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殿合像小时候师傅给她指的那样,伸手指向月亮旁边今夜不太明显的金星,道:“师傅说,那是属于臣的星,就是夜空里最亮的那一颗。”
宣城一眨眼,就找到了她所说的那一颗,眼球转了一圈,却没有找到与其相近的星星,目光最后定在天空唯一的月亮上,大言不惭道:“那本宫就是月亮。”整片星空,只有月亮距舒殿合的星星最近,她一定是离她最近的那一颗。
宣城怕她不准,一口咬定:“本宫不管,本宫就要月亮。”
舒殿合啼笑皆非,有时候会觉得公主可爱的像个孩子,嘴唇翕动,正想说什么,就听宣城语气坚定的说:“本宫要像月亮守护着你…”
舒殿合哽言,公主不会明白的是,不消谁允许,她在舒殿合的心里已然是那一轮永恒发光的明月。
愿君如月我如星,夜夜流光相皎洁。
池面的倒影合并,从两道变为一道。
宣城拥住舒殿合,极尽自己的全部温柔,细语道:“师傅去了,本宫知道你很难受,但是没关系,你还有本宫,本宫不会离开你的。”
她口齿笨拙,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希冀这样子,能够抚平舒殿合的伤痕。
舒殿合脸上的表情,从微微惊愕,转变为镇定,再从镇定覆盖上阴霾。
她何德何能能够让宣城抛下公主的身份,这样试图将自己庇护在不丰的羽翼之下?
不能再这样下去,她的理智告诉她。宣城对自己在乎的越多,将来伤的越深,就会越恨自己。
舒殿合第一次想和宣城透露自己的身份,不想再欺瞒她,让她错付情肠。
只怕这一句坦白说完,两人从今以后再无瓜葛。
舒殿合内心挣扎犹豫,想将两人分开:“公主,臣想…”空握住的指节,因过分用力而泛白。
宣城鼓足勇气,把那不识风月且啰嗦的呆头鹅一把拉低头,以吻封缄。
舒殿合愕然瞪圆眼睛,饶是一向冷静的她,也因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一吻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或许只是一瞬。
之后,宣城便头也不回的跑掉了,连往背后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舒殿合呆滞站在原地,指尖抚过自己的唇角,柔软又带着温热的触感仿佛还存在着。
向来讨厌与人接触的她,身体好像已经习惯宣城。这样亲密的事,她竟然也没有多大生恶。
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突然忆起那天在浴池的事,整张脸登的一红。
月色依旧,广池风平浪静,胸膛里的心脏却怎么也平复不下来,如同擂鼓。
…
看来今夜又得在书房睡了,心情难以言表的她,怕如狼似虎的公主会对自己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宣城要是知道她心里是这样的想法,定然会坚定履行今晚弑夫的念头。
“演儿,你这丹药一直吃下去,果真能够延年益寿?”
幽深的宫殿中,金兽内的沉香徐徐燃烧着,不时冒出一星半点火花,烟雾升腾至半空,散在雕梁画栋之间。月光穿透窗格,照在龙椅上,给茶色袍角上的五爪金龙镀上一层浅辉。
说话的人将锦盒内的金丹就着茶水,送服入口之后,对着坐在身侧的青衣道袍男子问了方才那句话。
那青衣道袍男子面容沉浸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手执拂尘,捏了一个玉清诀道:“父皇放心,儿臣炼制的金丹,完全是依照道书上所言,用的皆是奇珍异宝,延年益寿必能成行。”
帝王服药之后顿感浑身一松,神清气爽,微一颌首,问:“那你这次总共练成了几颗?”
“父皇是知道的,炼丹所需药材,十分稀少罕见,所以…”
“但说无妨。”
九王吕演得了允之后,不再保留道:“儿臣替父皇先试了一颗之后,现在仅剩下八颗。”
“好,回头派人送进宫来,朕日常服用。”置在膝头的手指动了动,吕蒙接着问道:“还有寻找长生不老药的事,你办的如何?”
“尚未有眉目。”
吕蒙知这非易事,故未作催促,仅表示自己明白了,稍后启齿道:“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宫里拿。”
“儿臣谢父皇…”
吕演一走出宫殿,就看到等在不远处檐下的宝荣。
宝荣亦同时看到他,欢喜的跑过来,停在他的面前道:“母妃唤宝荣来迎皇兄。”
吕演应和的点点头,见她欲言又止,猜着她想要说什么,拂尘一甩道:“你上次与我说到的那人,我今日宴上看到了,委实是个人中龙凤。”
“那皇兄答应宝荣的事。”宝荣眼睛闪着亮光。
“缘到了,自然替你办到。”许是长年茹素和远离人烟,使吕演微笑中又带着疏远,即便是面对自己亲生的妹妹,亦是如此。
打哑谜般的对话,就算旁人听去了,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宝荣喜不自禁,她皇兄答应的事向来说到做到,撇去上一个话题,问:“皇兄这次回宫,要待多久?”
“不日就回道观去。”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淑妃的宫殿走去。
宝荣好不容易见到自己的哥哥,兴奋的又蹦又跳,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一队中官捧着器物,打他们身边经过,宝荣冷不丁一甩手,打在其中一个中官的脸上。
那个中官被吓到,把手里的托盘抖落在地,托盘里的铜炉砸在地上,倒的一地都是香灰。
宝荣躲避不及,裙角扑上了灰,恼怒呵斥道:“哪里来的不长眼的奴才!”
那个中官连忙跪了下去,惶恐至极,浑身哆嗦的请罪。队伍停了下来,带头的中官见到动静,也过来请罪。
宝荣火冒三丈,这可是她最喜欢的一条裙子,今天特意穿出来给哥哥看的,这么一会就给弄脏了,嘴上骂骂咧咧,出脚想踹死那个中官。
吕演拉住她,劝道:“诶,宝荣,何苦为一个奴才弄脏自己的手脚?”
宝荣气咻咻一抖自己的裙子,上面的香灰顿时四处飞散,道:“可是他弄脏了本宫的裙子!”
“回头皇兄再送你一条更好看的就是。”
惹事的中官以为九王要给自己说话,快爬了几步,伏在吕演的脚前,哀求道:“奴才有罪,奴才该死,奴才自愿讨罚,请九王公主饶奴才一命。”
宝荣碍着自己哥哥的面,不好做的太过分,却也不想轻饶了这个奴才:“来人,把这个奴才拖下去仗…”
“仗毙了吧。”有人代她对身边的人下令道。
吕演方才对宝荣还带着笑,转眼笑意消失,冷冷睨了一眼那瑟缩成一团的奴才,轻飘飘地将对方置于死地。
从来不把奴才当人看的宝荣,果断附和,大出一口恶气。
兄妹已走远,走廊上回荡着惹事中官被拖走时,临死前绝望的嚎哭声。
与那惹事人同行的其余人等,依然跪倒一地,背上冷汗直流,一言不敢发,唯恐被带累。带头的中官和胆小怕事者,身体更是颤如筛糠。
谁都没有想到,看着面善,长年修道吃斋的九王,道袍之下,竟会藏着如此狠绝的心。
大王子因那日比武,摔坏了一颗门牙,再出现在朝堂上时,所有和大臣们的交谈,都由他的谋士代替。只是吕蒙对他发问的时候,令他不得不开口,谈吐间带着丝丝风声。
听到的人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没有在朝堂上失仪笑出声,转而以敬佩的眼神致意深藏不露的舒驸马。
大王子自然知道,有人在暗地里嘲笑自己,因此总是面色阴郁、一言不发。
七日之后,他带着自己的人和吕蒙辞别,一刻不停,灰溜溜回自己的番邦。
吕蒙在朝堂上又着实夸了舒殿合一回,赐下嘉奖无数,一时之间众臣皆知驸马既有能耐,又得了隆宠,将来在朝堂上的造诣和地位不可斗量。各个政派、阵营纷纷生出将其拉拢的心思。
而驸马仅用一把扇子,就把番邦来使打在地上起不来的事迹传到民间,在百姓口中被传颂成了一段奇话,且越编越神,到后面几乎演变成了驸马是天神下凡。
宝剑出鞘,在世人全见识过它的锋芒之后,就再难回到它原本的位置,是荣耀,也是无奈。
在舒殿合的知觉中,后者的存在远胜过前者。
证据是她案头上越摆越多的事务,明明只是一个从五品的礼部员外郎,却仿佛身肩起整个礼部。还有那应接不暇的大臣聚会邀约,这日郊外曲水流觞,明日某某官人小儿满月,她根本无法分身以赴,只能装作清高的推掉。
“驸马散值了吗?”
“…回公主,驸马今天旬休…”
“旬休了,那为什么没有回公主府?”
“驸马邸的中官说,他们的驸马今天一天都呆在书房里,一步也没有出来过,应该是在忙。”
“而且公主,你今天已经问过奴婢好几次这样的话了。”
棉儿觉得自己都快被公主问成鹦鹉了,无奈地长叹。
“有吗?”宣城并未察觉到自己重复过很多次同样的问题,
棉儿肯定的点点头,宣城被迫接受这个事实,但绝口不提自己是想舒殿合了。
忆起那天中秋夜的事,她就气愤。
她从花园回来,沐浴更衣之后,在寝室内忐忑等了他半宿,酝酿着如何和他说,自己愿意分半边床给他,结果他居然自己跑到书房里睡了。要不是下人回报,她还不知道。
自己不是魔鬼,又不会吃了他,他在怕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两人的初吻早就没有了,想不到吧!
下注下注,支持驸马攻的,请按①,支持公主攻的,请按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