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王闻言,手指捏诀,微微一弓身道:“恭喜圣君如愿以偿。”
吕蒙求助似的望着离自己几步远的儿子,试图让他给自己解惑:“可是太子对朕说,他死的不甘心,他还那么年轻…”
从前他的眼里只有太子,从未在意过自己其他的儿子,如今太子没了,他再一看,面前的九子,竟比太子还能够贴合他的心意,说出来的话,屡屡都能说到他的心头上,所以这次他也想从他的嘴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是为什么呢?难道他这是在怨朕?”
吕演配合着帝王,凝重起神情,道:“皇兄至孝至淳,怎么会责怪圣君呢?”
吕蒙深嗅一口烟气,如释重负道:“朕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皇兄这场病来的的确奇怪…”吕演眉头忽的一皱,意犹未尽地说道。
“嗯?”吕蒙混沌的意识,提起清明来。
吕演面带犹豫,权衡着不知当说不当说,在帝王失去最后一点耐心时,他才半感慨,半惋惜地道:“儿臣只是在遗憾,皇兄而立未至,从前身体又康健,怎么会在短短数月内就变得这么脆弱?”
这话着实耐人寻味,帝王胡子微微颤抖,认为他的话有些道理,引而起了疑心。
太子怎么就会突然病逝了?而且太子日常在他的眼皮底下来去,他决不可能没有看出太子身体不适。难道有人胆敢当着他的面谋害太子?
他越想,目光越深邃,面上不显山露水,徐徐说道:“朕也觉得有些蹊跷。”又是认真的沉思了半响。
“若是太子能够在梦中告诉朕,他到底是何故病倒的就好了。若真有人害他性命,朕定为他追查到底,揪出幕后凶手,凌迟处死。”他额角暴起青筋,双眸凶光毕现,一晃眼又是那个刀不见血的武将帝王。
吕演胜券在握,适时推出吕蒙需要的东西:“亡魂来去缥缈虚无,要强求亡魂入梦告知真相,或许有些难度,但是父皇若是想与皇兄的灵魂沟通的话,儿臣倒听说过有办法。”
“什么办法?”吕蒙为之侧目。
吕演侃侃而谈道:“儿臣听说京中近日来了一奇士,自称是昆仑山上的仙人转世,能掐指演算过去未来,卜卦占星问道。每一卜卦无有不中,京中人士千金难求一语,父皇何不将他召进宫来一试?”
“哦…”吕蒙心里思忖,权衡了一番。
他并不完全相信真的有人能够力达通天,极往知来,过往虽也有袁天罡李淳风之辈奇名流传百年,那毕竟都是传说,大半都应是后人杜撰。
最后他决定道:“试试也无妨。”即便只有微薄的希望,他也希望能与太子的灵魂一见,再叙父子亲情。若是坑蒙拐骗之辈,到时杀掉便是。
吕演嘴角蓄着不为人所察的笑,种子已扎根进了帝王的心里,只待顺应时势,便会成为他想要的屠刀。当下岔开话题,继续和自己的父皇谈论道法上的事。
失去亲人是什么感受?
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得那痛犹如残缺了肢体,不止是失去那一刻的疼,还有失去后千般淬炼。
午夜梦回时会觉得失去的亲人并没有离开,待反应过来亲人真的没了,又是一阵钻心噬骨的煎熬,难以自抑。远比□□上的疼痛更要剧烈万倍,反反复复,来来去去,仿佛永无止境。
宣城觉得这日子又长又短。
长的好像每时每刻,她都在为太子老兄的死而煎熬,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地回想着小时候与太子老兄相处的一幕幕,不曾有一丝停下来喘息的机会。但又确实是短的,明明她的意识还停留在太子入葬那天的场景,无意间却听棉儿说到自己闭锁在卧房里已经两个多月了。
而她对这两个月来所发生的事情,几无记忆,就像从未经历过一般。
只知她的驸马,她的枕边人,每个夜晚无一例外都会陪伴在她的身边,或用细语,或用温柔的琴声,哄难以平心静气的她入睡。
虽然不久之后,她又会被噩梦惊醒过来,但每次她惊魂未定,恐惧黑暗之际,冰凉的身体总会被揽入一个温暖如春的怀抱中,执着她手的那双手,又让她无比的心安。
棉儿说今日的日头极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院子里的樱花树也开了,花瓣似雨下,春天真的来了,问她要不要出去看看。
她片刻迟疑,答应了。在棉儿惊喜的目光中,她隔了两个月,终于踏出了那道门槛。
甫一接触到阳光的那一刻,打心底生出环绕她全身的寒意,似乎一点点退却下去,犹如纠缠着人的幽灵,畏惧见到光一样。
她抬起手掌,呆滞的看着手心里的阳光,分不清这一刻到底是真的,还是依然是她的一场困在阴暗潮湿的寝陵地宫中,无从找寻方向的噩梦。梦醒之后,她仍被黑暗淹没着。
楚嬷嬷一进内院,就看到这幅公主站在院子里盯着自己的手掌发呆,身边的棉儿怯怯瞧着公主,又不敢上去打扰的场景,心疼极了这个孩子。
太子的死给公主的打击太大,以至于这段时间以来公主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本乐天的性格也失掉了,公主府再无半点欢声笑语。
如今有关太子的任何言词,都成为了禁忌,没有人敢在公主面前提及,她趋步上去想安慰公主两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便佯装无意的转向棉儿,责道:“棉儿,你怎么可任由公主在这里站着,还不去搬把躺椅来。”
棉儿被楚嬷嬷这一句话解了困局,恍然大悟,急急忙忙要去搬椅子,却不曾想出神的那人,忽然开口道:“不用了。”
久违的不带哭腔和沙哑的声音,让棉儿和楚嬷嬷皆是一愣。
宣城抬起头来,对上楚嬷嬷担忧的目光,苍白的脸上浮上笑意,眸色里仿佛从春日里摄取到了光明,重新焕发神采,说道:“嬷嬷,我想吃你做的芙蓉糕。”
楚嬷嬷听清楚她的请求后,愣神化为惊喜,眉开眼笑,连声应好,匆匆去了厨房。
等做好芙蓉糕之后,她趁着热气腾腾,赶忙端来给宣城品尝。
看着宣城的吃相,和原本的习惯几无区别,楚嬷嬷一点点放下心来。
要知道公主已经两个多月,都没有开口主动跟她们要点什么了。公主这样的表现,一定是代表着她要好起来了。公主一好,以后一切都会渐渐好起来的,楚嬷嬷笃定地想。
“驸马今日…”宣城咽下一糕点,启齿欲问。
棉儿以为公主是想驸马了,旋即机灵地回答道:“驸马今日上礼部去了。”
宣城自然知道他是去办公了,只是初初从阴霾的心情里走出来,第一眼很想见到他,问:“几时会回来?”
棉儿求助的看向楚嬷嬷,楚嬷嬷及时应道:“若是驸马不忙的话,应该在日落的时候,就会回来了。”
日落?宣城望了一眼日头,此时刚正午,那还要等好久,有些失落。
楚嬷嬷被公主提醒起来,记起前厅的麻烦,张张口想问公主该如何处理,但一延搁,又觉得不该在公主面前提这些事,以免公主好不容易想开了,再次陷入缅怀太子的情绪里,悲伤难过。
她按耐住心思,准备等驸马回来之后,交给驸马来处理。
舒殿合从礼部散职回来,就看见大厅的长桌上摆着大大小小的数份礼盒。她略惊奇,没有去动那些东西,先让人去唤来楚嬷嬷,问问怎么回事。
这也是楚嬷嬷想和她说的事,楚嬷嬷来到大厅之后,不消舒殿合询问,便径直和她说道:“这些都是回京的各千乘听说公主心情一直不好,特意送来给公主开怀的礼物。”
这话一出,不但连舒殿合,乃至于说话的人,楚嬷嬷自己都觉得有些怪异。这些王爷就不知道公主为什么心情不好?故意送东西过来,打的是什么主意?是想讨好公主?还是要揭公主心头的伤疤?
“都是哪几位千乘?”舒殿合平淡地问道。
“晋王和谭王,还有其他几个千乘?”楚嬷嬷从那些礼物里翻出名刺来,呈给舒殿合。
舒殿合快速览过,除了五、九两位没有以外,其他能在朝廷上占有一席之位的皇子,都送礼来了。
忆起当日诸王在太子葬礼上的反应,特别是被朝臣拥戴的那四位。
大王一脸被酒色掏空的模样,五王易怒,八王畏猥,九王阴郁,各有千秋,却都将自己的缺点明明白白摆在脸上,没有一个有未来英主之相。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些皇子都远比不上逝去的懿德太子,不值得受人拥戴。
她日日与那些朝臣打交道,怎会不知道现下朝堂上的情况?
夺嫡之争,你死我活,凶险万分,自古牵连者众。她并没有什么兴趣搅入其中,未来的皇帝由谁来做,她也无所谓。何况父皇身体还硬朗,到底谁能笑到最后还说不定呢,她没有必要趟这趟浑水。
作者有话要说:一开始的,我就想随便写个简单的故事,骗点你们的钱花,结果呢,盘起的太大,越写越多,反而把自己套进去了,现在就非常后悔,非常后悔,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