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无法离开了

宣城一慌,立马逆着人流,去找寻自己的驸马。

攒动的人群挤的她踉踉跄跄,好几次差点被人撞倒在地,她浑然不放在心上,恨不得极尽自己的目力,在花花绿绿的衣裳里,寻找到那一抹白。

不是他,不是他,宣城扒开人群,一个一个找寻过去,却始终没有发现那人的身影。她像是心里腾然被挖去一块,越来越焦急。

宣城咬着舌尖,勉强使自己镇定下来,如果不是有意的,就算两人被挤散了,那人一定会来找自己。

可她莫名就有种直觉,对方要丢下自己。

往日被她压抑住,当作没有看见的细节,如同滚滚潮浪般,摆在她的眼前。

“臣对于公主来说,到底是什么?是客套的丈夫,还是讨厌的臣子?”在某次对峙中,对方微愠问。

兴许,对方是想以自己回答,来决定日后对待自己的态度,但她却知道这是一次袒露自己内心的机会。

于是自己贴近对方一步,与他坦然的对视,说道:“驸马于本宫而言,就像那东海明珠,既怕拿出来炫耀会被人惦记盗走,又唯恐深藏起来,掩盖你的光芒,让人以为你是寻常。驸马说,本宫该拿你怎么办?”

对方没有出现她期待中的喜色,而是欲言又止,眼神复杂难辨,刻意的撇开头去。

她紧追不舍反问道:“那本宫在驸马的心里,又是怎么样的人?”却只得到了简单的一句话:“公主是臣珍重的人。”

“仅是珍重?”她问。

那人便不再答话了。

宣城不懂得为什么自己每次真心实意,近乎于□□的表白,都会遭到这样的对待。

那人的表情,像一个与她无关的旁人所拥有的,仿佛就差脱口而出,道明自己再次错付了心思。

还有他平日呆呆看着自己时,那唇边若有若无的叹息声。他从来没有主动过的亲密之事。

如此这般种种,都在表明自己无法长久的将他留在身边,但是宣城以为只要自己足够真心,对方终有一日会被自己触动。

可对方如今的行为,明晃晃宣告她失败了,他一定要抛弃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浓情蜜意都是假的。

自己该去哪里把他找回来。

站在川流不息的人海和旁人的欢声笑语中,宣城身体发冷,攥紧拳头,宛如一个被遗弃的小孩。

都怪自己粗心大意,才会把他弄丢,她想不顾场合的蹲下来痛哭一场。

一错眼,忽然一抹白色身影在前头的人群中走过,宣城猛然惊醒,不顾被自己挤开行人怨声载道,咒骂连连,追上前去,拦住了那名男子。

宣城站在那名男子面前,只见他脸戴着一顶鬼怪面具,身高和体型和舒殿合相似。即便明知衣物不对,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掀开了眼前的这张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张完全陌生的男子脸孔。那男子在短暂的惊讶之后,见到宣城的容貌,眼前一亮,以为是传说中的事情临幸到自己身上,彬彬有礼道:“请问,姑娘有什么事吗?”

宣城绝望的退后一步,漠然道了个歉:“抱歉。”不再多语,转身就走。

“诶…”那男子想追上来,察见看到宣城头上的发髻,霎时失去了兴趣,原来已经是有夫之妇。

宣城失魂落魄走在街道上,头顶的灯笼一盏盏掠过,影子时长时短,瘦小肩头越发寂寥,强忍着的泪水终于绷不住了,打眼眶中争相涌了出来。

天空又下起了雪,冰凉的雪花落到宣城的脸颊上去,她胡乱抹去眼泪,解开出门前舒殿合亲手给她系上的披风,任由寒风刺骨,冷意侵身。

她放弃了,他既然这么想走,自己放他走,拿好他想要的自由,永远都别再回来了。

在她走后没有多久,一只修白的手迟疑的捡起了那件被抛弃的披风。

宣城走到无人的地方,步伐愈迈愈艰难,直到再也走不动了,停了下来。身体里的最后一丝暖意消失了,她无力的蹲下,抱臂掩住自己的脸泣不成声,撕心裂肺。头顶的走马灯孤零零转着与她作伴。

一双乌云靴踏雪而来,男子打扮的人站定在远方。

他一袭白衣,披着玄色斗篷,腰带垂玉,袖镶金边,手中拿着刚捡起来的披风,面容却掩藏在面具之下,遥遥望着那蹲在地上哭泣的人儿。

面具上唯一透露出来的双目,闪过复杂情绪,雪花粘在鬓角上,却不为之所动,冰碴儿似乎随着她的呼吸进入肺腑,一下一下扎进她的心口上。

疼痛,那是锥进骨髓里的疼痛。

她方才并没有走远,一直站在宣城看不见的地方,注视着她。宣城找她有多艰难,她就有多心疼,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瞬间变为冰珠。

她是想狠心离开的,但是她发现自己做不到。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无法自私的置宣城的名节于不顾,无法再哄骗自己,自己的行为对两人都有益。

所以,她坦诚的面对自己的内心,断掉所有想离开的念头,转身回来了。

舒殿合抬手掀开面具,露出底下如天工造物般精致的五官,浑白的皮肤并不比眼前的雪色差上几分。

戴着面具活动,总会令她感到窒息,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但为了宣城,她愿意就此放弃自由。

将身缓缓地走到宣城的面前,她单膝跪地,为宣城重新披上披风,轻声唤道:“公主…”她无法确定险些要放弃对方的自己,有没有资格再站在她的面前。

宣城停止哭泣,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不敢相信的抬起头来。

她擦亮自己的眼睛,冰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上面前人的脸颊,怕眼前一切皆是如梦幻泡影,一碰就粉碎无踪。

舒殿合抬手想为她擦去泪痕,那知刚一碰到她,宣城呜咽一声,投入她的怀抱,哭哑了声音道:“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舒殿合想贴上宣城后脑勺的手一顿,眼角亦是通红,安抚道:“我怎么会不要你呢?”肩头的布料渐渐被泪水渗透,冰凉的贴在肌肤上。

舒殿合如鲠在喉,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想尽她所能,陪伴宣城一程,直到自己身份暴露那天,被宣城彻底恨上为止。

就算这样做的代价,是日后死无葬身之地,坠入无间地狱,她也再所不惜。

“无论发生什么事,臣都不会抛下公主的。”舒殿合坚定许诺道,绝不是信口雌黄。

宣城不信,要她发誓。

舒殿合对天起誓,又重复了一边适才的话。

宣城哭湿舒殿合的整个肩膀之后,顺势用舒殿合价值不菲的衣物擦干净眼泪鼻涕,质问道:“那你去哪里了?”瞬间又恢复了寻常的公主模样,满脸舒殿合不说清楚,就绝对不会放过她的样子。

舒殿合牵引着她的手,按到自己的胸口上。蓦然被允许接触禁区,宣城脸一红,想收回手已经来不及了,触手的感觉,并非想象中的平坦,也没有女子的柔软起伏,而是疙疙瘩瘩,凹凸不平。

“什么东西?”她眉头一皱,难道她驸马的本体是石头精,还是仙人掌?

舒殿合就没有见过这么愚笨的人,不再吊她胃口,从怀里掏出一包糖炒栗子来,其意思再明白不过,她只是去买了一个栗子。

“算你还有点良心。”宣城打开纸包后,破涕为笑,全然把自己方才的伤心难过当做没有发生过。

看到宣城会喜欢的东西,想她见到之后,一定会开心的,便无法控制的去把它买了下来。这更是一个催发剂,后面便有了心安理得回头的理由。

宣城蹲久了,双腿麻的站不起来,舒殿合起身之后,一把把她横抱了起来。

“这样被人看到不太好吧?”宣城揽着她的肩,道。

“那公主自己走?”舒殿合作出认真思考后赞同的神态,说着要把宣城放下来。

“诶诶诶。”宣城只是说说而已,她才舍不得离开他的怀抱,把舒殿合紧紧抱住。

舒殿合露出得逞的微笑,宣城就知道自己又被坑了,但也无所谓,只要这个人还在,她情愿在坑底呆一辈子。

回去的路上,白雪落满两人的头顶,恍如两人快速的走完了一生,来到暮暮老年。

姻缘树还是灵验的。

皇宫内的争斗,因新岁的假期,而平静了一段时间,直到过完年开印之后,大臣们发现他们的圣上仍旧一心想着长生不老,不知悔改。

争议的浪潮越打越大,朝堂上俨然分作两派,一派以御史台的御史为主,反对吕蒙继续沉迷修仙,皇上若是一意孤行下去,将会误国误民。另一派以刑部尚书为领,认为皇上虽是圣人,但也会有自己的喜好,所以修仙之事是皇上的私事,朝臣不该过问。

而作为一国之相,在朝堂上一语就能胜过他人千言的冯焕森,保持中立的态度。任由身边人吵得唾沫星子横飞,他站在百官之首,仍旧不言不语。

冯正私下里问他,为什么要袖手旁观,不劝阻皇上?难道父亲是想看大豫灭亡吗?

冯焕森摸着胡须高深莫测道:“你年纪尚轻,入朝时短,支持者为利,劝谏者为名,他们心思都不曾单纯。且当今圣上脾气直拗,只愿听他愿意听的。此时在他怒头上去劝的大臣,必死无疑…”

“…择机而动,才是上策。”

冯正听的似懂非懂。

冯焕森轻睨了他一眼,知子莫若父,他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的品性和他赐给字一模一样,只适合做守拙之臣,并不作他能继承自己衣钵的打算,既没有期待,便无失望可言。

吕蒙见朝堂上还是有人支持自己的,而自己的丞相也不曾反对自己,以此为仗,公然下诏要天下万民,日后称呼自己为‘圣君’。

一石激起千层浪,群臣哗然,御史眼见诏书劝谏行不通了,吃下了熊心豹子胆以为底气,作出了足以下吕蒙颜面,并让他们名留青史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背景音乐:一剪梅

谁说要虐的,谁说的?我没说!皇宫里那么多豺狼虎豹,宣城势单力薄怎么应付的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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