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死亡

在吕蒙青年时起,他便一直做着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站于高台之上,身侧只有凌云能够于他比肩,万里山河尽收眼底。他身着黄袍,执剑长?挥,其下达官显贵与?百姓人潮如海,皆俯伏于地,对?着自己山呼万岁。

他生在一将门家,先祖因在兵荒马乱中救了启朝开国太?-祖一命,得赐爵位,以?后世代袭爵,为启皇室南征北战,鞠躬尽瘁。

他是家中的长?子,一出生就注定了将来承袭爵位的命运,因此他自小熟读兵法,十二岁既被?父亲投入军营,在一次又一次号角声中,被?催促着成长?。

彼时的他还不解父亲让他强健体魄,磨砺意志,为将来可能的征战积累经验的本意,但在后面的人生中,他无?数次感激父亲当?时的严厉与?坚决。

待他成人后,父亲猝亡,他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父亲的爵位。他也想过要恪尽职守的效忠于启皇室,但他隐隐觉得自己应该站在更高的地方,而不仅仅像父亲那样只满足家传的小小爵位,一辈子对?着他人卑躬屈膝,唯唯诺诺。

于是青年的他,就开始做起了一个梦。这个梦如一枚种子一般,嵌于他的心中,随着年岁增长?越发繁茂。

后来的事情,果然证明命运是偏爱自己的。他凭着自己的实力,以?武将之身,在朝堂上占据令人不可忽视的一席之地,不断将兵权揽获到了自己的手心了。

野心这种东西,越满足它,它就越膨胀。渐渐他发现?统治他们皇帝已老迈不堪,失去了锐意进取的本心,朝中的氛围固缩凝滞,朝臣整日都辩论着那些不咸不淡的问题,与?那些大街上互相撕扯头花的妇女?无?异。

他厌恶这样的朝堂,青年时期所作?的梦,再次萦绕上他的心头。自己若能为皇,定能比此时的老皇帝做的更好!

老皇帝死了,代替他新帝文?弱,新旧交替之际,朝堂文?臣相互攻讦,党争不断,自顾不暇,终于让他觅到了一丝翻天覆地的机会。

踏进启皇宫那日,天空看不见太?阳,乌云漠漠,硝烟漫天,他身上的盔甲满是鲜血,脚下血流成河,耳边回?荡着哭啼声,而他的心里却是兴奋的,因为他离梦中的高台越来越近了。

他终于一步一个血脚印坐上了他梦寐已久的位置,史书为他翻开了崭新的一页,他的名字将与?大豫这个国号永远镌刻其上。

开国的第一月,久旱多年的西北便降下了大雨,显然老天也在祝贺他成大事,所以?他将这一年的年号定为了“庆霖”。

又过了不久,他的结发妻子,如今的皇后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所谓喜上添喜也不过如此,他合着西北的雨为她取名“淇”,赐封号宣城。

以?不同的身份再次站在皇城中最高的议事殿前,他手握腰上剑柄,俯瞰天下,恍然已圆上了自己青年时的梦,胸中不禁豪气万丈,亦在同时暗自立下誓言,秦皇汉武又如何?他吕蒙定要缔造出一个属于自己的辉煌盛世,功盖千秋,让万世称颂!

只是,只是怎么恍惚间,他坐在那龙椅上,却越发地不顺心。

外患内忧,番邦虎视,政务不兴,民生萎靡,百姓哭嚎,他的案头总是摆着批不完的奏折,儿子也没有一个让他省心的。

明明龙椅上的帝王,龙椅下的大臣都换了一批人,怎么日子又像回?到了启帝当?政的那时。难道说他脚踩的这座大殿有什?么魔力,能够让其中的人身陷轮回?之中,不停的重蹈覆辙?

勤政十几年,他猝然发觉自己有些累了。

阶下的大臣叽叽喳喳,永远争吵个不停,让自己不能这样,不准那样,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令他们不满。

耳边不停的进谏声,让他心烦意乱。

放肆!他是天命的九五至尊,他们怎么敢管自己!他想让他们住嘴,甚至不惜杖杀了几个人,却引来他最看重的太?子不满。

太?子死了,为自己对?他的过分苛责感到后悔时,已经来不及了。明知他病的莫名,但却因为怒极之时赐死了所有伺候太?子的太?医,导致无?法追查太?子的死因,这亦是他心里一处不为外人所知的痛。

朝堂安静了数月,直到国师向?自己进言要修建一处望仙台,才再次沸腾了起来。

当?看到望仙台的图纸时,他发现?这正是他青年时梦中高台的模样。

即便知道修建这座望仙台要倾尽国库,耗损民力,他也当?机立断一定要将这座望仙台修建起来,了结自己的这场梦。

他将这件事情交给了他最信任最得力的女?婿舒慎来做,也就是他为宣城精挑细选的驸马,他相信他的能力,亦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错。

后来不负他的期待,舒慎果然做的很好。若不是舒慎突然出事,望仙台恐怕在他未病倒前,便已修建完成。

在望仙台修建的过程中,他不止一次做回?了青年时的那个梦,一夜接着一夜,到最后只要他一合上眼睛,便能看见高台向?上的青石台阶就在他的面前,他一步步走上去,挥袖俯瞰天地,苍生皆拜他为尊。

直到他最疼爱的女?儿宣城逼宫要他退位,他猝然病倒。在梦里原本行?走无?碍的他,似乎映照着现?实,四肢也突然无?力了起来,但心里对?高台之上的风景疯狂的痴迷,让他不顾自己的帝王尊严,不惜手脚并用的又爬上那高台,再次享受高台下的百姓对?自己的拥戴。

再到那个已经被?自己一杯毒酒赐死的驸马…不!是孽臣舒慎,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病榻前,自称是启皇室那个未被?自己屠杀的漏网之鱼,要向?自己索债。

她扬着渗人的微笑,将白绫一圈一圈绕上了自己脖颈,自己不知怎么就合上眼睛失去了意识。

这次,高台向?上的青阶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像从前一样不假思索的手脚并用往上爬,眼看顶端就在不远处若隐若现?,可这次他却怎么也爬不到那里去,两三个台阶后又是两三个台阶,没完没了,反反复复,他与?顶端却越隔越远。

就在他筋疲力尽,停下来休息时,高台一侧忽然朝他刮来一股飓风,将他整个人自青阶上掀翻,滚落了下来…

元熙五年芒种,太?上皇驾崩,年七十岁,百官素服,天下齐哀。一月后,太?上皇棺柩安葬于寝陵。

送葬回?来的白色队伍占满了整条街道,仅比离开时少了一些守陵人与?太?上皇的棺柩。

一队仪杖开道,两旁有骑马护卫的金吾卫,其后是百官的队伍,队伍中有文?臣,也有武将,个个都在官袍外头罩着麻衣孝服,面带哀容。在百官后头,又是一队金吾卫,他们拱卫着几辆马车,手里时刻握着武器,目光四处打量,戒备森严,瞧着光景,马车里应该坐的是皇上公主或是其他皇亲国戚。

队伍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最后一辆马车旁,骑马傍行?着一个男子。他不像别人都穿着白衣素服,而是独独一袭玄衣,脸上戴着一副特殊的银质面具,气质与?送葬的队伍格格不入,但又像是和?马车里的人关系非浅,所以?那些仪官会容忍他的特殊,让人不由猜测起他的身份来。

街道两旁店铺都紧闭着门窗,对?这样的事唯恐避之不及,间或有百姓站立在道旁,无?不作?唉声叹气状,以?表对?太?上皇的哀思。

离街道不远的一处屋顶,一个黑影身姿矫健的落在瓦片上,须臾之间又将自己的身体俯伏隐藏起来,仅露出半个头来,向?送葬队的马车窥探了过去。

她先瞧了一眼守护在马车周围的护卫,最后将视线落在了玄衣男子装扮的女?子身上。

她叫飞鸢,是个杀手。

那个玄衣女?子与?她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她寻了她六年,几个月前,她方在楚庭府寻找到了她的踪迹。她原以?为她是个男子,没想到她与?自己一样,竟都是女?扮男装。

她本打算在追踪的路上就将对?方解决,但对?方的人马中有一个十分警惕的护卫头子,有他在,她连稍稍靠近那人也不行?。

而如今,那个护卫头子不在,正是最佳的下手时机。即便她脸上的面具再厚,仅凭那一双露在外头的眼睛,自己也能认得出她。

她正要出弩瞄准那个人,送葬队伍里便有护卫朝这边看了过来,她连忙眼疾手快将自己隐藏了起来,这一躲,便错过了最佳的刺杀时机。

她愤愤锤击屋檐,不顾手背伤口?溢出的血,飞檐走壁再次赶往下一个合适的刺杀点。

眼看送葬的队伍一半入了宫门,再不下手,就没有机会了,她找到了一个离那人稍近一些的位置,便不管不顾抬起弩-箭来,对?准了玄衣人。

临发射前,她看到了对?方手中没有武器,想到了什?么,弩-箭偏移了半分,箭头直指她身侧马车车内的人。

她要对?方自己去送死。

就在弩-箭脱弦而出的那一刻,玄衣人发现?了她的身影,并看到弩-箭所朝的方向?。

果然不出她所料,对?方只身挡在了马车前,替马车里的人承受住了那一箭。

是下意识的举动,无?论这一只冲她们而来的弩-箭所对?准的目标是谁,舒殿合都会挡在宣城的身前。

她听见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她看见自己的心口?上没进了一根带翼的弩-箭,她被?弩-箭所带来的冲击力推下马,重重跌落地面,她尝到了血腥味。

时间宛若静止,瞬息之后,送葬的队伍才炸开。

作者有话要说:想看be的,看到这里就够了。

放弃吧,救不活了,直接拉火葬场吧(医学生三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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