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草民担心驸马的身体…”
舒殿合早有准备道:“吴大夫果然心细如发,鄙人确实有先天不足之症。”
女子和男子的脉搏天生不同,一个成熟的大夫一触便知,但这其中,也有些例外之人,比如天生孱弱多病的男子,与女子的脉搏便无二致。
同为医者,她自然知道承认自己身体不好,就能轻易的蒙混过关。
吴又轲隐隐松了一口气,不管驸马身体如何,都比驸马是女子的可能性,令人震惊的程度要轻上许多。自己至少不用为探知到皇室秘辛,而感到忐忑不安,
“那驸马可曾医治过?”吴又轲转而担忧起舒殿合的身体来。驸马救滇州百姓于水火之中,对滇州百姓有天大的恩德。他作为滇州的一份子,当然不能不挂心于驸马的安危。
“若是驸马有需要,草民愿为驸马尽犬马之劳。”
“吴大夫有所不知,鄙人也曾习过医道,对自己的身体如何,知道的一清二楚。”舒殿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抄到背后去,踱步说道:“近年来,身子比幼时已然是更好一些,没有什么不爽利的地方,吴大夫勿要过分为鄙人担忧。”
驸马来滇州之后,为百姓亲自问诊开药的一幕幕,吴又轲看在眼里,后又通过平日的交流,他也知道驸马的医术远在自己之上,听驸马这么说,便放心下来。
“驸马千金之躯,千万要保重爱惜。先天不足之症虽然无法治愈,但若保养有方,延年益寿也未尝不可。”他从袖子里掏出备好的药方,呈给舒殿合道:“这是草民祖上世代为医,流传下来滋养身体的秘方,草民如今愿献给驸马,聊表心意。”
一份家传的秘方,等于一个大夫安身立命的本钱。故摆在舒殿合面前的,虽然只是一张轻飘飘的纸笺,却有无法估量的价值。
“这怎么可…”舒殿合想婉拒他的好意,吴又轲当即跪下求她收下,明言驸马不收下,他就不起来。
舒殿合只能勉为其难的收了,猝不及防扫见上面写的壮阳药名,耳尖一红,拿在手里犹如烫手山芋了一般,快速折好塞进袖子里,然后扶着吴又轲,让他起身。
吴又轲见她收了,一喜庆幸道:“草民仔细为驸马探过脉,驸马的身体除了脉弱一些,其余都挺好。”
他又想了想,还是决定要提醒一下驸马:“只怕以后子嗣会艰难一些。”
这毕竟会触碰到男子的自尊,他无法明目张胆的表达怜悯,言语还是流露出的惋惜。
舒殿合一声尴尬的咳嗽,目光意有所指瞥向屏风。
吴又轲意识到帐内还有其他人的存在,收到舒殿合的暗示,立马改口:“不过,只要驸马善加保养,还是有希望的!”
在舒殿合的配合下,两个人一唱一和,总算把这个问题圆过去。
吴又轲临走前,与舒殿合对视的眼神,十分抱歉又带着惋惜。遗憾好人没有好报,如此为民着想,风姿绰约的驸马,竟然身患不能说的隐疾。
舒殿合好不容易把这尊大神送走之后,回身正巧宣城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她怕宣城质问自己,装作若无其事回到椅子上,拿起方才未看完的书籍继续看下去,心里快速想着应对的法子。
当一向喜欢叽叽喳喳的宣城,默然走到她身边时,她已做好了面对狂风暴雨的准备。
“公主…”舒殿合带着歉意抬起头来。
宣城打断她,张口却没有问她关于孩子的事,而是抬手摊开手掌,将两枚玉石摆在舒殿合的眼前。
“这是怎么回事?”
舒殿合定睛一看,原来是宣城之前送给她的玉锁,还有她师傅给她留的那一块。因两块长的一模一样,舒殿合之前为了区别两块,属于宣城的那块,她保留了原本用来悬挂它的红绳,而属于她的那块,她另编了一绳,当作腰挂。如此一来,一眼就能分清两块的各自来源,不会使其混乱去。
应该是宣城从她的衣物里翻出来的。
“其中有一块是本宫送给你的,你何来一块一模一样的?”
舒殿合察着宣城的表情,有疑惑、有不解,唯独没有要发怒的样子,紧张的心情松弛下来。
她从宣城手里拿过属于自己的那块,坦白道:“这块是师傅留给臣的,师傅遗言里说这块玉锁可能和臣的身世有关,但是臣也不解为什么两块会如此相像。”
“你的身世?”宣城闻言皱起眉头。
舒殿合低垂着眼睑,牵住宣城的手,捏在手心里把玩,徐徐说道:“臣自幼无父无母,是师傅收养了臣。臣的身世自然是关于自己的父母。”宣城的手掌要比她小一些,捏起来软绵绵的,柔若无骨。
自己的驸马命运多舛,孤苦伶仃,这点宣城是知道的,但她总有一种面前人虽然与自己近在咫尺,身周却似永远环绕着迷雾,她从来无法彻底搞懂对方的感觉。
她似懂非懂舒殿合的意思,嘀嘀咕咕道:“也就是说你的身世与这块玉锁有关,这块玉又和本宫送给你的玉锁相似…”蓦然睁大眼睛,“我们该不会是失散多年的兄妹吧?”
此言一出,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盯着舒殿合的眼神变得诡异了起来。夫妻突然变成兄妹,放谁身上,谁都受不了。
而且他们都成亲这么久了,两个人的名字联袂上了宗祠玉牒,还做过那么多亲密的事,岂不是□□?
还没有等舒殿合说话,她就先自己否认了这个念头:“不可能,你长的和父皇一点都不像。”
她父皇的子嗣多多少少都会在五官、性格上继承她父皇的特点,无一例外。她认真审视着舒殿合的脸,怎么看都无法和自己父皇的脸重合在一起。
并且得老实承认,她父皇应该生不出这么好看的崽。
也不是说她父皇丑,她其实也生的不错,就是...反正不可能!宣城自欺欺人的想。
舒殿合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念头,但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她手指曲起,弹指给宣城额头一下,让胡思乱想的她清醒一点,回过正经的对话:“公主这块玉锁是太子给的?”
她还记得宣城当初将玉锁送给她时说的话,这个问题她早想问宣城了,只是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此时正好问出。
宣城点头称是。
“那公主可知太子是从哪里得来的这块玉锁?”舒殿合在混沌中,突然看见一丝关于自己身世的线索,按图索骥询问。
“不知。”宣城还纠结于上面一个问题,越想越糊涂,搔耳道:“本宫回头去问问太子老兄。”
“既然如此…”她瞧着两人手上各执一块的玉锁,心思一转,问清楚哪块是属于自己送的,然后用自己的那块换过了舒殿合手上的那块,道:“那我们就互相交换一下,当作信物,各自保存。”不容舒殿合拒绝,将舒殿合的玉锁塞进自己的袖子里,又拿回自己的玉锁,动手要给舒殿合挂在脖子上。
舒殿合和颜悦色,任由她摆弄,以为宣城忘了关于子嗣的话题,自己侥幸逃过一劫。
没想到,宣城提绳转到她的背后,要给她系上的时候,幽幽的嗓音从背后响起,问:“驸马你喜欢孩子吗?”
“臣…”舒殿合语塞,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宣城不等她说话,就又说道:“本宫不喜欢孩子…”语气平淡的听不出情绪来。
她手指贴合在舒殿合整齐的衣领上,指尖触及对方脖颈细腻的皮肤,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所以本宫不想要孩子,本宫不许有人来和本宫共享一个驸马,就算是自己的孩子也不行。”
这话若是放在平时,外人听着会以为又是公主的任性之语,但在特殊的语境之下,只有当事人了解这份话里的含义有多重。
舒殿合摸着胸口上,从今以后真正属于她的暖玉,将它握在手心里。
她不知道宣城方才在屏风后面,经过了怎样曲折的思考,最终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不了解一个女子要多爱她的丈夫,才会甘愿放弃自己做母亲的权利。
只是迟钝的发现宣城变了。
她不再只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公主,学会了拐弯抹角,学会了为他人着想。从大大小小的事,她无疑都展现了一个做妻子的贤良知性,满足了世人所希冀的一个优秀妻子应该具备的所有条件。
张扬跋扈的性格下,懂事的让人近乎心疼。
“你可答应本宫?”
舒殿合带着不寻常的冲动,将宣城拉到自己的面前,与她四目相对,目光流转间,用亲吻默许了宣城。
尔后,两人依依不舍的分开,宣城拥住舒殿合,坚毅地抿唇,道:“就算我们真的有血缘关系,只要是你,本宫情愿离经叛道,逆天而行。谁也阻止不了我们两人在一起。”说到最后,几乎是一字一顿用上了全身的力气。
舒殿合的愁绪一下被她冲淡了,没忍住笑了出来。若是宣城知道她真实的身份,恐怕就会知道她们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兄妹。
自己那么认真,这人竟然敢笑,宣城要恼了:“你笑什么?”
舒殿合伸手回抱住想离开的她,道:“笑方才还说臣和父皇一点都不像的人,这会又怀疑起我们俩会不会是亲兄妹。”
宣城忿然,嘟囔道:“父皇有几个孩子,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说不定你还真是他在宫外春风一度的结果呢?”
“那公主是很希望和臣成为兄妹咯?”
这人又给自己挖坑跳,自己才没有那么傻,宣城一口咬在了舒殿合的肩头。以武力战胜了巧言善辩的人。
不必再说什么感谢的话了,任何感谢的话,都比不过两人之间默契的相互理解。
作者有话要说:吴大夫:救场是救不了场了,我可以给你添把火。
驸马:好吧,你说的都对,你觉得我不行,我就不行。
宣城啊,是值得世界上一切美好东西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