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春降至,苏问宁产下一子,取名?冯嘉。
四月春雷正隆,太孙接受吕蒙的禅位,正式登基为帝,定年号为元熙,待到第二年便是元熙元年。
至于那个无中生有的怀孕,自然因为她公主母亲过于繁忙,对自己看顾不周,还未成形便流产腹中了。
京都城外的长兴桥上,两岸杨柳条条,绿水清波,成排的青瓦白墙间夹杂着红彤彤的灯笼。此处是出京的必经之路,桥上商甲贩民?骡马来往不断,熙熙攘攘,一派热闹祥和的景象。
桥头的石亭前,苏问宁抱着襁褓,站在冯正的身侧,对送他?们走到这里的宣城说道?:“公主就送到这里吧,接下来山道?崎岖,我和守拙便坐马车离开了。”
载有他?们父母亲、妹妹和行李的马车已经先行一步,在前头等着他?们了。
宣城依依不舍问道:“真的不留在京都吗?”
怀里的襁褓动了一下,引去苏问宁的注意力,冯正便应道?:“父亲归园田居的心意已决,我们也只能随他去了。”
“那日后还要回京吗?”宣城又问道。
现在她握住了权柄,想给他?们夫妻两人安排一个职位并非难事,但对于冯焕森,她却不能再让他官复原职。
主幼臣老,虽然可以平稳一时,然而老臣一旦权势过大,难保他?不会生出什么异心来,而且依冯焕森以往在朝堂上的一言堂,权力要是重归他?的手上,恐怕想再拿回来就难了。
冯正与自己的媳妇相视一眼,犹豫不决道:“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
苏问宁看看怀里的孩子,眉眼带笑,浑身散发着母性的慈爱,接着自己丈夫的话,继续说道:“如?今我只想把安宁好好养大,看着他?成人…”
“那问宁姐姐你之?前的那些打算?”宣城此话一出,苏问宁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让宣城后悔自己不该在这时候问出这种问题。
苏问宁也?是百感交集,不是她甘心放弃自己的理想,只是有更重要的东西分担走了她的精力,比如?怀里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比如?身侧的丈夫,自己若是一心去实现自己的抱负,他?们该怎么办?
苏问宁不愿承认过去的那些抱负,都是因自己太年轻所做不着调的梦,也?不愿真的就此放弃自己的梦想,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宣城。
宣城看穿她的矛盾,便想岔开话题,朝苏问宁怀中的襁褓凑凑,伸出一只手指,用指腹来轻轻刮了刮婴儿幼嫩的脸颊,轻声唤道:“安宁,安宁。”
苏问宁的思绪被她的声音拉扯了回来,再次看向自己的孩子,不由自主的扬起微笑来,想到了宣城不久前流产的事,暗中遗憾的叹了一口气,问道:“还是没有找到驸马的下落吗?”
若是驸马能回来,公主失去孩子的心情便不会显得那么沉重,孩子早晚还会有的。
他?们不知道宣城怀孕是假的,宣城也并不想将他?们牵扯到麻烦的漩涡里来。
她摇了摇头,自舒殿合消失之后,她派出去一波又一波寻找她的人都一无所获。
在她消失的天牢周围,远至十里的地方,连河水都被她命人掏干了,也?再没有发现她留下的一点痕迹。舒殿合就像凭空蒸发了一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即便如?此,宣城也没有想过放弃。
太孙继位的事务刚告一段落时,她本想亲自去寻找舒殿合的,但是太孙皇位还未坐稳,身边内忧外患,危机四伏,她不能走,一走她们曾经为小皇孙作下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所以宣城只能不断的派遣出金吾卫继续寻找她,就算将整个大豫挖地三尺,她也要把她找到。
苏问宁和冯正不约而同的叹息,安慰宣城道:“驸马一定会平安无恙的。”
“差点就忘了。”冯正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了宣城,道?:“这是父亲让我请公主转交给殿合的,若是公主找到了殿合的踪迹,请务必将这信交给他?。”
宣城接下信,点头应好,见时间不早了,不再耽误她们了,转身走到桥边的垂柳旁,折下一枝柳枝来,按大豫的习俗,在柳枝折断的地方绑上备好的红丝带,送给夫妻二人。
“一路平安。”
冯正承礼,对宣城拱手一行礼道:“公主亦保重。”苏问宁怀里抱着孩子不方便,就以屈身代礼。
宣城目送着夫妻两人一前一后登上马车,站在车帘前又一辞别,马车的车轮辘辘滚动了起来,独留给她原地的烟尘与车辙。
前几天也是在这里,哑仆刚携着两只鹤与她作别,今日她送走了两位至交好友。
眼见着与她有关的人一个一个离开,宣城心里忽然觉得空荡荡的。
伫立在原地,面前来来往往的人如与她隔出一道?世界,耳边霎时安静下来,眼前世界的色彩褪去,目之所及皆是陌生面孔,他?们张着嘴谈着笑,却与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京都里好像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宣城眼眶慢慢变红,强作挺直的脊背,终于颓废了下来…
等候在路边的马车接应到了后来的同伴,起头马车的车夫闻讯后,高扬起手中的马鞭,一鞭子抽下去,马车登时动了起来,牵引着后头的马车也?随之开始前行。
车厢摇晃,冯焕森独坐其中,阖目抚着自己的长须。
-
五月,立夏,春去夏犹清。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宣城依然没有寻到舒殿合,搁在案头等待主人亲启的信封都积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被宣城一纸军令卸了兵权的五王,在兵甲的押送下,紧赶慢赶终于从边疆回到了京都。
一入城门,消息被堵塞良久的五王才得知,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朝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皇位上坐的人已不是自己的父皇,而是自己连毛发都还没有长齐的侄子。
他?怒火冲天的以皇子身份挣脱了束缚,径直冲到了宫里,要搞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他?无视金吾卫的阻拦,横冲直撞来到太宇殿中,所见到的却是意料之?外?的人。
“你怎么在这里?”五王瞪圆了眼睛,厉声质问道。脸上多出来一道?斜贯额头鼻梁的伤疤,使他本就不善的面容越发狰狞。
这道?疤正是那场他被敌军坑骗导致冯保成牺牲的战役给他?带来的,疤上原有的伤口差一点要了他?的性命。
坐在太宇殿中等候着他?的人,并非是已被尊为太上皇的吕蒙,也?不是瞒着他?偷偷登基的侄子,而是他以前从未放进眼中的妹妹———宣城。
“父皇呢?”五王左右扫视了一圈。太宇殿内他?所能看到的地方皆是空荡荡,哪有他?父皇的身影。
他?迈进一步,金吾卫执刀挡住了他?的前路。如?果没有宣城的允许,他?走不到这里,但他?若想再得寸进尺,金吾卫绝对不容他。
“五哥,你终于回来了。”宣城抬起头看到五王的眼睛一亮,仿佛早在期待他?的回来,抬手挥退了那些阻拦五王的金吾卫,朝外?传唤道:“左大伴快给五哥送点茶水糕点来。”
五王不记得自己和这位妹妹有这么熟络过,心上起上一层莫名,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可一柔柔弱弱的小女子,消瘦的肩头还不及他?的拳头厚实,不对等的力量,实在难以令他生出什么戒心来。
正所谓抬手不打笑脸人,他?语气也?放软了一些道?:“五哥问你父皇呢?”
宣城明显的一怔,情绪骤然低落了下去,低眉说道:“父皇病倒了,至今都没有清醒。”
“这…”五王不敢相信:“到底怎么回事?”
宣城让侍者给五王搬来椅子,请他坐下听她慢慢说。
“有一段时间前朝朝务繁忙,琐事堆积如山,父皇手下没有得力的大臣,只好披星戴月的处理事务,几番劳累之?下,身子便出现了问题。一天夜里,父皇照例在这太宇殿里批阅奏折,从御座上起身的时候突然晕厥了过去。经太医诊治后,父皇虽然被救回一条命,但病情却没有好转,一直卧床到今日。”
“父皇卧病了,不知什么时候能醒,国事却不能无人处置。右相…也就是如今的左相便向我和姑母提议拥戴皇孙继位,选稳妥忠心的大臣来辅佐皇孙,这样才能保证朝局不至于生乱。”
“宣城本来想等着五哥回来再决议这件事,可是那些文臣不让,说什么五哥你远在边疆,山高路遥,真要等你回来,恐误大事。我和姑母因为父皇的病倒正六神无主,拿不定主意,就听顺了他?们的话…”宣城睫毛颤动,眼角挂上了泪水,更显得楚楚可怜。
她说的如?此情真意切,让五王没有理由不相信她的话。
他?父皇出事,这皇位论理本该属于他的,眼下却越过他?传到了他?侄子的手里,五王恨这帮庸腐的文臣恨的牙痒痒,一拳头气咻咻砸在椅子把手,发出巨响的一声“砰”。
宣城似乎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不自觉后退一步。
是自己回来的太迟,导致木已成舟,五王又恨又气,但他?现在的位置尴尬至极,没必要在多余的人面前暴露自己的野心,便收敛了自己的怒火,忍气道?:“事已至此,对于灵均登极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是这群大臣分明是不怀好意!”
作者有话要说:宣城:“演戏,我值得一张s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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