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鸿池站在宣城的身侧,见她迟迟不下旗,便知她犹豫了。
这是人之常情,他也不好催促。不是每&—zwnj;个人都能毫不迟疑的杀人放火,何况下面被围的人还算是宣城的亲人,她们身上流着的是来自同&—zwnj;个父亲的血。
眼看下面受伤的金吾卫越来越多,赵鸿池皱着眉头唤道:“宣城。”
恍惚中的宣城听到这声音猛地回过神来,带着&—zwnj;丝迷茫看向赵鸿池。
“宣城,斩草不除根必有后患,古今政变无有不流血断头的。”赵鸿池语重心长地引导宣城完,又默了声,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归回了宣城的手中。
宣城将自己唇抿成线,她方才的出神并不是全然都是因为心软,更有大半是因为她决定将自己的兄长斩草除根之后,意识到了自己冷血的模样,好似另外&—zwnj;个自己不认识的陌生人。
听到赵鸿池这么说,宣城终于不再犹豫地挥下了旗。
万箭齐发,箭矢如雨,顷刻之间便将五王扎成了刺猬。
他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低头只见鲜血沿着自己身上的伤口争先涌了出来,高大的身影轰然倒下。
知是什么结果,宣城没有再去看底下的情况。
只要有纷争的地方,就少不了你死我活,&—zwnj;次次亲眼目睹皇宫中明争暗斗,血流成河之后,她原本软弱的心被逼着逐渐变硬起来。
她甚至来不及去与过去单纯的自己告个别,便已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冷血的成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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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城半夜醒来时,卧房外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是雨落在檐下安置好的瓷杯发出来的声音。
迷迷糊糊间嘟囔了&—zwnj;声“驸马”,习惯性伸手到身边去想握住枕边人的手,却落了&—zwnj;个空。
神智缓缓清晰了起来,记忆像猛地被&—zwnj;枚流矢击穿,那些被压抑的情感加倍的从心底涌出来。
早晨,她派去楚庭府药园寻找舒殿合踪迹的人回来了,依然是那样的结果。
“卑职无能,还?是没有找到驸马下落。”他们垂着头,许是觉得有愧于自己,连多看自己&—zwnj;眼都不敢。
她稍愣神了&—zwnj;刻,隐匿起自己的失望,先安慰他们道:“没关系,早该…预料到这样的结果的…千里奔波,你们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那驸马…”
她无力的摆摆手,道:“再做打算吧…”
她很久没有回这公主府里住了,偶尔会回来坐坐,站在花园里发发呆,可耳畔再没有那一声声公主,温柔的、薄怒的、平静的、无奈的,更衬得这公主府上下空空如也。
到后来她竟有些害怕再踏足这里,因为这里&—zwnj;景一物都会勾起她有关于她的回忆来,让她手足无措的难过。
宣城卷缩在被子里,抱着沾有她身上淡雅香气的枕头,咬着唇&—zwnj;动不动,眼泪再也无法抑制地流淌出来浸湿锦被。
她没有忘记常常命人把这里打扫干净,房间里的&—zwnj;切摆设都不许挪动,想她若是万&—zwnj;回来了,随时都可以住上。
但这次她无法再欺骗自己了,自己真的寻不见她了。
筑好的心墙突然一块块崩塌下来,那些为她不回来想好的种种借口,瞬间全部变得苍白无力,再也无法说服自己。
她曾经以为自己有最好的父皇,最好的皇兄,最好的驸马,结果到头来全都成了空,什么都没有了。
这次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我不是公主,我们是否能得到想要的生活?她无数次的这样质问自己,可是现实里从来没有如果。
第二天醒来,宣城回到了宫里,召集了百名画师,要他们凭驸马身边人的描述,在纸上绘出驸马的模样来。
数天之后,那些画师呈交上了他们的成果,宣城一&—zwnj;看过后,最终将那些画全部投进了火盆中。
梁正绪受诏入宫的时候,宣城正陪着吕蒙晒太阳。
这位太上皇之所?以能醒,还?得感谢太医院上下所?有太医对他竭力的救治。只是人虽然醒,但半边身子却瘫了,行动仅能靠着轮椅推动,想开口说话都无法连续成句,再无翻云覆雨的能力。
中官走到长公主身边通报,宣城随即朝梁正绪所?站的廊下望了过来。
明媚的春光下,宣城一袭妥帖的深紫长裙,柔和又不失端庄,白皙的脸庞在绿意盎然的太液池旁,远胜过高悬于天空之上的春日耀眼。
梁正绪看得有些发愣,澄清的湖水无风自动,直至撞上宣城的目光,他连忙垂下眸去行礼。
宣城见人来了,与自己的父皇言语了两句,为他掖好遮膝的毯子,尔后便将他交给了内侍照顾,自己则朝梁正绪走了过来。
如今的梁正绪接任了舒殿合的位置,右迁礼部尚书。
他眼睛依旧明亮,没有被朝廷的乌烟瘴气所?染,唇上留出了短短的髭,人也越发精干沉稳,在朝中有了自己的话语权,是宣城有力的臂膀之&—zwnj;。
“不知长公主召微臣有何事?”梁正绪立于宣城的面前,恭敬问道。
宣城发现了他的紧张,轻笑了&—zwnj;声,打趣道:“难道无事就不能唤梁尚书入宫来品茶聊聊天?”
梁正绪&—zwnj;下子哑言,道:“微臣…”场景又好像回到了两人都未曾成亲前,他鼓起勇气向公主表白的那一月夜。
“这既不是朝堂,亦不是议事殿,梁尚书不必如此拘谨。”宣城有意驱散两人之间秉公办事的气氛,诙谐道:“在私下,我们亦是可以闲谈的朋友。”
在宣城的坚持下,梁正绪不得不认可这话,将方才的问题换了&—zwnj;个问法,道:“那公主找正绪有什么事吗?”
“&—zwnj;边走,&—zwnj;边说吧。”宣城提议两人沿太液池边上逛逛,顺便赏赏春光,梁正绪无有不答应。
两人走至湖上的木桥,宣城止住了脚步,凭栏远眺,梁正绪随即跟着停了下来。
远处山峦连绵,高塔耸立,近些湖光水色波光粼粼,两岸的垂柳青翠欲滴,路过的宫娥腰姿婀娜,身上石榴裙色红得璀璨夺目。
宣城看够了风景,该谈谈正事了,徐徐说道:“本宫欲效仿汉宣帝故剑情深,想下诏告示天下,宣称本宫丢了&—zwnj;根木簪,要找寻回来,你以为如何?”
梁正绪旋即了悟她的意思,道:“公主这是想利用诏书寻找驸马的下落?”
宣城默认,道:“她若是能看到告示,定会明白我的意思。”
“本宫找了&—zwnj;些画师来为她画像,却没有&—zwnj;个人能画出她三?分之&—zwnj;的样子…”她嘲讽的&—zwnj;笑。
梁正绪不得不多想一些:“倘若驸马…”
他&—zwnj;顿,不敢说些不详的话泯灭公主的希望,临时改口道:“倘若依然找不到驸马,公主该如何?”
宣城一下子就戳穿了他的掩饰,紧盯着梁正绪的眼睛,问道:“你想说她若已不在人世了,怎么办?
梁正绪发现随着公主对政事的越发熟络,看透人心的能力也愈加厉害起来,已经没有人能在她面前撒谎了。他犹豫过后,点了点头。
“相传在天涯之角有&—zwnj;种相思鸟,伴侣去了之后,剩下的那只也不会独活绝食而死。飞禽尚且能够如此,何况是人?”宣城望着湖面一掠而过的飞鸟说道。
她的语气虽然平淡,却听的梁正绪心头一紧,忙不迭相劝道:“公主万不可做傻事。”
宣城浅笑着摇摇头,道:“放心好了,本宫不会想不开的。”
“不管是死,是活,本宫都要找到她。”
“活着,本宫要亲自问问她为什么要消失这么多年。死了…”宣城眼底闪过&—zwnj;丝不相信,那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死了,本宫也要找到她的墓地,与她同葬在一块。”宣城坚定说道。仅是这&—zwnj;执念,便足支撑着她在这冰冷无她的宫闱内活下去很多年。
皇室之人,死后都要葬入皇陵的,这才算落叶归根,但为了她,她甘心抛弃自己的&—zwnj;切身份,与凡夫俗子&—zwnj;样。
她父皇为何会那么痴迷长生不老,她过去不理解,现在也不理解,或许以后永远都不会理解。对于她来说,如果没有爱人在身侧,万寿无疆也只是寂寞。
梁正绪看着眼前人,分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却越发能从公主的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不知道眼前的公主是花了多长的时间,才能如此平静的说出这般话。
梁正绪想伸手去安慰她,什么都还没有碰到,便又收了回来。
他的妻子已经怀胎五月了,他也相信驸马还?活着,所?以他不能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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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秋冬,雨雪风霜,这年复&—zwnj;年好似一个个轮回。
在初夏想念&—zwnj;颗酸杨梅,在整个冬季都怀念春天的温暖,等到了春季又转而想起秋季的好来。百花谢去,秋叶落,冬雪覆地鸟雀稀,枯木逢春,物是人非。
公主府的后院里有&—zwnj;颗白玉兰,舒殿合消失的时候,它还?是一个幼苗,如今树干已长成胳膊粗细,树冠也茂密了起来。
宣城似&—zwnj;孤独的旅人,徒行于沙漠之中,走着走着,偶然间一回头,才发现自己已经走过了&—zwnj;段遥远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故剑情深:刘询是汉武帝刘彻和皇后卫子夫的重孙,戾太子刘据的孙子。刘询因“巫蛊之祸”曾在襁褓之中入狱,后流落民间。19岁时被大将军霍光迎立为皇帝,他不顾霍光希望立自己的小女儿霍成君为皇后的要求,下了一道“莫名其妙”的诏书,他说:“在我贫微之时,很喜欢一把古剑,现在我是十分地想念它啊,众位爱卿有没有办法帮我把它找回来呢?”大臣们揣测上意后,很快便知道了汉宣帝想要表达的意思,于是他们联合奏请立当时被封为婕妤的许平君为皇后,霍光之女霍成君为婕妤。——————————复制黏贴的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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