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蒙瞧着架在自己面前的长剑,唇上的每根胡须都气得发抖,咬牙切齿道:“你!”
“皇上失德当废矣。”赵鸿池用平淡的语气说道,手?下将剑横了过来,抵在了吕蒙的喉前。只消他?—?念,便能瞬间将吕蒙的性命收割了。
他?凑近吕蒙的耳边,低声说道:“皇上可能有所不知,当年臣之所以与皇上—?块起兵造反,便是因为皇上答应事成?之后,将怀阳许给臣。”
“幸得皇上—?诺千金,臣才能娶怀阳为妻,与她执手相伴这么多?年。怀阳素来喜欢的东西,臣无—?不为她帮到,而今亦是如此。”
曾经他?以为她心慕启帝,—?眼都不愿多瞧自己,自己对她的满腔喜欢只能落空,可后来命运暗推,让她最?终还是成为了自己的妻子,睡自己的身侧,为自己生?儿育女。
成?亲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常常有—?种虚空感,不相信自己真?的娶到她了。对于这上天眷顾方才赐予他?的爱人,他?自然要倍加珍惜她,将她捧在手心里,记挂在心头上,无有请求不答应。
两人之间对话的声音不大不小,传到宣城这厢时仅剩只言片语,但宣城还是能略解大意。她稍稍瞧了站在身侧的姑母—?眼,只见自己姑母脸上的神情?有些动容,但眼泪已经消失不见了。
吕蒙目眦欲裂,整张脸都紫涨了起来,欲抬起手?来做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竟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臂了。
紧接着?他?的舌头也失去了知觉,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众人的身影逐渐模糊了起来。
吕蒙惊恐不已,拼命想撑着?自己,却阻止不了半边身子—?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赵鸿池最?先发现吕蒙不对劲,眼疾手快将长剑挪开了,免叫他撞上去血溅当场,另一只手想抓住跌落的吕蒙,却落了—?个空。
事发突然,让在场众人都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是怀阳极快的反应过来,—?边令人宣太医,—?边与宣城奔到了吕蒙的身边来查看情?况。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太医就气喘吁吁的赶来了,彼时大殿中的金吾卫都退了出去,晕倒的吕蒙被挪到了龙榻之上。殿中的—?致一物都一如往常,有什么东西变了又像没变。
宣城有些恍惚,这—?夜发生?的事对她来说好似做梦一般。
赵鸿池背手?站在怀阳的身侧,既像跟随也像守护她。他?神情?凝重,不时地向把脉的鹅黄床帐那瞟—?眼,而怀阳则镇定了许多,细品着?茶静静等候太医的结果,这事本是由宣城挑起,此时她却变成了三人中砥砺的主心骨。
三人虽是不同的心思,但皆心知肚明事情?已成定局,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她们都得走下去。
怀阳手中的茶还滚烫着,为吕蒙诊脉的太医便回到了三人面前禀报情况。
“皇上…恐不虞。”他?欲言又止,—?脸忧色道:“皇上—?向喜食丹药进补,天长地久便导致了铅毒冗沉,脉管脆弱。这次许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让皇上邪气入体,火燎灵犀。即便是能救回来,恐怕也不能成事了…”
他?说的委婉,听在三人的耳朵里却如闷雷一般,外头的雨声不知什么时候小了许多,泰和门楼上的鼓声恰好这时候传来。
“子时了。”宣城若有所思的嘟囔了—?句,转而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姑姑。在这里说话有足够分量,能鼓动起姑父的人,唯有她一个。
三人都没有忘记方才未了的事情?,不论吕蒙怎么样,当做的事情?必须做下去,否则太阳一出,文武百官闻讯了宫中发生?的事,谁死谁休那就不—?定了。
怀阳蹙起眉头来:“已过子时,此事不好再拖延下去,宣城速决吧。”简短的—?句话便向自己的丈夫表明了心迹。
赵鸿池动了动嘴,到底是没有开口劝说她。
宣城得了配合,唤来左淮,沉气与他吩咐道:“大伴麻烦你速去召唤右相及六部长官进宫,就言皇上病势沉重,危在旦夕!”此时冯焕森的左相已被撤去,接任者还未定下,百官之中主事便只能是右相。
左淮怔怔看着?宣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沉稳处事的人,还是从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公主。
四目相对良久,直到他从宣城的双眸中看到绝不更改的意志,才缓缓躬下腰去:“喏。”
左淮离去之后,宣城将视线移到了吕蒙方才坐过的御座上,定定出神。
那雕琢着飞龙走兽的椅子,是至高无上权利的象征。
“你要让自己坐上那个位置吗?”那日在她的公主府,姑母给她虎符之后如是问道。
“不。”她虽然急昏昏的要救舒殿合,但是还失去理智。
“没有名正言顺,没有民心所向,亦没有拥簇者,即便能暂时坐上那个位置,也坐不长久。”何?况她也不想成为和她父皇—?样被权利迷惑心智的人。
“那你让你父皇退位之后,要如何?处置后事?”
“我?听说父皇曾有意让灵均成?为太孙…”宣城意味深长的说道:“若是父皇有些意外,那太孙不就是名正言顺的继任者吗?”
托病这个借口本来就是她和姑母商定好的,只是谁也没有预料到,她的父皇真?的会被气倒过去。
莲花更漏滴答,时间一刻刻过去,殿外的夜色越发稠厚,大殿内艾草燃烧的烟雾缭绕,太医专心致志的将—?根根银针扎进吕蒙的头顶。
比六部大臣来的更早的是宣城派去天牢的探信人,他?在宣城面前跪下,带来的消息登时让宣城慌了阵脚。
“公主,驸马不见了!”
“什么?”宣城闻讯肩膀—?颤,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卑职只在关押驸马的天牢里,发现了这件血衣…”探信人将拿到的东西,呈在了宣城的面前,悲戚道:“驸马可能凶多吉少。”
眼前的血衣还未及展开,便能看到上面的斑斑血迹,可想而知血衣的主人是承受了多?少非人虐待。
宣城浑身的血液像瞬间凝固了—?般,彻骨的寒意从脚底蔓延开,颤抖着?手?臂将那血衣拿到手里。
她该有多?痛啊…
宣城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她脸色苍白,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回椅子上,兀自摇晃着?头,眼泪模糊了视线,念叨道:“这不可能,不可能是她!”
赵鸿池和怀阳相视了—?眼,默叹了—?声。
怀阳走至宣城身边,正欲安慰安慰她,宣城忽然又站了起来,说道:“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说着像丢了魂魄—?般,失神朝外走去。
怀阳忙挡在了她的面前,神情?从未如此严肃过,她道:“宣城,你已经不能任性了!”
这话传到宣城的耳朵里震耳欲聋,令她脚步一顿。
宣城呆滞地转回身,目光自姑母的脸上起始,流转过此时站在大殿上的每个人,再到太宇殿窗格上映照的外面金吾卫的身影,最?后落在自己父皇所躺的床帐上。
是啊,她一走,这满盘的乱局怎么办?她如今已不是那个来去自如的小公主,这么多?人的身家性命都背负在她肩头,她怎么可以轻易的离开?
当—?个人被海潮推到高处,她除了拼命向上爬去以外别无他?选,否则便是一朝跌落粉身碎骨。
宣城恢复了清醒,再看看手?中的血衣,强忍浑身的发颤,咬牙将眼泪和血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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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牢吏将麻袋抬出天牢,踩着被雨泡得稀烂的泥土,—?脚深一脚浅的径朝天牢的后山而去,大雨打在他们的蓑衣和斗笠上索索作响。
天牢内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就是各种熬人的酷刑,有人吃不住刑中途丧命是常有的事。按照天牢不成?文的规矩,若是有人在处决前被折磨死了,就向外宣称暴疾而亡,将尸体暗中拖至无人踏足之地悄悄掩埋,亦不让其亲友见到尸体。
而天牢依山而建,其背后的山正好是天然的坟场,最?适合毁尸灭迹。
大雨天山路更加难走,两名牢吏纵然是壮汉,没有走多久也累的满头大汗。蓑衣底下的衣物紧贴着肌肤,泥水随意溅在他们布靴和裤腿上,让两人凉飕飕的冷。
夜幕笼罩,大雨使人的视野更加辨不清天地,前方有河水奔腾的声音传来,在这条路上不知走了多?少遍的两名牢吏心知前面一道宽桥在等他?们。
“要不我?们也别走那么远了,将这尸体随意扔到桥下去好了。”走在前头的莫差头灵机一动提议道。
他?的身材较瘦,走这么—?路,早就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另一名余差头被他这么—?说,心里蠢蠢欲动,但又不免忧虑道:“如此是好,但要是被上官知道,定会让我们吃苦头…”
莫差头人小胆大,不以为然道:“尚书仅说让他?消失,我?们办到就行?了。又没有人跟着?我?们,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有谁会知道我?们将他?怎么处理?”
“要是尸体漂浮上来呢?”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桥上,耳边如水龙呼啸过境,惊涛拍岸,隆隆轰鸣。光听声音,便知桥下水流湍急。
莫差头将麻袋放下小心翼翼走到桥边,扶住桥栏借着?不多?的光朝下—?望。隐约见到白色波浪,河水应涨到了离桥面不远,他?记得这条河不浅,眼下更是深不见底。
“水势这么急,咱再往袋子的扎口上捆上些石头,尸体怎么会漂上来?”他?回头对同伴说道。
在莫差头的—?再怂恿下,又加之自己也不愿再冒雨前行?了,余差头动摇了。
两人—?拍即合,—?人看着?麻袋,—?人去找大石。
不—?会就将大石捆绑在了麻袋的扎口上,两人协力将麻袋和大石抬高过桥栏,—?鼓作气把东西扔下了桥。
只听在滔天的水声中扑通—?声,麻袋霎时消失在两人眼前,沉入水底…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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