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的早晨,在驸马失踪六年后,素来只有宣城一个人的餐桌上,忽然多加了一双筷子。
没有谁的吩咐,布置早餐的楚嬷嬷好像自然而然觉得那个陌生人有资格与公主同?桌共食,于是就促成了眼前这一幕。
兔子在餐桌下拱动着自己的胡萝卜,棉儿照例伺候着宣城为她布菜,楚嬷嬷则站在那个陌生人旁,不时为他添些放在远处的菜品。
随着年龄的增长,宣城恍然一下子就厌恶了那些油腻腻的荤菜,餐桌上只剩下一些清淡的小菜,主食也变成了小米粥。
餐桌上气氛安静,除了偶尔几?声筷子碰击碗瓷的清脆声音之外,再无?其他杂音,而用餐的两人也没有打算谈话的意思。
棉儿总觉得这副场景有些似曾相识,但又说不出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只道是自己的错觉。
她心里仍然记挂着昨晚撞见的事情,眼睛的余光不时就要往坐在对面的陌生人身上瞥,研究着这人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心如死灰的公主再次复活回来。
还没有等?她研究出个道理来,她的心不在焉就被宣城发现了。
“棉儿,对面的人好看?吗?”宣城夹出自己碗里被误当成肉丝的生姜,问道。
听到这问话,对面坐着的人和楚嬷嬷动作皆停了下来,当事棉却恍若未觉的点点头。
宣城又继续问道:“那你是不是打算把对面的那个人盯出花来才肯罢休?”
当事棉猛地回神来,立马摇摇头,通红着脸请罪道:“是奴婢分心了,请公主降罪。”
宣城从未没有苛责过自己的下人,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以为然地挥挥手道:“本宫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既然如此好奇,偷着看?有什?么?意思,不如堂堂正正坐下来看,本宫许你看?她。”
棉儿差点被公主这话呛到,对面的人闻言也顿了一下,楚嬷嬷在对面嗔怪地瞪了棉儿一眼。
棉儿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回应的话,羞地就差找个坑,把自己立刻埋进去。
等?到早餐的点过了,公主带人走了,棉儿脸烧灼的热意才稍降一点点。
与楚嬷嬷一同?收拾碗筷,她察四周无人,凑到楚嬷嬷的身侧,想与她偷偷讲自己昨晚撞破的事情。
一件秘密搁在心里,不与人分?享,这种感觉宛如百爪挠心蚂蚁过身,令人备受煎熬。
棉儿忍受不了这种折磨,可话到嘴边,她忽然又不知该如何讲起,压着自己的声音,吞吞吐吐地对楚嬷嬷说道:“嬷嬷,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什?么??”有公主的纵容,楚嬷嬷不好责怪棉儿方才的不妥,仍不高兴的板着脸。
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棉儿一想到自己要说的秘密,就忍不住面红耳赤。
看?着楚嬷嬷越发狐疑的眼神,她一横心,痛咬一口自己的舌尖,把羞意强压下,凑到楚嬷嬷的耳边私语道:“公主昨晚和那个陌生人睡到了一块…”
“陌生人?”楚嬷嬷面露疑惑,似乎不知道这公主府上有什?么?陌生人。
“就是公主昨晚带回来,今天一起吃饭的那个。”棉儿有些激动地指指舒殿合方才坐过的位置道。
哪知楚嬷嬷对这消息一点都不惊讶,反而只是不咸不淡了“哦”了一声。
棉儿与人分享秘密的兴奋忽然落了空,就这?就这?她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楚嬷嬷不该说点什么?吗?
楚嬷嬷意味深长地瞧了一眼失落的棉儿,道:“你看?不出那人像谁吗?”
这回轮棉儿不解了,挠自己的脖子,问道:“像谁?”
“驸马。”楚嬷嬷只留下这两个字,便头也不回的端着碗筷出了大厅。
其实自舒殿合踏入公主府的那一刻,识人善辨的她便依照身型、身长隐约猜测出了来人的身份,但不敢轻易确定。直到她看?到了公主对那人无?意间作出的亲密之举,才确信眼前人便是她们失踪了六年的驸马爷无疑。
至于为什么?不对棉儿直说,则是因为驸马脸上带的面具和公主未下达的吩咐。不管公主出于何种理由将驸马的身份隐藏起来,她自然都得替公主保守这个秘密。
她以为她的暗示已经够明白了,却不知道等?她走后,胡思乱想的棉儿从她的话里领悟到了别一番的意思。
棉儿难以自信地嘟囔出两个字:“替身?”
在吐字的同?时,她一瞬间就全然想明白了,甚至连男子为什么?要带着面具都有理由解释了,定是他面容上有哪里和驸马不同?,所以公主强要他戴的面具。
嘤嘤嘤,她可怜的公主啊,找不到驸马,只能找一个与他相似的替身回来暖床…又换做那陌生人的角度想,亦觉得同?样的可怜,好端端一个人却被公主当作驸马的代替品,连脸都不能露出来,太可怜了!
另一头带着舒殿合来到书房的宣城,自是不知道自己的丫鬟想象力如此丰富。即便知道,她也无?暇去理会?,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零嘴、糕点、茶水摆了一桌子,才将舒殿合安分?地拘在她的身边,然后她便开始了自己的正事。
宣城坐到书案后,仅用手指叩了叩桌面,早就在门外守候的侍卫便带着找齐的人鱼贯而入,并排站在了宣城的面前。
那些人着装各异,有花哨,有朴素,戴圆帽的,戴方帽的,但无?一例外都是平民?打扮,一进门便紧张地压低了自己的头,不敢四处张望,生怕得罪了面前的贵人。
舒殿合的目光疑惑的从这些人身上一一打量过,不明白宣城这是要做什?么?。
宣城从书案后头走了出来,客气地说道:“京都各大戏班的班主见好,今日请各位班主不惜时间上门前来,不知有没有耽误了各位班主的要事?”
她口中的班主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齐齐摇头。戏曲一向被视为下九流,各位班主哪里曾堂堂正正见过什?么?达官贵人,还是皇子王孙,所以一时情急之下,竟失了礼。
待他们反应过来之后,后知后觉见到公主第一面应当行礼,于是乎又争先恐后的要跪下来叩见宣城。
宣城手一抬,直接免去了他们的礼,道:“各位班主勿要紧张,本宫这次请你们前来,实是有事相求,并非有意找你们麻烦。”
班主们固然紧张,但听宣城这么?一开口,必得有人站出应话,相互暗中一阵推搡之后,一个身材富态、面容和蔼的中年男子被推了出来应承宣城话。
中年男子压下心头的紧张,毕恭毕敬对宣城一拱手道:“草民?钱德明,乃是京中梨园主事的班主,不知公主令草民?一干人等?前来所为何事?若草民?一干人能为公主解忧一二,那便是草民?一干人等?荣幸。”
宣城轻咳了两声,语调转然一变,周身透露着与在面对舒殿合时迥然不同?的威严气势,道:“你们都应该知道本宫是谁,本宫就不与你们废话了,直接开门见山的说,本宫要你们改一出戏。”
“戏?”不止钱德明糊涂,就连他身后的那一干班主也顶着一脑袋疑惑。
宣城点点头,确定自己没有说错。
“不知公主要改什么?戏?”钱德明发问道。
“各位班主的戏班里都应该唱过一出《双救主》吧?抑或可称《女驸马》?本宫觉得里面的词不好,要改掉它。”宣城都已打听的清清楚楚,敲打着问道。
旁听这边动静的舒殿合听到“女驸马”三个字,心思不定。
钱德明以为这戏里有避讳,所以公主才要改掉它。他看?向身后的一干班主,得到了他们先后的点头,才回应道:“回公主话,京都内的戏班皆有这出戏,不知公主想如何改它?”
“本宫怕口述,你们记不住。”宣城体贴说道,又是敲了敲桌子,顿时候在外头的侍卫就搬进来一套套桌椅,摆在书房中,又将早就备好的文房四宝整齐地放在桌面上。
“各位班主请坐,本宫一边说,你们一边记,然后回去就按本宫所说的,将《双救主》改了如何?”宣城道。
只是改戏,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戏班主们纷纷听从宣城的话,安坐下来执起笔来蘸墨,等?待宣城的开口。
宣城也寻了把椅子,随意坐下来道:“戏的前折就不改了。”那什么?李郎的,只当他作冯素贞位极人臣前路上的绊脚石算了。
她接着顺溜地脱出自己的想法道:“自冯素贞与公主成亲后改起,冯素贞借故灌醉了公主,以此蒙混过了洞房花烛夜。成亲不久后,冯素贞拒绝了皇上对她驸马身份的加官晋爵,但因她才气出众,仍得皇上赏识,也在朝中得到了百官公卿的认可。尔后,冯素贞偶然得见百姓疾苦,决定继续隐瞒自己的身份,匡扶正义救世济民…”
钱德明犹豫着不知该如何下笔,为难地抬起头来,和宣城说道:“公主这…恐怕…太离谱,女子怎么…怎么能…”
他一开口,与他同?感的班主们皆齐齐应合。
虽然他的话没有说全,但宣城已然明白他的意思,无?非就是觉得女子岂能倒错阴阳,牝鸡司晨。
宣城脸一板,毫不留情面的反驳道:“离谱什?么?离谱,难道你们原本的戏,冯素贞功成名就之后,将自己的状元之位拱手让人不离谱吗?”
坐在书房里头的舒殿合亦觉得好笑,不屑地一声低嗤。
在宣城身份的强压下,钱德明他们自然不敢不从,只是…
作者有话要说:低情商:我又低估了大纲的长度。
高情商:我觉得这里的剧情可以再扩展一下。
希望明天一早起来,能看到很多很多评论!
感谢在2021-03-0303:20:22~2021-03-0503:1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白色棉花糖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riven、Kayson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u80瓶;友人a67瓶;别熬夜追文5瓶;Kayson4瓶;影哲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