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撕破

怀阳长公主大吃一惊,连忙从石凳上站起,想将?她扶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别伤到腹中胎儿。”

宣城的双膝却像在?地上生根了一般,半分也由不得她。

她攥着怀阳长公主的裙袖,再次求道:“只求姑母帮帮宣城一次。”

怀阳长公主从未见过宣城如此哀伤难过的模样,心疼不已,不免退让了一步问:“你想姑母如何帮你?”

宣城虽早想好了言辞,但当真正要?说?出口时,却依旧怕太过直白吓到自己的姑母。

她踌躇一息,还是义无?反顾地道:“宣城想借姑父的虎符一用…”

只要?有一块虎符在?手,她就能打?开?深宫的大门,调动起部分的金吾卫,将?眼前混乱的一切都推翻掉,让父皇远离权利,这样舒殿合才有生的希望。

怀阳长公主脸色乍变,退了半步,注意?到四下无?人,才压低自己的声?音道:“宣城你可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宣城吞咽下因紧张而不断分泌出的唾液,各种复杂的情绪在?心中反复翻腾,最后统统被?想救自己驸马的信念取代?。

怀阳长公主不能眼见着这个孩子故作非为,板着脸,不由分说?拒绝道:“你想要?的东西,姑母我办不到。”

正待开?口规劝宣城不可有那些犯上作乱的念头,就听宣城向她问道:“姑母可看得见父皇近年来?的所作所为?”

怀阳长公主一顿,即便她常年待在?侯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两耳不听闻窗外事,但也能从自己丈夫和儿子的闲话家常中,听闻自己皇兄这些年来?做的那些糊涂事…

“姑母以为父皇还是以前那个父皇吗?”宣城昂起头来?,与怀阳长公主对视着,再次质问道。

她目光灼灼,眼神坚定无?比,看不见一丝怯弱和害怕,让怀阳长公主相信即便她无?法从自己这里拿到虎符,也会另想其他的办法打?开?深宫的大门。

这时她才迟钝的发现,这左右的无?人,分明是宣城有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劝说?自己帮助她,旋即从不久前宣城要?向她借虎符的震惊中,再次掉入对宣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富有心计和城府的诧异里,看向对方的视线也慢慢变得慎重了起来?。

见自己的姑母哑然无?声?,宣城就将?自己父皇做的那些事,一一列举在?她的面前。

“迷信妖道,妄想长生,对百官的劝谏不闻不问,杖刑忠言规劝的大臣,不惜以倾国之力修建望仙台,以致民怨沸腾,枉杀子嗣,甚至…”宣城说?的停滞下来?,如鲠在?喉道:“甚至太子皇兄的死,也与他有些关?系…”

她本是不想将?这件事告诉自己姑母的,但是事已至此,她只能将?知道的一切都坦白出来?,争取姑母的倾助。

舒殿合不让她知道的事,不代?表她自己不会去查。

“什么??”怀阳长公主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么?多的信息,跌坐在?石凳上。

宣城适可而止,不再深挖太子皇兄病逝的原因,将?话题拉回到自己父皇的身上。

“这一桩桩,一件件岂是明君所为?”她掷地有声?地问道:“父皇已经做错了这么?多事了,姑母难道要?看他再一错再错下去吗?还是姑母要?等?到父皇将?大豫撩乱到国破家亡,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了,才来?醒悟吗?”

怀阳长公主心思还徘徊在?宣城之前的话里,愣住了神,只能跟着宣城的话头走,气势不足道:“宣城你是个公主啊,无?论如何,你都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一个公主有了皇子的野心,就算成功了,这行迹被?载于史书?,后世人将?会如何看待她,又会用怎么?样的流言蜚语诋毁她?

“公主又如何,难道公主心里就不能有兼济天下、包怀百姓的志向?”宣城反问道。

“他是你的父皇…”怀阳长公主越发理亏。

宣城凄然一笑:“父皇已经不认宣城为他的女儿了。”

“而宣城只是想救自己的驸马。”她道。

怀阳长公主到底还是没有答应宣城帮她借来?虎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宣城的公主府的。

春寒料峭,她一走出宣城公主府的大门,夹冷风拂面一吹,令她恍惚的神思迅速回拢了回来?,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不觉然汗毛一战栗,不是因为寒冷,而是震慑于宣城方才说?的那些话,还有她势在?必行的态度。

是什么?让一向乖顺的宣城变成这幅模样?她只想到了一个人,眼下正被?囚于天牢里的驸马—————宣城的丈夫。

她还记得当初宣城新婚后来?她侯府上,两人初见的那一面。

男子抬起头来?,肤白似雪,朗月星目,过分清瘦却又挺拔的身姿,望着宣城温柔的目光,还有常常挂在?唇边和善的浅笑。

若不是宣城现下怀孕了,两人这么?多年来?无?嗣,都让她萌生对方或许是女子也未尝不可的惊人想法来?。

而他那面容上太过相似的感?觉,更令她这么?多年来?只要?想起他,都会牵连着屡次回忆起那个人来?。

是时候,再与他见上一面了。

无?论是他与故人面容上的相像,还是他如何让宣城为他这般奋不顾身,她都要?弄个清楚。

“去天牢。”她登上轿子,对自己的轿夫说?道。

-

昏暗的天牢中,不知从何处传来?滴答滴答的落水声?,在?这压抑的空间里回荡着,墙砖冰冷刺骨,潮湿的铺地茅草里滋生着跳蚤。

差头端着饭菜从外头走进来?,身影从一道道牢栏内晃过,腰上系的钥匙串随着他的步伐碰撞在?一块叮当作响。

他来?到天牢深处的牢房前。这里关?着的人与外面那些贪污受贿、剥削百姓的奸蠹不同,在?差头的心里私以为这个人是因为光芒太盛,引得上天嫉妒,所以刻意?降下磨难给他。

差头将?饭菜放下,对着牢房里的人请道:“驸马,用饭吧。”

听到额外而来?的声?音,那牢房里坐如雕塑的人才动了动,用着平静的声?线说?道:“谢谢。”

但凡来?到这里的人,无?论之前是多大的官,到了这里之后,不是日夜哭啼、臭相百出,就是面如死灰、魂断欲绝,从没有人会对他说?声?谢谢。

差头虽然从来?没有对他们怎么?样,但是心里对这样的人十分鄙夷的。

而在?外头,差头也不曾被?上官这么?客气对待过,他受宠若惊,忙摆手道:“驸马这是哪里的话,都是卑职应该做的。”

舒殿合半是因她都到了这种地步,对方还对自己如此恭敬,半是被?他紧张的模样所逗乐,噗哧一笑道:“差头客气了。”

差头本是无?意?的一瞥,却是被?她和熙的浅笑和明亮如故的眼眸所摄,瞬间晃了神,连说?话都不再流畅了。

送饭的差头刚把?饭菜放下没有多久,又有外人走到了舒殿合的牢房前。

他穿着玄色蟒绸曳衫,鬓须齐整,腰系玉带,高大的腰身光是站在?那里就像一道浑厚的山墙,倒是舒殿合意?料之外的人。

因来?人的神色不善,将?他引进来?的差头担忧地小觑舒殿合一眼,很快就识相的退了下去。

牢房内外只剩下了两个人,舒殿合带着些许困惑,启齿问候道:“武定侯?”

她口中的武定侯赵鸿池绷着牙关?,却是没有应话。

论起来?眼前人是宣城姑姑怀阳长公主的丈夫,按辈分舒殿合应该跟着宣城唤他做姑夫。到底是长辈,坐着和他说?话是不礼貌的,舒殿合只手撑着牢墙,想要?站起来?,一不小心扯到身上的伤口,让她忍不住嘶声?。

赵鸿池这时才定睛认真将?她打?量了一回,只见对方白色囚衣上血迹斑斑,长痕交错,侧脸的脸颊上更是有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口,显然是被?人用了鞭刑。

“坐着吧。”他冷冰冰道。

舒殿合苦笑一声?,公主的小小保护,怎么?可能敌得过帝王的命令如山呢。

也不勉强自己,她将?就着复又坐下来?,腰板挺直,姿态端正,摆出了对长辈的尊重问道:“武定侯来?此找舒某,是有什么?事吗?”

赵鸿池脸上的表情一层不变,锐利的目光几乎要?把?舒殿合洞穿。

他一开?口,便是单刀直入,道:“你到底是谁?”

舒殿合被?问一愣,习惯性的用微笑来?掩饰自己,反问道:“侯爷这是何意??”

“我问你,你到底是谁?”赵鸿池提高嗓门,加重语气,逼促着舒殿合回答自己的问题。

舒殿合摸不透他的意?图,与他打?了个太极,道:“某,姓舒,名慎,字殿合,侯爷难道不知?”

赵鸿池并不理会她的话,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你能瞒过世人的眼睛,就能连我一起也瞒住吗?”

“你并不姓舒,更与那什么?舒原宿没有分毫的关?系。”他一字一顿道,一边注意?着舒殿合的神色,企图抓住对方的马脚,一边突然一声?大喝道:“你分明姓褚,是前朝的余孽!”

却不料舒殿合没有出现想象中的惊慌失措,也没有刻意?的表现镇定自若,她显得很惊讶,眼睛睁大,道:“侯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鸿池见她如此装傻充愣,索性不再遮掩,将?自己所猜测的事情全都袒露了出来?:“十余年前,皇上起兵勤王,一举推翻了前朝大启。兵入皇宫之时,启朝皇室负隅顽抗、抵死挣扎。皇上本打?算放过他们一命的,却不料他们那般不识相,在?成为阶下囚之后依旧唾骂污蔑皇上。皇上龙颜触怒,一气之下将?他们一并处死,而你就是那个刀下走脱的启朝余孽!”

从不同人不同的口中说?出的同一个故事,舒殿合听多了便有些麻木,不知何感?的叹了一口气,道:“侯爷说?的故事,舒某在?翰林院任编修的时候也在?史书?上阅览过。可这个故事与舒某有什么?关?系呢?”

“是与不是,由不得你一个人说?。”赵鸿池唤来?差头,命他打?开?了牢门,径直走到舒殿合的面前,大掌落在?舒殿合的肩头上,欲直接撕破她的假面…

作者有话要说: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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