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休书

舒殿合双手?摘下?自己头顶的官帽放到一旁,她额头上沁出的每一滴冷汗,都在表明它的主人身体正在遭受着强烈的痛苦,

捂着自己的心口,她将全身的重量都依靠在椅子的把手?上,躬着腰喘息,胸廓起伏好久,才将将恢复一些气力。

这时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舒殿合勉强坐直:“进来吧。”

原以为会是哑仆,没想到是一个丫鬟端着一罐汤盅走进来,放到了她面前的书桌上,舒殿合问道:“是什么?”

丫鬟看?着驸马苍白的脸色,不知该不该关切地询问是不是有什么不适,先?回?了话:“是哑管家为驸马您熬的补药。”

熬的补药,一盅?还未入口,光是见到那偌大的体?积,她就齿间一苦。若不是事出有因,她都要怀疑哑叔这是在惩罚她。

舒殿合不自觉的拧紧眉毛:“先?放那吧。”有意不提要喝的事。

“是。”丫鬟正要退下?,忽然想起长史交待她的事来,“…还有一封来自公主府的书信,长史让奴婢带来驸马。”

听到公主府三个字,舒殿合缓缓地松开了眉头。

丫鬟离开之后,书房内又只剩下舒殿合一个人,信封被撕开,一页薄薄折纸从里掉了出来。

“立书人宣城公主吕淇,与礼部侍郎舒慎婚成庆霖十八年,两载余来,二人相敬如宾,素无争执。本愿与君执手偕老,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从此两人恩断义绝,再无瓜葛…愿君千秋万岁,福泰安康。”

舒殿合的指尖沿着熟悉不过的字迹一字一字划过去,直到在文末的“福泰安康”旁抚到一道泪痕,方停下?来…

即便是当日说出那番话后,早预料到会发生的事,但事情?真正摆在面前时,痛苦并未减少半分。

好不容易压制住的难受,溜出一缕,直钻进她的肺腑中,胸口血气翻涌,疼痛从细微处蔓延开来,如海浪排波,旋即扩散至千里,舒殿合强忍不住跪倒在地,当即连声咳出一口血来。

屋外的哑仆听到书房内瓷器打翻的声音,心里一突,猛推开书房门闯了进去,第一眼就见到舒殿合躬着腰,满手鲜血的要去捡掉落在地的印章,一旁他熬好的药砸的七零八落,药渣溅了一地,就连舒殿合绯红官袍的衣角也?脏了。

他徒然瞪大眼睛,冲了过去,将舒殿合扶了起来,又替她捡起印章。

舒殿合被哑叔撞破了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短暂的手?足无措后,呐呐说道:“我没事…”想去拿回印章,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残留着血渍,连忙收回了手?。

哑仆已经看?见了,她藏也没有用,愤愤不平地比划道:“你就算不要命了,也?不该这样苛待自己。”

舒殿合不搭话,默默掏出折好的手?帕擦手,语气平淡道:“这不是血,是印泥不小心沾上去了…”

哑仆不相信,看?着她一点点擦干净,不见她手上有伤口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去收拾地上摔碎的瓷片。

舒殿合将沾血的手?帕收回原处,抬起眸来,注视着背部佝偻的哑叔,道:“等这里的事情?一了,我就随你回?药园去。”

哑仆停顿了半响,最后无可奈何?的点点头。不可能劝动这个人立马抽身而去,她肯答应自己离开,已经是在让步了。

待哑仆出去后,舒殿合将印章重新沾上印泥,按在了休书自己的落款上,在印章移开的瞬间,她浑身的力气仿佛被一抽而尽,双目空空望着眼前的休书。

这或许是她的宿命,从决定不离开的那天她就知道了,除了死,她无法再想出两全的办法来,既不辜负宣城,又能保全宣城不因日后自己身份暴露而受到牵连。

用自己的性命偿还自己对宣城长久以来的欺骗,也?算全宣城好梦一场。

所以,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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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御史告了一状后,无尘连着好几日都未得皇上接见,也?不见皇上下?旨降罪给他,为自己想好的辩解像是堵在他的喉咙里似的不上不下?,挠肺的很,于是这几日每天都心惊胆战,夜晚里辗转反侧几未成眠。

“你所见都是真的?”他顶着憔悴的面容,稀拉的胡须翘起几根在风中颤栗。

“徒孙的确见到有御史出入师伯的府邸,师伯还亲自送客出门,两人相谈甚欢。”被他派去监视无为子的道士回复道。

无尘一听到‘师伯’两字,无名火蹭得?冒出来,唾骂道:“屁!那是个背祖忘宗的畜生,也?配你叫他师伯?”

道士被骂的狗血淋头,却不知所然,怔怔点头:“是…不是师伯…”

无尘阴沉的目光如咬人的钩子一般钉在他的身上,他不由又补了一句:“…是畜生!”

无尘恨恨捻着自己的胡须,直把它揪断几根下来,心里越发肯定这次被参不是意外,而是一次精心营造出的构陷。

无为子来者不善,明摆着是冲他国师之位而来的,他亦小看?对方了,没有料到对方脱离了九王,还能找到其他的靠山,甚至能和御史们暗通曲款,联手?起来对付他。

疑惧的恐慌像春风里的草,一茬越过一茬的生长起来,无尘本就草木皆兵,这下?子更加惊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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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宣城入宫来,都没有在朕的耳边提到你,你是不是又和宣城吵架了?”吕蒙睨着为自己研墨的女婿,拿起笔试了试墨色,不经意间提及道。

舒殿合挽袖的手?一僵,神色不变道:“近日忙着望仙台的事,可能疏忽了公主,令公主生气了,回?头儿臣再去给她赔罪。”

“嗯…望仙台的事要紧,但宣城小孩子脾气,你也?得?哄一哄。”吕蒙道。

“儿臣知道了。”舒殿合作出一副听进去的模样来。

“也?许等你们有孩子之后,她做了母亲,就安分些了。”吕蒙又旁敲侧击道。

这样的话放在平日里,舒殿合早就听惯了,自然应付自如,但这次她却没有接下来,意外呛咳一声,引来了吕蒙的注意,他道:“朕看?你这几日面色都不太好,要不要让御医来给你瞧瞧?”

舒殿合心知肚明这关切的话里,不止藏了一个意思,她和宣城成婚这么久都没有宣城怀孕的消息,吕蒙心里定藏着怀疑,想要借机试探她。

舒殿合顺势又忍咳了两声,再次甩锅给望仙台,道:“天气渐凉,臣巡视望仙台登到高处时,衣着单薄,一时不察染了风寒。儿臣已经服了药,应该很快就会痊愈。”

墨研好了,澄澄一汪在墨砚里,宛如一块上好的墨玉,吕蒙提笔一试,墨迹刚好合心,满意的颌首,含笑道:“朕都忘了,你也?会医术。”

见舒殿合放下墨块后欲言又止,他道:“你想说什么?”

舒殿合流露出为难的神色,道:“前些日子国师被御史在朝堂参了一本,不知父皇想如何?处置此事?”

听到国师两字,吕蒙面色就沉了起来,反问道:“你也?有事要参他?”

“儿臣并非要落井下?石…”舒殿合道:“是有人托儿臣为国师在父皇面前说两句情…”

不等吕蒙追问,她便坦白道:“就是前番儿臣引荐给父皇的道长无为子法师,他与国师是同门的师兄弟,听说国师犯了错,可能会被降罪,便求儿臣替国师解释两句。”

“解释?”吕蒙不想听些废话,道:“此事等大理寺查清楚之后,朕自会处置,不要再提了。”

舒殿合见好就收,一顿道:“儿臣明白了。”

谈到了国师的事,吕蒙忆起一件事来,抬手示意着左淮把东西拿上来。

“你既会医术,你给朕看?看?这丹药里含了一些什么。”他道。

药盒一开,舒殿合就闻到了浓厚的丹硝味,一颗佛珠大小的猩红色丹药摆在药盒中,被黄褐色绒布内衬衬得?格外扎眼,是吕蒙经常服用的国师给的药。

她心思迅速筹谋,推测吕蒙这是对国师起疑了,所以连日常的用药都开始质疑起来,否则之前他修道服丹药从不让外人干涉。就连舒殿合认识这丹药,都是因为左淮偷偷给过她一颗,让她去琢磨。

摸不着吕蒙是临时起意问话,还是今日唤她进宫的目的就在于此,她谨慎地端起药盒来,仔细查看后,装作不知前因后果,道:“这是壮阳药,还添了一些令人神志兴奋的辅药。”

“可有让人延年益寿的作用?”吕蒙问。

“此药只能让人春意勃发,产生身在浮云之感而已。”舒殿合摇摇头道:“且不宜久服,否则易致心脉紊乱,脾气暴躁,甚至于眼前出现幻象…”

打心里来言,她不是不希望眼前的弑族仇人早日暴毙,但他现在并不适合去死,所以尽是实话实说。

这些话,吕蒙打御医口中只听过一半,光是好的那一半,眼中闪过寒光,令左淮把丹药收回去,道:“朕知道了。”

舒殿合辞去后,吕蒙命道:“左淮,你去宣无为子道长觐见。”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想看he,还是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