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召见无为子的中官刚走,就有人抢先一步见到了吕蒙。
吕蒙睨着站在下首的道士,不怒不喜,声音却低沉的可怕:“国师有什么事吗?”
无尘浑身一震,颤颤巍巍躬下腰道:“皇上,臣道冤枉啊!”
吕蒙松下肩膀来,抚摸着龙椅上的龙首,不回应他的话,反而问道:“国师啊,朕自你入宫来可曾亏待过你?”
无尘一时哑言,不知该如何作答,吕蒙继续说道:“凡你开?口要的东西,朕无有不给,无有不允,甚至朝中反对修建望仙台的大臣那么多,朕都置若罔闻。”
“朕为你排除了万难,做了这么多事,你到底何时要给朕一个结果?”
无尘满头大汗,目光游离不定,毫无底气道:“快了…快了…”
“朕不想听这些话!”吕蒙骤然拿起桌案上的茶盏砸了过去。
无尘不敢躲,脖子一缩,紧闭双目,身体僵如木板一般,等?他再睁开?眼睛时,那茶盏已经在他身侧碎成了八瓣,吕蒙显然是手下留情了。
“还是你和九王一直都在诓骗朕?”
吕蒙冰冷的眼神瞧过来,无尘被扎了个透心凉,仿佛自己的任何一点小心思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
他连忙跪了下去,慌慌张张辩解道:“臣道绝无此心!只是长生不老术终是由仙家布施,岂是一朝一夕就能达成?的?”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吕蒙微眯着眼睛,唇上的胡须随着说话声而动:“依你之说,难道仙家一天不放恩,朕就一日不能长生不老,那朕要你有何用?”
无尘吓得肝胆欲裂,之前他的放肆全是依靠着皇上的信任,而若现在皇上不再相信他了,那他还有什么价值存在?不说皇上会如何处置他,就只凭九王,都会扒了他的皮。
从吕蒙言辞间散发的压力,如有泰山之重,死死压在他的肩头,让他头也不敢抬,两股战战,忽生忽死,牙关紧地像被浆糊黏住,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吕蒙乐呵呵笑着,笑意却不达到眼里,道:“国师那么紧张做什么,你就和平常那般站起来与朕说话。”
“臣道不敢。”豆大的汗水从无尘的额头冒出来。
“为何不敢?”
“臣道承蒙皇恩,被皇上给予厚望与希望,虽日夜为皇上修炼仙药,费劲千辛万苦,却始终未有一效,臣道内心甚为愧疚,再无颜面对皇上!”无尘深深叩首下去,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颤抖道。
吕蒙冷笑了两声,未置可否。
“而九王更是无辜…”无尘极力撇清自己和九王的关系,以为自己这么说,就能让皇上不对九王起疑。
“九王一心为皇上着想…”他想暗中为九王说些的好话,却不料这样的动作落到吕蒙的眼中又是另一番意味。
吕蒙嘴角压了下去,喝止道:“够了!”
无尘急急闭上了嘴,噤若寒蝉。
吕蒙拿起案头上奏折翻开,终于将话题引回了无尘关心的事情上:“御史参你纵容徒子徒孙在外欺辱百姓,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尘心里早就想好了托辞,偷偷喘口气,喊冤叫屈道:“那些事臣道从未做过,臣道实是无辜啊!定是有人不满臣道深受皇上宠幸,所以偷偷在背后污蔑臣道。”
“污蔑?”吕蒙闻言,甩袖一把?把?手中的奏折朝无尘的头上砸去,厉声斥道:“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些证据都是污蔑?!”
无尘颤抖着手,捡起掉落在地的奏折,定睛一看,御史竟然给他列了十条罪状,条条款款都带着证据和证人的供词,将?他死死的按在处斩的铡刀上。
他越看脸色越差,突然寻到了一线生机,眼睛一转,顿时潸然泪下,呜呼道:“臣失责了,请皇上降罪!”
“臣道没想到臣道的徒子徒孙竟背着臣道在外面做下这么多的错事,臣道对徒子徒孙管教无方,请皇上重责臣道!”他避重就轻,干净利落地将事情全推到了自己的徒弟身上,撇清自己的责任。
吕蒙此时对无尘的耐心已燃烧到了尽头,信任亦化为灰烬随风而去,对方所说的话投到他的眼睛里只剩下狡辩,正要下旨将人拖出去,左淮走到他的身侧来,对他耳语道:“皇上,无为子道长来了。”
吕蒙紧皱的眉头松了开?,眼前人什么时候都可以杀,但他一个疑惑必须解开?,于是动了动手指,立马有甲士上前将?呆楞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无尘拖了下去。
无为子进殿之后,吕蒙命左淮给他赐了座,无为子恭敬地对他行了一礼,才入了座。
吕蒙端详了他好几眼,比较出师兄弟区别来,才收回了视线,闭口不谈之前在此殿中发生的事情,问道:“无为子道长可知道,这世上有没有能让死物变为活物的法术?”
无为子倾身道:“愿听皇上详解。”
“既为让这藻井中的盘龙活过来的法术。”吕蒙问道:“之前有一位法师在朕面前表演过此术,令盘龙腾跃于眼前,金鳞摇摆,风动龙啸,朕大感神奇,望而生畏,却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道长能否为朕解惑一二?”
无为子恍然大悟,心里暗笑不已,原来他师弟就是拿这些下三滥的玩意儿唬住皇上的,他轻咳一声,道:“不瞒皇上说,我道门中的确此术,但是…”
“这涉及到了一些我道门之耻…早就被吾师祖封禁了数十年…”他为难的说道。
“朕愿闻其详。”吕蒙简简单单五个字,就非逼无为子说出来不可。
无为子故作姿态的犹豫几息,吊起吕蒙的胃口来,方说道:“像皇上所说化龙之术在我道门内一律归为幻术其类。在战国列御寇所著古籍《列子·周穆王》中曾言过:‘穷数达变,因形移易者,谓之化,谓之幻。造物者其巧妙,其功深,固难穷难终;因形者其巧显,其功浅,故随起随灭。知幻化之不异生死也,始可与学幻矣。’
又有汉代刘歆的《西京杂记》曰:‘淮南王好方士,皆以术见,遂后画地为江河,摄土为山岳,嘘呼为寒暑,喷嗽为雨露…’
区区让井龙腾跃,何足道哉?”
说着,他言辞间就流露出了不屑之意,在对上吕蒙不快的面色后,又连忙矫正了自己的语气,道:“幻术看似神奇,但其实大部分都是障眼法,或用药、或移开旁观者的注意力,使变化成?行…”
“我道门中曾出现些败类,利用幻术迷惑人心智,坑蒙拐骗,烧杀抢掠,甚至蛊惑帝王作出亡国之举,气的我师祖大怒,遂将?幻术封禁了起来,致使至今少有人能…”随着上首帝王面色越来越黑,无为子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大殿中安静的连如被冰封,无为子一动不敢动,恨不得将?自己皱缩成?一个团子,钻进地缝中,消失在皇帝的眼前。
一块瓦片松了,连带着整个屋顶都有可能塌下来,而他这个抽瓦片的人会不会被砸到,只能凭自己的运气。
但他认定自己一定不会死,才敢做这样的事情,因为驸马向他保证过会护他首尾。
他还在提心吊胆,就听头顶传来一阵唏嘘的叹气声,稍后帝王开?口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语调仿佛一瞬间萎靡了下去。
无为子告辞之后,缓缓退出宫殿,吕蒙抬眸盯着藻井里的龙首良久,大殿中的侍者都压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尽量不去惊扰沉思中的皇上。
直到左淮缓步上前,提醒吕蒙道:“皇上时辰不早,该用膳了。”
吕蒙忽然问道:“左淮,朕老了吗?”
“竟会相信一等?江湖骗子。”
左淮凝视着眼前两鬓斑白的帝王,回忆起他第一次在将军府见到皇上时的模样,眼前一热,哽涩道:“是小人尖牙利嘴,蒙骗了皇上。”
“何止是小人?”吕蒙冷嘲道:“朕本以为老九一心向道会老实一点,哼,没想到他比其他皇子都更有野心。”
左淮喏喏不敢言。
屏退了多余的人,吕蒙站起,又徐徐说道:“朕欲立皇孙灵均为储君如何?”
左淮跪下道:“奴才不过一介宦官,蒙皇上看中才陪侍皇上左右,不敢置啄天下后继之主。兹事体大,皇上应当招左右宰相合并忠心的顾命大臣,长议此事…”
吕蒙单手就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道:“你与朕二人相处二十余年,朕知你谨慎的性子,但你也是朕相信的人。如今四下唯你我二人,朕与你说说心底的想法,有何不可?”
为了安左淮的心,他继续说道:“其实朕早有此意,只是灵均还小,一旦坐上皇储的位置,难免不会像他的父亲那样,被年长于他的叔叔们当成?靶子…”
吕蒙突然一顿,国师会的道法是假的,那诅咒之事…思绪猝然清晰了起来,他一下子跌坐龙椅上,胸口剧烈起伏了起来。
左淮还以为他被痰卡住了,忙不迭上前为其拍背,关切问道:“皇上您怎么了?要不要唤太医来?”
吕蒙面目狰狞,从牙关里逼出了几个字:“畜生!”
作者有话要说:在《聊斋志异》里有一章《偷桃》讲的是父子两个艺人当街表演杂技。
老人拿出了一段很长的绳子,理出一个绳头,直接就扔到天空中。那绳子好像被定住一样,不断向上攀升,直到云端。然后老人说自己年纪大了,不能爬,让他的儿子代替他上天去偷蟠桃。
他儿子虽然为难,但还是答应了,于是就顺着绳子慢慢往上爬。众人看到他非常灵活,慢慢就到了云端之上,也看不到人影了。
不久天上就掉下来一个桃子,老人赶紧拿着这颗偷来的桃子上去请赏。就在大家疑惑的时候,突然天上掉下一颗人头,老人非常伤心,就说这肯定是他儿子偷桃子的时候被发现了。
随后他儿子的躯干,四肢都掉了下来,他也一点点收拾起来,跟路过的官员说自己的儿子为了偷桃都牺牲了性命,希望能得到一些赏赐。
官员们被这个场景也镇住了,就赶紧拿出了不少钱财给他,没想到变戏法的人得到这些钱,立即就拍着箱子叫自己的儿子,果然箱子里就跑出来一个小孩,正是刚才爬上去的那个孩子。
所以,我们姑且将这种科学无法解释的幻术叫做——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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