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火树流光

八王只见一件黑漆漆的包裹从透气窗口外头被扔了进来?,砰地一声落地,滚进了殿中昏暗的角落里。

这?是?

他略带紧张地朝外头张望了一眼,估摸着外头应该听不见里面的动静,才壮着胆子取下灯台上的蜡烛,按照刚才听到的动静,很快就找到了那件东西。

他把?那包裹拿到更?宽敞的地方打开,里面是一个油纸包,上手一摸,竟然还是热的。

在打开油纸包封口的那一刻,烧鸡的香气扑鼻而来?,八王恍惚地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在被囚禁的这?段时间?里,他不仅失去了自由,而且每日冷食素餐,菜里连块肉都?没有。此时眼前突然天降一只烧鸡来?,简直不可思?议。

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痛剧烈传来?,他才确认这?是现实无疑,口腔里分泌出?源源不断的口水来?。

这?一定是他母妃暗中遣人送来?的,八王不待细想,如饿虎扑食般的把?烧鸡往自己的嘴巴里塞。

刚咬了一口,他的动作突兀停顿下来?。不对,他母妃也被打进了冷宫中,怎么?可能会给他送烧鸡来??

八王连忙把?烧鸡从嘴巴里吐了出?来?,冷静下来?,仔细寻思?了一回。如果不是他的母妃,在这?宫中谁会有那么?大的好心会给他送东西来??相反有人想要除掉他,那么?这?烧鸡……

八王越想越害怕,背后冷汗直流,登时想要把?手中的烧鸡扔掉,可被烧鸡香气诱起的馋虫,却令他不舍得把?到手的食物放弃掉。

“本王刚才都?咬了一口了,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应该不会有毒吧…”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手中的烧鸡,吞咽着口水,嘟嘟喃喃道,企图说服自己。

从没有受过这?样苦头的八王,意?志脆弱易碎,又渐渐拿起烧鸡,靠近自己的嘴巴。

一想到这?几日吃的那些不能算是食物的东西,再?对比对比眼前的烧鸡,肚子适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八王心一横,毅然决然放弃了纠结,双手捧着烧鸡,狼吞虎咽地啃起来?。

就算真的要死,他也要做个饱死鬼!

吃完烧鸡之后,他把?剩下的鸡骨架随手一扔,用袖子擦干净嘴巴上的油渍,然后满足地拍拍自己的肚子,往竹床上肆意?一躺。

这?烧鸡虽然好,但是要是能再?配上玉琼酒那就更?妙了,八王迷迷糊糊想着,肚子饱了,就连被子都?觉得没有之前的臭了,不久之后便陷进了梦乡中。

睡至半夜,他半梦半醒间?,隐约感?觉身上有些不对劲,继而被腹中的剧烈绞痛扯醒。

八王肚子疼的犹如翻江倒海,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惊恐万状伸手向外面大声呼喊道:“来?人啊!救救本王!”话音未落,他喉头翻涌,朝地上呕出?一滩脏物来?。

太医院中守职的邴太医在睡梦中被中官揪了起来?,赶进了宫中为八王诊治。

随后,天刚亮,宫门打开,舒殿合也被唤进了宫中。

邴太医跪在吕蒙的面前,小心翼翼地道:“回禀皇上,八王确确实实是中毒了。”

吕蒙单手按压着自己发疼的额角,闭着自己的双目,问道:“可诊出?是什么?毒来??”

“臣还需勘验一番。”邴太医觑了一眼旁边中官手托里仅剩骨架的烧鸡,想擦擦自己额头冒出?来?的汗水,在吕蒙面前又不敢乱动。

吕蒙一沉气,挥了挥手,让他带着东西退下去查个清楚。

转头的功夫,看守八王的几个甲士被带了上来?。

“烧鸡哪里来?的?”吕蒙睁开眼睛,接连质问道:“朕命你?们好好把?人看着,你?们是怎么?看的?”在皇宫内禁,竟然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对皇子下毒,视他何在?

甲士面对吕蒙的质问,一个也回答不上来?,自知失职,纷纷跪地磕头请罪。

吕蒙视若无睹,屏息想着什么?。

这?时左淮带着舒殿合回来?了,屏退闲杂人等?后,舒殿合道:“八王已无大碍,请父皇放心。”

吕蒙听后,点点头,道:“朕命太医调查这?件事了,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下毒之人。”他了解舒慎的医术高超,要是令他去寻八王中毒的源头,可能水落石出?的速度会更?快一些,但是这?件事可能牵涉后宫,并不适合他去做。

“殿合,你?怎么?看这?件事?”吕蒙瞥了一眼阶下的女婿,想让他为自己解忧。

怕他不敢说,后又补了一句:“但说无妨。”

舒殿合略作思?考,隐晦地劝道:“父皇应当早立东宫,安定民?心,否则朝纲不稳,易致纷争动乱。”话机里暗指着八王中毒这?件事的起因。

对方能想到的事情?,吕蒙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只是要是太子还活着…

吕蒙又觉得头痛了起来?,将舒殿合招至身侧,放下身段道:“左右无人,你?我翁婿二人全当话话家常。”

“你?觉得诸皇子中,有谁可堪当大任?”

舒殿合睫毛轻颤,眼睑垂下一片细长的阴影,毫不迟疑道:“立长立嫡,天下归心。”

吕蒙扫了他一眼,料想到他绝不可能不知道大王已经被自己赐死的事。若真按齿序排行立太子,那当立的便是他的五子。

五子粗蛮,野心勃勃,绝非是一个适宜人选,吕蒙并不满意?于这?个回答,兀自摇摇头不应话。

“这?事朕还要考量考量,你?先回去吧。”他从龙椅上站起,负手离开,独留舒殿合一个人。

舒殿合也不急,立储是早晚的事。她刚才那番话的目的,意?在捅破吕蒙和皇子之间?那层若隐若现的窗户纸,将皇子们为东宫之位在背后的争夺,明?明?白白摊开来?给他看。

“这?么?说父皇真的会放过我八哥?”舒殿合回到公主府后,还来?不及坐下喝口茶,就被宣城拉住询问情?况。

“会。”

皇子们争的是东宫,但到最后想要得到的还是那个皇位,以吕蒙多疑的性格,定然不会任由他们摆弄,为了平衡,他便不能再?对八王加以苛责,给八王留出?一线生机。

而且她们的目的也不是只为了救八王,更?重要的是把?水搅浑,让剩下的五王和九王互相猜疑,让吕蒙制约五王和九王的行动,给皇孙腾出?生长空间?来?。

舒殿合将这?些道理与宣城讲明?白之后,宣城顺着她的思?路琢磨了半天,才想清楚内里的曲折。

原本夺嫡的事都?是在暗底下进行的,谁也不知道谁在下手。舒殿合这?轻轻的一拨,不仅令此事浮出?水面,同时还将所有要紧的人物都?捆绑到了一块,互为掣肘,又能让皇孙继续隐藏着。

宣城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仿佛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道出?心里好奇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八哥一定会吃那烧鸡?”

“不知道。”舒殿合摇了摇头。

“万一他要不吃呢?”宣城诧异地看着她。

“那就换个手段下。”舒殿合轻描淡写地说道。比如,买通御膳房的厨子,或是与送饭菜的中官调换菜品,再?不济用迷烟下毒,总能让八王中招。

法子有的是,只要下手的对象不是皇帝,皇宫也不是什么?无坚不摧的壁垒。

这?也…太简单粗暴了一点吧?宣城丝丝吸气,但细思?之下,事实果如舒殿合所说的那样,在皇宫中想害一个人并非什么?难事,不由从心底蹿上冷意?。

又眨眨眼睛,如果不是因为皇孙,她可能此生都?与这?些事无关,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反正是觉得复杂至极,单凭她自己的脑子,决计想不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破不开这?一道道局,幸好有眼前人在。

只要她在,她一定能处理好一切。

两人共坐在水榭之中,身周并无其他人打扰。

宣城放松身体,随意?一倾,果然能够安心地依靠到一个唯一信任的肩头上。不知道从何时起,驸马瘦弱的肩膀成了能供给她源源不断安全感?的来?处。

“公主是不是累了?”舒殿合抚着宣城的后背,问道:“要不要小憩一会?”

宣城摇头,呢喃道:“本宫只是觉得自己也该多看些书,好帮帮你?,不然总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事,太累了。”可是她又看不下书去,没看两三页,总是想睡觉。

舒殿合莞尔一笑,道:“臣无妨,这?些事臣来?做就好。”

被她这?样安抚着,宣城却依然闷闷不乐,道:“你?说以后的史?书会怎么?写本宫呢?会说本宫贪玩顽劣吗?会说本宫胸无点墨,大字不识吗?还是会说本宫因夫得荣,在提及你?的时候,顺便勾一笔我呢?”

抑或是什么?都?没有?人于青史?,不过是一粒尘埃,就算她贵为公主也一样。

舒殿合一顿,史?书中出?现公主的名字,除了极少数以外,多半都?是因为她们的下场极惨。

譬如:“安禄山欲以边功市宠,数侵掠奚、契丹,奚、契丹各杀公主以叛,禄山讨破之。”

譬如:北宋蜀国公主病危时,驸马都?尉与妾偷欢在床榻旁。晋阳公主李明?达聪慧伶俐,却天不假年。

盛世?的点缀,末代的陪葬。

她不忍说这?些话出?来?煞风景,故而说道:“身后事,生前人怎么?会晓得呢?”

宣城瞧着对方平坦无垦的脖子,有想吻上去并留下点印记的冲动,犹豫了半响还是没有动作,问道:“你?想名留青史?吗?”

“自然是想的。”舒殿合道。

宣城直起腰来?,黑白分明?的眼眸与她两两相望。

无论过去还是在未来?,她都?比自己更?加耀眼。

宣城在看她的时候,就宛如注视着从手中升上天空的烟花,自微弱的小光点,倏忽绽放出?照亮整片黑暗的火树流光。

这?样的人,就算不做她的驸马,她也相信她会以其他的方式留名千古。

而她有幸拥有这?片烟花,却不能自私的将它藏起来?,不让其他人看见烟花的美丽。

“你?一定会的。”宣城一字一顿道。

也不想生出?任何阻碍,让这?片烟花无法往更?高的地方升去。

作者有话要说:驸马:“听说你们兄弟要聚众斗殴,我顺便拉来了你们的爸爸,看着你们打。”

九王、五王:“…”

作者有话说:

发财是不可能发财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发财的。骗人花钱的事又不会做,就只能一边打工一边码字,才能维持的了生活这样子,在晋江感觉像回家一样!读者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