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空城计

等舒殿合等人从烟雾中脱身而出时,只瞧一个黑衣人携着九王身轻如燕的跳上宫墙的墙头,正要逃之夭夭。

舒殿合迅速从一旁拿来一把弓箭,搭弓上?弦,将箭头对准那一黑一青的声影,竹弓在巨大的拉力下,弯曲出弧度,发出细微的嘶吟,手指一松,长箭迅疾而出,带着凌厉风声直刺黑衣人。

黑衣隐没在夜幕中辨不清轮廓,但见青衣的九王身形一斜,应是中了。舒殿合正要发出第二只箭,那黑衣人已经带着九王跃下墙头,不知所终。

五王哪可能就这么眼睁睁看对手从自己手缝里溜掉,连忙带着人马,朝着九王消失的方向追击去。

舒殿合放下弓箭,来到赵鸿池的面前,拱手道:“殿合与五王一同去追捕九王,宫内皇上?的安危就请侯爷多多照看了。”

赵鸿池点点头,这本就是他份内事,打量面前秀气过分的驸马,有些?惊讶于对方方才放箭时的果决干脆,便多了一句嘴问道:“虽说此时城门已关,九王逃不出京都,但京都这么大,想要追捕到人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驸马打算往哪里追去?”

“九王府。”舒殿合如早有预料到那般,坚定说道。

赵鸿池心里没由来一突,在身旁兵甲手执的跳跃火光中,他从舒殿合的五官轮廓和璀璨的双眸里,看到了一张令他害怕至极的脸。

同样的雪夜,同样的逼宫…回过神时,他惊出一身冷汗来,眼前的驸马却已告辞而去了。

一黑一白两双靴子刚落到地面上,黑靴的主人的身体就无法控制的往前一倾,九王连忙扶住了她。

瞧着黑衣人肩头扎的长长箭尾,他眉头皱起,道:“你中箭了。”

“千乘放心,属下无事。”黑衣人嘴上虽这么说,但疼的额头上满是冷汗,手掌按了按自己的伤口,鲜血还是从袖管里滴滴答答流出来,她索性就不管了,对九王道:“千乘快走,后面的追兵很快就会赶上来。”说着便不再耽搁,带九王回到了九王府的后院里。

九王府里藏着不少?护卫,一看九王回来了就知道行动失败了,二话不说打开了藏在九王府深处的地道,请九王速速避难。

受了箭伤的黑衣人,在将将跟随着九王迈入地道中时,忽然产生了迟疑,顿住脚步,向九王主动请求道:“属下已经受伤了,九王带着属下走也是拖累,不如就留属下在此断后吧。”

“飞鸢…”九王在黑暗中的神色难辨,刚想说什么,九王府外就传来了兵甲包围的杂沓声响。

舒殿合带人撞开了九王府的大门,迎接她们的只有荒凉的院子和白墙上?一尊尊五颜六色、面目狰狞的道神。

手一挥,火把登时自大门蔓延开,如延绵不断的火龙一般穿过一道道重门,照亮一处处庭院。院中的水池里也不再只有枯藤老树的倒影,还多了许多它从前从未见过的憧憧人影。

九王再次被兵甲包围住了,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时,他正席地而坐,面前摆着茶桌与棋盘,悠然摆弄着茶艺,身后是一道紧闭的院门,其余再无旁人。

分明生死关头,他却不紧不慢地将棋盘对面的茶盏斟满,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当?他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端起抿了一口,他等的人便来了。

九王挽起自己的宽袖,手掌朝从兵甲中走出的人请道:“驸马能饮一杯无?”寒风低低刮起他的道袍,却无碍于他的一身雅致。

见对面人不为所动,他又道:“驸马不愿,是怕本王在茶水中下毒?”

舒殿合犹豫了片刻,不顾身边金吾卫将军的劝阻,孤身走入险境之中,掀起下摆在九王面前坐了下来,眼角眉梢一挑,反客为主道:“九王此时不应以性命为要,走为上?策,怎么独自一人候在此处,坐以待毙?”

“本应该是如此,但本王怎么也没有想到驸马竟能未卜先知,断了本王的去路。”九王轻笑一声,似乎毫不以为意,眼中却闪过狠戾的光。

他带着护卫穿过无人知晓的甬道之后,发现原本开口在凌云道馆内的甬道末尾,竟被人用巨石严严实实堵住了,丝毫无法撼动,所以无奈之下,才不得?不回头。

舒殿合心如止水,静静看着他要如何表演。

如果不是她在修建望仙台查看京都的舆图时,发现九王府和凌云道观明面上虽然相距甚远,需绕过城门,才能到达一方,实际在舆图上两者紧邻一道城墙,甚至登上凌云观的高塔顶层就能看到九王府的飞檐斗拱,又听无为子说九王在凌云观内时隐时现,也决计想不到九王府和凌云道观之间会藏着一条甬道。

九王见她不时的余光瞥向自己身后的院子,客气十足问道:“驸马怕本王拖时间,院子里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他的指头在茶盏旁轻敲了两下,挑拨问道:“驸马可听过空城计吗?”

“听过。”

“那你相信本王摆的是空城计吗?”

“不相信。”舒殿合道。

“哈哈哈哈,驸马果然是聪明人。那就请驸马全本王一个将死之人的愿望,与本王共谈一盘棋如何?”九王再次盛情邀请道。

舒殿合闻言低眸看向已有一枚黑子的棋盘,茶是不敢喝,棋倒是可以,于是伸手向棋盅里摸了一把白子,藏在手心里。身周包围她们的金吾卫们愈发看不懂两人这是在做什么,只能戒心满满地盯着九王,以防他有异动。

在重重火光的包围下,两人所处的院子中照如白昼。重甲、兵器、武人,无一不在表明眼下是紧张时刻,而在包围圈内的两人却恍若未觉,竟若无旁人的你一来,我一往对谈起来。

棋杀正酣,九王不无遗憾道:“其实本王一直颇为欣赏驸马的才华和胆识,只可惜从来没有机会和驸马坐下来聊聊,借此机会,就勉强算驸马送本王一程吧。”

他笼袖,两指间的黑子啪嗒落在棋位上?。

舒殿合捉摸不定对方的情绪,劝道:“千乘贵为千金之躯,生来就坐拥凡人可望不可求的身份,就算做个闲散皇子,也能保一生富贵无忧,何苦做着谋逆犯上的事情呢?”

九王哧地一声,甚是不屑:“你是不懂你我的父皇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所以才能说出这番话来。”

不消舒殿合询问,他便自言自语道:“本王的母妃是番邦进献的胡姬,她对于吕蒙来说不过是玩物罢了,若不是生了本王,早就不知被弃于何处去了,就连她的妃位,都是本王向吕蒙求来的…”

毫不避讳的直呼吕蒙的姓名,是对自己的这个父皇不耐到极点。

刚说完这句话,他抬起眸来,正好瞧见对面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他露出早有预料的微笑,端起茶盏道:“…生本王时,她仅怀胎九月,又因本王生来体弱,便有闲言碎语说本王是个不祥之兆,必将祸国殃民。风声传到吕蒙的耳朵里,本就不喜本王的他,对本王更是厌恶。本王还未满岁,他就以祈福的名义,让人将本王从母妃抢走,抱出了宫,扔进了那破道观里,让本王孤苦伶仃的长到成年…”

“所以,本王今日所做一切,都是他逼出来的。”他阴沉眸光道。

舒殿合摩挲着棋子,没有反驳,吕蒙本质里就带着冷血,否则他也不会逼死一个又一个的儿子,但她今日又听了这么一段故事,觉得?吕蒙更加叵测了起来。

曾在政治场上,隔着屏风帐内对弈的两人,如今撤去了所有的遮挡,以真正的面目作为对手,却在某些?观点上达成了出奇的一致。

如果不是站在对立面,如果他没有伤害宣城和太子,两人或许能成为不错的朋友,舒殿合的惋惜眨眼间又被其他情绪所代替。

“…走到这步,本王亦不悔矣。肆意玩弄火焰的人,就应该有自己也会被烧死的觉悟。”九王看得?澄澈,神情却逐渐疯癫起来,狂笑?不已道:“只可惜你们这些?狂妄而无知的世人,永远都要在这地狱中苦熬!”

他的话音刚落,空气中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金吾卫们左张右望,面面相觑,皆辨不出这是什么声音,最后都将视线投向了声音的来源———九王身后紧闭的院门上。

舒殿合立刻提起戒备心,目光死死盯住面前的九王。他和自己说了这么多话,果然是在拖延时间。

噼里啪啦的响声还未消失,不知是谁脱口而出惊呼一声,漆黑的夜空中突然出现了道道烟火光芒,先是橙光寸寸攀附向上?,尔后万丈红光如线,蜿蜒升天。拔地而起的无根之梯,撞飞长空夜色,直系九霄,眨眼之间便将浓沉的黑幕撕开口子,宛若人间通向神域的天梯。

底下的人看得?分明,登时都被吓住了。有信教的甲士见此,双腿一发软,手里还执着长矛,便跪拜了起来。

舒殿合也愣住了,回过神时,面前的九王倏忽消失,而原先紧闭的院门却大敞着…

作者有话要说:点开某b站,搜索“天梯”,你们能看到实物。(这里不讨论它在古代的可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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