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伸手想摸摸她的脸,还未及碰到却又收了回来。即便再轻柔,她也害怕自己的动作会吵醒对方,破坏了眼前可称之为美的画面。
亦不忍心走开,她索性就在书柜前盘腿坐了下来,撑着下巴用缄默的目光临摹熟睡人的模样,眉眼、鼻梁、嘴唇,一遍一遍又一遍,怎么看也看不够。
屋外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面前是她遗失了六年的驸马,曾经两人是寒夜里执手相依的孤火,从对方身上汲取源源不断燃烧下去的热量,现在即便她如今痴傻了,她对她的情感也无任何变化。宣城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找回她了,只觉得眼前人如梦似幻,随时都可能消失在自己面前。
两人之间错过了六年的时光,光是听说,亦不能完全知晓她身上到底经历了什么。如?今仅是能够这样静静看着,宣城便觉得这已是她几?世修来之福。
她想把她藏起来,藏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让她完全为自己所拥有。
“你?啊你?,藏了这么久,都不让我找到,是不是故意的?”宣城想哭又忍不住笑,一吸气,将眼泪忍了回去。
以她多年识人的火眼金睛,不难看出冯夕婉是喜欢舒殿合的,但对方表现出的情绪不温不火,很难说清对方是想做什么。
她不需要对方虚情假意的拱手让人,也不惧怕与对方相争,本就属于她的人,别人谈什么资格与自己抢?
宣城摇摇头,再次自言自语道:“也怪这张脸长得太好,昔日的探花郎都变成傻子了,竟还能四处招蜂引蝶。”
看着舒殿合睡得香甜的模样,起了捉摸她的心思?,她扭头透过层层书格瞧见摆放在桌面上的砚池和毛笔,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将念头作罢。
不一样了,她已经没有从前的幼稚了,不一样了。
就在她继续胡思乱想之际,柜子里熟睡着的舒殿合,脑袋没有处依靠便向一侧倾去,紧接着整个人随之要倒下来,宣城连忙凑过去,让她依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宣城一侧的肩膀陡然有了重量,熟睡的人恍若未觉,埋首在宣城的脖颈间,像只小猫似的摇头摆脑轻蹭了蹭,肌肤相触,引起一阵搔痒酥麻。宣城脊背骤然绷紧,光滑的肌肤上登时立起一片鸡皮疙瘩。
书房内安静极了,致使宣城可以清晰的听见自己如?擂的心跳声。
其实也没有什么,小时候宜安也常常这样靠在她肩膀上睡觉,还会口水嘀嗒的弄湿她肩上的衣物,宣城试图平复心头被激起的异样感。
但是稍后来自对方身上的暖香不请自来,撩拨着宣城敏锐的嗅觉,令人很难不联想到一些专属于成年人之间的私密画面,还有曾经那些在枕席间灼热的耳鬓厮磨。
面红耳赤的宣城僵硬着脖子,不自觉攥紧自己衣角,胸膛里心跳越来越快。
不行,不可以,她及时刹住了那些危险的念头。即便她再禽兽,也不能对此时心智与六岁小儿无异的人,做出什么过分?的行迹。
在她喊停之后,那些念头仍没有休止的迹象,反而像疯草一般狂长,宣城连忙闭上眼睛,念起了清心咒。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待她再睁开眼睛时,心里的冲动才平复了一些,宣城松了一口气。
舒殿合不醒,一时间她也无法离开,只能稍稍挪移身子,使自己背靠身后的书柜,保持在一个舒服的姿势上。
视野的余光中,忽然瞥见舒殿合脖子上挂着的红绳,宣城怔了怔,抬手红绳上所系挂之物轻扯了出来。
白玉上还残留着主人的体温,宣城将它握在手心,她贴衣的地方也同?样的一块玉锁。两块玉锁模样、大小、材质如出一辙,就好似双生一般。
宣城脑中回想起左大伴与她说过的话。
“没想到公主你?还留着太子在你五岁时,送给你?的礼物啊。”
那是过去两年前某一月里的某一天,因系挂玉锁的红绳日久天长磨损殆尽崩断,玉锁不知道何时从她衣裙里掉了出来,正巧被收拾桌案的左大伴捡拾到。
左大伴为她重新系上了一条新的红绳,送归她时,便说了上头的那一句感慨。显然他并没有发现,此玉已非旧时玉。
她失而复得了自己的贴身之物,同?样将玉握在手心,自然又难免想起失踪的舒殿合来,心下一片悲伤,面上勉强对左大伴笑道:“这么久了,左大伴还记得这件事?”
左大伴慈爱一笑,道:“大伴虽然老了,但记忆还不差,这宫里上下发生?过的事,大伴多数都能记得,何况是公主和太子的呢?”
宣城经他?一提,突然想起了这玉被遗忘的来历。带着随时可能落空的期待,她向左大伴问道:“那大伴知不知道太子皇兄是怎么得到这块玉的?”
也是时间过得太久,左大伴在回答她的这个问题时,在她面前徘徊回想了许久,久她都以为自己又会得到一个期待落空的答案。
哪知就在她要放弃追索之际,左大伴忽然高兴的回话道:“大伴想起来,这玉锁是太子第一次在战场上得胜之后,缴得的战利品,因为意义非凡,所以太子一直留在身边,直到公主五岁的生?辰,他?将它送给了你?。”
她太子皇兄第一次监军打仗,也是他一生?里唯一打过的仗,那便是攻克前朝皇城门。其中的经历,太子皇兄屡次把?它当?成故事讲与她听。
若是左大伴的记忆没有差,那这个玉锁就是来自启皇宫的物件。它能落到太子皇兄的手上,这就意味着玉锁曾经拥有它的主人或许也命丧在太子皇兄的手下…
“你?的父母到底是何人,会不会…”与她的父兄有什么关联?
宣城有极为不好的推测,却不忍将它说出口,全然因为她不想让好不容易重逢的两人之间再横生出什么阻碍。
窝在舒殿合怀里睡觉的兔子醒了,探头探脑的活动了起来,瓣嘴贴着舒殿合的手指摸摸索索找寻着食物。
宣城怕它会惊扰到舒殿合的睡梦,刚伸出手想把它抱起来,肩膀上的人便动了动。
舒殿合朦胧的醒来,一抬头便撞进了一双关注她的清澈眼睛里。
“你?醒了?”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的人问道。
舒殿合咕噜了一声,揉搓着自己的眼睛,左看看右瞧瞧,分?不清自己此刻在哪里。
“你?真的完全不记得我了吗?”宣城目光复杂,带着一丝丝期待问道。
只瞧见面前的人凝神看着自己半响,应该能明白自己在说什么,顷刻又摇了摇头,否认了自己的问题,宣城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她的目光落在舒殿合脖子系挂的玉锁上,再次试探道:“那你脖子上这块玉锁是从何而来的?”
舒殿合随着她所指示的地方低头看去,看到了自己的玉锁,动手将它塞回了自己的衣领里,道:“师傅给的,藏好。”
宣城所盼望的东西,再次落了空。
她勉强笑着,自我安慰道:“没关系,总有一天会让你想起我的。”
舒殿合迷茫地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对方在自言自语什么。
这时候书房外传来了敲门声,冯夕婉过来唤宣城吃饭,被呼唤的本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屋内多余的人光听见“吃饭”两个字,眼睛噌一下就亮了起来,宛如?点了两盏大灯笼。
“饭饭,饭饭。”舒殿合兀自念叨着,从柜子里爬出来,也不管宣城如何看她,跟着吃饭的声音就走了,走时还不忘把?自己的兔子捎带上。
留宣城在原地眨着眼睛一愣一愣的,疑心是不是有谁用饭桶把她的驸马偷换了。以前那个像个神仙一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绝不会这么贪吃。
她出神的朝书房走去,冷不丁迎面撞上书架的边角,架子上一本没摆好的册子受到震荡,随即“啪”一声掉下来。
宣城一边揉着自己吃痛的额头,一边拾起那册子,随手要摆回架子上。
那册子的封面打她眼前一晃而过时,宣城顿住了动作,将册子拿在手上随意翻了翻,内里的内容立马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料想外面的人都应该在等自己吃饭,她也不好再在书房里逗留下去,索性将册子往衣襟里一塞,伺有空时再拿出来看看,然后她便离开书房,径直去了前院。
药园地处偏僻,周围无甚玩乐的地方,连集市都只有十天一次,宣城一幅要长久待下去的架势,柴隆威怕公主在山上待着无聊,所以在集市上买了许多吃吃喝喝的东西回来。
宣城从他?买回来的东西里面翻找出了几?瓶米酒,不由得心情大好。往常她在宫里时,为了压抑住对舒殿合的思?念,常常以饮酒来麻痹自己,哪知时间长久下来,便喝出了瘾,几?日不饮酒,总觉得夜晚缺少了点什么。
柴将军果然是贴心人,宣城由衷感叹完,转身偷偷摸摸将那几瓶酒藏进了书房里,打算私自独享,不能让小朋友看到,免得教坏她。
是,她说的就是舒殿合。
回过头来,她又从那堆东西里看到了一包饴糖,宣城灵机一动,想起了自己曾经逗侄女侄子的手段,一计浮上心头。
彼时舒殿合正坐在台阶前拿着胡萝卜喂兔子,宣城将饴糖藏在身后,假装无意的走到她的面前,然后也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她故意挑在舒殿合注意自己的时候,从身后拿出了糖袋打开来,将里面所装的全部用糖纸包裹好的饴糖倒在自己的膝盖上。
信手从中挑选一颗打开,米黄色的饴糖上还裹着如?白雪一般散落的糖霜,不用入口,光是用眼瞧着便已能尝到美滋滋的甜意,再凑近一些,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麦芽香气。
宣城心知肚明没有一个小孩能禁得起这样的诱惑,就算是皇家娇生?惯养的皇子公主也一样,所以这个办法她屡试不爽。
她朝舒殿合所在的方向歪了歪头,果然对上了一双如?饥似渴的眼睛。她得逞似的嘴角微微翘起,拿起一块饴糖来晃了晃,问舒殿合道:“你?想吃吗?”
舒殿合抿紧嘴唇,眼睛目不转睛盯着宣城膝盖上数不胜数的饴糖,连手中喂兔子的动作也停下来了,喉咙滚动,点点头。
宣城狡黠地眨眨眼睛,诱骗道:“你?叫我一声夫人,我就拿一块给你?吃,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这篇文be了,会不会成为你们的童年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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