给她盘着发辫,头发乌黑顺滑,触感柔软。

她有些感慨,“年轻真好啊,现在胶原蛋白流失,发质也变差了。”拿起桌上的眼影,让兮也闭上了眼睛。

“对了,我看你的粉丝是不是都叫你兮哥啊。”易西浅笑着问道。

她闻言轻点头,不敢动作太大。

易西扶正她的脸细看,不禁咂舌,“好看,绝对是我最出色的作品了,哈哈,还是兮哥生得好呐。”

“谢谢大嫂。”

易西忙摆手,“跟我说什么谢,你就当我是姐姐就好,照顾你是应该的,不过蔻蔻啊,你和封晏,不打算要个孩子吗?”

闻言,兮也微张着唇,似乎是捕获那一点救命的空气,片刻之后淡淡回,“现在还有点忙,看之后吧。”话说出口,说服自己都不足够,别人又怎么会听不出是借口呢。

易西垂下眼帘,没说什么,只是拍拍她的肩膀,“他…,你们好好地就好。”

……过往的记忆如决堤洪水涌入脑海中,小时候爸妈说爱她,她不明白,只知道别人都说她是爸爸妈妈爱的结晶,所以那时她懵懂的以为,哦,她自己就是爱本身啊。

后来别人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东西,她指指围棋,说爱。别人摇头告诉她,爱和喜欢不一样。她又不明白了,那时候就觉得怎么这么复杂呢?其实自己的病症早在儿时就有了征兆,只是随着年龄增长才慢慢露出水面,人尽皆知而已。

现在再提,她还是被噎住了话头不知如何回答。

“兮也,走了。”楼下传来的声音冷不丁把她从回忆里拉了出来。看了眼镜子里妆容精致的自己,便下楼了。

*

今天参加的是叶家的婚礼,据说请的人很多,分区不同,但没有媒体。封家是在里间的厅,算是好友座的。

兮望跟着兮也和封晏同车,小元宝也非要跟着一起,死缠烂打的才让封晏大哥松了口,此刻正安静的坐在兮望的怀里。

“叶家,是你那个朋友么?”兮也依稀记得好像在婚礼上有见过他,封晏还叫他哥来着,当时就纳闷,还有除了封家大哥以外第二个能让他叫哥的人。

封晏屈起手指随意的敲着皮质座椅,不咸不淡的回她,“叶故啊,是啊。他也是不容易。”不过自己似乎更不容易。

偶有闲心,倒是想听听这其中的故事。封晏也不藏着掖着,所幸就跟她讲了些那些个事情。

叶故结婚的对象是已经家道中落的洛家二小姐,洛泱。说是二小姐只不过是家里人的私心罢了。原本以为也是他们这个圈子里多见不怪的联姻,结果似乎并没那么简单。

兮也抚过下巴,“这叶家长子倒是痴情种,不过洛泱我认识,她不就是喜欢他的么?”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还没明朗么。

封晏眼尾微挑,“不知道。”别人的事情他懒得管,自己的事情都理不清楚哪有闲心。

*

婚礼在帝景酒店举行,门面金碧辉煌,场面给的很到位,门口是兮家和叶家两家长辈在迎接。

“蔻蔻真是越长越漂亮了哇!”叶家妈妈是个热情的人,一看到兮也就笑开了花,爱不释手拉着看个不停,还是封晏看出了她的窘迫几句话把她解救了。

旁边是洛泱的爸妈,女人长得小家碧玉的,戴着的首饰也够夺人眼球的,不愧是成功上位的洛家现当家夫人。

兮也冷睨着她,眼中并不掩饰厌恶,甚至有敌意。

她根本不配,洛泱妈妈是个很温柔大气的女人,曾经待她也极好,洛家夫人就认一个,这种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就该受到万众唾骂,而不是这样心安理得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女人也不只是吃素的,能混到今天稳坐洛家夫人的位置就不是什么善茬。她早就感觉到了兮也眼中不加掩饰的敌意。

女人此时亲昵的正要去挽兮也的手,只是还没碰到半寸就被中途躲开了。场面一度陷入尴尬,女人扯着嘴角端着笑,“洛洛在楼上呢,去看看吧。”

其实兮也平时不是这么嫉恶如仇的人,但是此刻就是压不下心中那股肆意乱窜的火气,连带着说话也硬邦邦的,“她叫阿河,洛洛是她养的狗,麻烦搞清楚身份。”此刻的兮也和平时完全不同,满身带刺。

在场的哪个不是社会上个顶个的人精,话里的一语双关没人会听不出来。

女人似是眼含委屈,却又端着长辈的仁慈包容,表示是自己的问题,倒显得兮也多不懂事,还是太年轻。

临进去的时候,封晏看了眼洛家当家人洛建成,“洛大小姐出嫁,蔻蔻不舍,抱歉了,隔日我会登门道歉,望洛大小姐千万不要怪蔻蔻,叔叔您也是。”

一句话说的滴水不漏,所有的错都揽了过来,可明白人都能听得出来,这道歉里只字不提洛家夫人,只是看在兮也和洛泱的关系上才说的话,连赔礼也都是给洛泱的,更是直呼洛大小姐,哪里有把洛家夫人放在眼里。

女人在一旁气得艳红色的蔻丹都要深深地掐进肉里了,洛建成愣是半句不吭声,还笑着摆手,一脸大气说没事。

*

在电梯里冷静了好一会儿的兮也现在有点后悔刚刚的举动,实在是太不上台面了,还会让封晏难堪,自己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叮,三楼已抵达。”机械的播音腔在逼仄的密闭空间里响起。

走出电梯,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在最里间坐着白纱加身的窈窕背影。

“阿河,我回来了。”五年了,物是人非,圈子里少有的能称得上朋友的如今也要结婚了。

那抹身影闻声回头,在看到兮也的那一秒就展出笑容,一如过去,干净纯粹。

洛泱拉着她问了好多,问她进修的生活,结婚的生活,封晏待她如何,谈天说地,可一聊到自己身上就转移话题支支吾吾。

兮也皱眉,“说说你,我一向随便的,你怎么样?他对你好么?”

洛泱只是点头,并不回答。

她也是个倔的,没人能左右她的决定,兮也叹气,“如果不好,记得找我,不要便宜了那些不值得的人。”

洛泱紧紧捏着她的手,感谢都揉碎在了掌心的温度里。

*

“新婚快乐,哥。”本来是要去找兮也的,可惜新娘那边不准男性入内,没法,只能转头来新郎这边了。

男人插着口袋,凌厉的侧影深邃张扬。“怎么?找不到老婆到我这来打发时间。”

封晏他了解,表面上高风亮节的,背地里兮也奴一个,什么都要提一嘴他家那个,怕是新娘那边进不去才退而求其次到他这来蹭地方坐的了。

他半坐在沙发里轻嗤,语调微勾,“新婚还不快乐了?”

叶故睖了他一眼,转身拿过桌上的烟往他怀里一丢,封晏稳稳接住,指节微转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又放在了桌上,“不抽了,兮也身体不好。”

呵,这小子烟瘾可不小啊,这就能戒了?

“你忍得住?”叶故调侃。起身推开玻璃窗,漏出一条缝隙。

轻飘飘一句话让原本一副倦懒样子的封晏隐去了表情,“忍不住也得忍。”

话头戛然而止。

那天黄医生临离开的时候拉住他,跟他说,兮也心血气虚且宫寒,心理压力大,难以排解,而且来事似乎也很少,可以调理,但心理状况也是一个不可忽略的因素。

封晏不是没想过她身体不好,只是没有料到会危及到那方面的情况。

他无所谓,封家和兮家他也有理由能挡得住,只是这外面的流言蜚语他就是再怎么阻拦,这世道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她总能听到一字半句的,他怕她心里难受。

*

婚礼如期开始,兮也和封晏被安排坐在年轻人那桌。有几个是封晏的朋友,还有些不认识的。

盯着一处发呆的时候猛然想到什么,压低声音靠向封晏,“你不是答应了我妈不公开我们的关系?今天这里这么多人,你行么?”

“担心我?”

兮也喝了一口高脚杯里的橙汁,头也没回,“想太多。”

封晏笑了一下,懒散的身子坐直了起来,“五年期限,已经结束了,封二太太。”话至尾音,还带着点调笑的扬角,兮也后背激起一阵哆嗦,怎么觉得这人跟松了绳子前的野狗一样,下一秒就能把她吃掉。

饭桌上有几个女孩子三不五时的捂着嘴看向兮也这个方向,只要一和兮也对视就瞬间脸红,就这样如此反复了三四次,终于坐不住了,趁着封晏短暂离座,脸红却又大胆的凑到兮也旁边。

声音软糯糯的,“那个,兮哥,我我是你的粉丝,你可不可以……”小姑娘很害羞,说话的时候小脸一鼓一鼓的,像小仓鼠。

“签名吗?”兮也帮她说了出来,小姑娘眨着眼睛迟疑的摇摇头,眼中带着企盼,嗫嚅道:“可以……拍照么……”说完声音彻底被自己给吃没了。

她大概率会拒绝吧,兮哥可是很冷漠的冰山美人。小姑娘在心里怯怯的想着,轻轻叹气。

“可以。”

?!?!?!天降的惊喜,差点没把她砸晕过去。

小姑娘是兮也的铁粉,知道她很少拍照,所以只用了原相机而不是那些稀奇古怪的美颜相机,她怕偶像会不自在。

照完照后,她径直去了卫生间,也没注意座上旁边男人的眼神。

*

“诶,你听说了吗?据说叶少娶她是她求来的呢!啧!”厕所不大,一共三个隔间,里面传来声音发腻的交谈声。

隔壁的女人发笑,尖锐刺耳,“是啊,真的是没皮没脸的,要我我哪还能呆的下去啊!洛可你才是大小姐呢!是吧!”

“别把我跟她放在一起。”语气里是满满的鄙夷。

兮也没洗手,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听着这三个人一下一下的往洛泱身上泼脏水,越泼越起劲,那笑声比巫婆还让人作呕。

“诶,可可,我觉得叶少肯定不喜欢洛泱,你不得比她优秀多少呢!说不定你勾勾手指叶少就把她踢了呢!”第二个隔间的女人话语里带着满满的怂恿意味,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可耻的事情,更像是一件让人觉得刺激游戏。

另一旁的人不住附和,“对啊对啊!想想都让人痛快,谁让她那么装,跟她妈一样,切。你就该好好教训——

啊啊啊啊啊!谁啊!!”

瓢泼大雨似的一盆水如注般落下,激淋满身,水滴答滴答落下,砸在地上,衣服湿嗒嗒的粘腻在身上,浑身湿冷。

随后另两个隔间也迅速响起相似分贝的叫声,都是娇生惯养的,受了这样的委屈,精致的妆容全毁了,出尽了洋相,正要冲出去却发现门锁开不了,使尽吃奶的力气还是怎么推都推不开。

“你是谁啊!?神经病吗?!”此刻的洛可没了最初的淑女高冷,像是个歇斯底里的泼妇,面容狰狞扭曲,苹果肌僵硬夸张。

兮也插着手靠在水池边,看着三个震动不止的门,冷笑片刻,声音像是落进了寒冬的雪,没有温度,满是冰碴子。

“化粪池待久了,给你们洗洗身上的恶臭,不过真可惜,你们的心都糜烂了,闻到了吗?真臭。”眉眼完全沉了下来,三白眼让人害怕。

她们哪能受得了这样的侮辱,瞬间嗓子就吊了起来,“洛泱可真不是东西,还找人来搞我们!你知不知道洛家大小姐在这里啊!还有没有规矩了!你不怕——”

威胁恐吓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冷冷打断,“洛家大小姐,就一个,洛泱,呵!洛可,是个什么东西!今天话就放这儿,别惹她,找我,兮也,有什么想说的跟我说,放心,别的不保证,就是耐心不错。”

兮也!?!

洛可心头一阵颤抖,虽说兮也人冷,但也没有她背后的封晏来的让人恐怖。

兮也拍拍手,起身,“这么喜欢嚼舌根,在你们本家嚼个够吧。”话毕,毫不留情的转身就走,在门口还跺了跺脚,真是踩那块地都嫌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