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十年一瞬

“柴隆威将军千里飞鸽送信来…”内侍话还?没有说话,宣城在他面前唰得一下就站了起来,问:“信在哪里?”

内侍连忙把原本绑在飞鸽腿上的信筒呈给了宣城,宣城手忙脚乱打开那信筒,展开不足一寸宽的卷纸。

卷纸上面只写两个字“药园”。

宣城不假思索提起裙边,散着发赤脚朝外跑去,楚嬷嬷和棉儿在她身边连阻止都来不及。

柴隆威是吕灵均登基之后,宣城把他从边疆调回京的。

他被贬去边疆的这几?年,正好遇上番邦乘虚而?入。他在战场上多次身先?士卒舍生忘死,率兵抵御番邦敌军,军功立下了一件又一件,所以等到轮到宣城有能力实现自己对他承诺的时候,他已然靠着自己的能力成为了将军。

在京都纷乱之际,番邦贼心不死常常驱兵滋扰边疆,正是靠着他与一干忠臣猛将在边疆镇守着,才?没有容敌方再次卷土重来掀起战乱,保小皇孙顺利坐稳了皇位。

等边疆彻底安定下来之后,柴隆威上折自请回京,宣城正好是缺人之际,便将他召了回来。

等他一回到京都,宣城立马召见了他,尔后又在他的将军名头前面晋封了“义勇”两字,也算实现了她当年的诺言。

在舒殿合失踪之后,宣城几乎将整个大豫翻找了一遍,都没有找到她的踪迹,而?宣城自己又被政事缠身,半步都不能离开京都。

柴隆威是宣城屈指可数相信得过的人,所以她便将寻找舒殿合下落的事交给了他,一日不找到舒殿合,他所带领搜索舒殿合的人马便一日不停下。

如今他用飞鸽传信来,定是有了线索。在时隔了六年之后,宣城再次于黑暗中窥见了希望,如失足落井之人,忽然间发现自己的头顶垂下了吊绳。

这次宣城要亲自动身去抓住这条求之不易的线索。

出京都的城门刚打开时,还?是凌晨时分。天灰蒙蒙的暗,微弱的光线仅能让人眼看清不足前方一里的山路,远处山林与夜幕的边界线犹然不清,星光残留,月影渐逝。

城门还没有完全开启,一队人马便朝这边奔了过来,守门将正想与之打个招呼,那队人却连停都没有停下一刻,径直掠过了他的身边,让他白白吃了一口腾起的灰尘。

若是平头百姓,没有人敢对他这样做,守门将眼尖地注意到来者的每个人腰上都悬挂着银牌,显然身份特殊,于是对被忽视不复敢言。

宣城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走过这一路的,晓行夜奔,不眠不休,连身下的马都累坏了几?匹,她却毫不知疲倦。正如独自走过的这六年一样,她身体?里仿佛存在着一股百折不屈的力量,支持着她一直不停前进。

到楚庭府时,她已奔波了大半个月的路,中途没有一天好好休息过,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衣物上风尘仆仆。

柴隆威候在楚庭府已有一段时间,只等着公主来。

宣城在驿站里见到他的第一面,二?话不说便肃容问道:“驸马回到药园了?”

柴隆威慎重地点点头,如果没有确切的消息,他也不敢回报给宣城,道:“卑职亲眼所见药园里眼下除了一位老人以外,又多了两个女子,其中有一人肖像驸马。”

药园是舒殿合成长的地方,宣城寻找她,自然不会放过这里,但这六年来,药园里除了回到这里的哑仆外,再无第二个人出现。

宣城眉头一皱:“两个?”

“公主去看看便知。”

他这么说,宣城听完便一刻也待不住,迫不得已地想赶往药园查看究竟,可此时天色已晚,人马俱疲,不宜赶路,在柴隆威的劝说下,她才作罢了这个念头,勉强在驿站住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宣城换过一身干净的男装,立马带着人马赶往药园。

沿着旧路奔驰,眼前所见的一景一物都令宣城有一丝似是而非的熟悉感。

十年前,她也是踏马沿着这条山路走来,为自己父皇的重病求助神医,那一年她十六岁,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生活里充满了快活。而?现在的她,二?十六岁,镜中人早已非旧时人,是权倾朝野的长公主,亦是肩挑天下的承梁者,青丝间过早长出了白发…

宣城摇了摇头,习惯性地将那些多愁善感的念头驱逐出脑海。在朝堂时,她所面对的那些大臣个个都有自己的私心,如狼似虎,但凡在他们面前暴露出一点软肋,他们就会立即抓住当作把柄,所以宣城已经很久没有在外面流露出自己的脆弱了。

她不想又忍不住去想。

药园的木门浮现在她的脑海中,那扇门是一切故事的起点。

十年前,她若没有敲响那扇门,她的父皇兴许就不会从重病中痊愈,如今皇位上坐的人将会是她的太子哥哥,而?不是她的小侄子;十年前,她若没有敲响那扇门,她就不会爱上那一个人,两人便会是永远没有关系的陌生人。

倘若当初的她能够预知后面的事,亦是让现在的她回到十年前,她还会敲响那扇门吗?

琐碎的念头滋扰在宣城的心上,让她一再蹙紧了眉头。

时间很长吗?若不是仔细去数,那番求医的记忆回想起来,好像就在不久之前。时间很短吗?十年间发生的所有事,一桩一件,一天一天,都是宣城亲身经历过来的。

眼见离药园越来越近,宣城心里突然生出了怯意,纵马前行的速度不知不觉放慢了下来。

是怕像十年前一样,被神医拒之门外?还?是怕敲开那扇熟悉的门之后,又是一场空欢喜?宣城也说不清道不明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感觉到公主的迟疑的柴隆威见状,向随后跟来的属下打了一个手势,让他们跟着公主放慢速度。

紧赶慢赶,一行人终究还是来到了那座熟悉的院子前。

一人高的围墙长出了爬山虎,绿意在瓦片盎然;“有凤来仪”四个大字仍旧苍劲,只是那棕边青底的匾额有了岁月剥脱的痕迹,风吹的裂痕从匾额的角落蔓延到“凤”字的勾上;四周的翠竹仿佛从未老过…

迟迟才?下马的宣城一阵恍惚,恍惚自己好像与自己十年前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分不清自己这次来的目的,是找师傅还?是找徒弟。

“公主要卑职上前敲门吗?”柴隆威见宣城站在原地迟迟不动作,便上前询问道。

宣城仰头深吸了一口气,道:“不,本宫亲自来。”

今日的宣城虽然已非十年前的宣城,但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那便是遇见困难,纵然粉身碎骨也要踏过去的勇气。

宣城刚走出去半步,又转了回来,问柴隆威道:“本宫有什么不妥吗?”

柴隆威一愣,再看公主有些忐忑的神情,瞬间明白公主这是怎么了。

他离家四年有余,九死一生从边疆回来,敲响自己家的屋门,妻子打开门见到他之后,却没说两句话便躲进了屋子里。

那时他也不明白妻子为什么要这样做,直到他看见妻子盛妆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没有一个女子会希望自己狼狈不堪的出现在爱人面前。

但柴隆威却以为一定要让驸马看看公主现在的样子,好让驸马知道公主这些年为她付出了多少。

他看着虽然打扮干干净净,眉眼间却难掩憔悴的宣城,头一次违背原则的摇摇头,说道:“公主很好。”

听他这么说,宣城便放心了下来,走到药园的门前,抬手迟疑的敲响了门扉。

“砰,砰,砰。”敲门声在四周空旷的环境下,格外突兀。

每一声都如同敲击在宣城的心口上,让她的心跳越加越快,脊背紧张的挺直起来。

“谁啊?”院子里终于有了回应,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但宣城从未对这声音耳熟过,更不是该属于舒殿合的嗓音。

是谁?宣城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

一阵拔栓的响动,院门在宣城紧张的注视下拉开了一条缝。

白衣,长裙,长发,一个长相有些面善的女子出现在了宣城面前。

不是舒殿合,宣城大失所望,与女子互相打量了片刻,与女子不约而同从嘴里问出:“你是?”

宣城突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话,因为她此刻心里全然记挂的是舒殿合,并没有认识一个陌生人的打算。

最终她的心思还?是回到了舒殿合的身上,开口道:“请问哑叔在这里吗?”

“在是在…”对方满是狐疑地再次打量她。

“我来找哑叔寻一个人。”宣城如此解释自己的来意。

对方听了之后便不再问什么,打开院门,请她进来。

她让宣城在院子里稍等,自己去后院找哑叔来,宣城看着对方的身影远去,心里猜测着对方会是什么人。

还?没有等她想明白,哑仆就被女子带来了。

哑仆一眼看到宣城,先?是呆滞,然后是惊讶,紧接着就跪倒在地朝宣城行礼。他的动作让身边的女子跟着愣住了。

宣城连忙把哑仆搀扶了起来道:“哑叔你这是做什么?”

哑仆身边的女子旋即反应过来,凝涩问道:“你…是宣城公主?”

宣城未置可否,舒殿合的下落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维,让她顾不上旁人。

她握住哑仆的手,紧张问道:“哑叔,驸马是不是回来了?”

哑仆一听到她提及舒殿合,脸色便难看了起来,欲言又止,索性将宣城带去一处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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