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长公主在宣城成亲前的时候,就说过一遍了,只是宣城压根没有听进去,如今起到的也是同样的效果。
直到说的宣城不耐烦,长公主才收了话头。
三人坐在堂上,又聊了半日的天。
等长公主送她们出门,大堂下阶时,宣城冷不丁踩到了自己的裙角,身子一歪,唬得众人惊吓连连。
还好她自己侥幸稳住了,没有摔下去。
送完人回来之后,长公主对自己的嬷嬷说:“宣城好命,嫁了一个喜欢她的人。”
“长公主为什么要这么说?”那嬷嬷问。
长公主乐呵呵地说:“你没有看见她驸马自进来时,目光都凝在宣城的身上,嘴角一直扬着笑意吗?还有,宣城方才差点摔倒的时候,他登时上前关切要去扶她。”
嬷嬷回忆了一下,道:“老奴老眼昏花迟钝,未及长公主敏锐。”
“只是…”长公主认真地思考着:“驸马面容长的有几分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
宣城成亲那日,她坐的位置较远,并没有看清驸马的脸,如今近距离视之,她才发现这一点。
她不断的将舒慎与记忆中的残影相对比,叹喟道:“可惜他是姓舒。”而且那人已被夷族,眼前人断不可能和那人有关系。
“世间竟然会有如此相似的人。”
舒殿合已经来翰林院一段时间了,对于自己的职事熟能生巧。偶尔得了空闲,就会借着职务之便,在众官的眼皮底下,查查过往的史书,寻找与自己父亲有关系的只言片语。
史书和记载皇上言行的起居注犹如瀚海,即便精确了年份,想找出一个不起眼的人名也难如登天,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她并没有什么收获。
更甚的是,她初来的时候,可能还能够挤出时间,后面翰林院掌院给安排她参与修典的任务。
从那以后,她就真的开始忙起来,忙的分不开身来。无论是在翰林院内公桌上,还是驸马邸书房里,案头上总是摆满了典籍图书。
公主府连着几日来人请她过夜,她都没有空闲去。
这日,翰林院像往日那般平静,官员进进出出处理着大小事务,各类活动有条不紊的进行。
舒殿合埋首忙着修典的事,耳边两位同僚有一搭没一搭的谈天说地。
起初她没有去细听,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直到梁正绪的姓名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中,舒殿合不由自主地支起耳朵来,笔下不停,依然下笔如飞,快速填充注解。
不过听了一会,她就知道他们在讲什么了。
原来梁正绪已经不在翰林院为官了,圣上一道圣旨,把他拔去做了御史。
两人羡慕他的仕途通达,仅用了三年就走出翰林院了,言语间不觉流露出向往之意。
舒殿合毛笔尖一顿,想起冯正与她说的关于皇上曾经有意嫁女给梁正绪的事。
不知真假,冯正的消息必是来源于冯焕森,多半是确有其事。
那也就是说,如果不是自己的出现,如今成为宣城驸马的人,会是梁正绪而不是自己。
加上梁正绪之前遇见自己时失态的表现,看起来对方也应该对宣城有意。
舒殿合将笔尾抵在下巴上思考,舌尖上不知什么滋味。
她后面去考察了梁正绪的履历,状元出身,家世清白,是个品貌非凡的逸群之才。如果一年后,自己功成身退,对方还没有成婚的话,倒真的可以作为宣城的良配。
她一股脑儿的想着,没有察觉到自己这一举动,像是夫婿给自己挑一顶称心如意的绿帽子。
日沉西窗,又一天过去了。
舒殿合散职回去,打轿路过街道时,听到轿外有叫卖冰糖葫芦的,心一动,当即叫停了轿夫,想下轿去买,又觉身上的官袍不合时宜,只能让轿夫回头,从轿旁的小窗子递出去钱,与那小贩买了一串冰糖葫芦。
她记得公主喜欢吃这个。
原本想回驸马邸的她,令轿夫改了路径,去往公主府。
因为没有事先告知要登门,所以门口无人相迎,舒殿合拿着那不衬身份的冰糖葫芦,一路走进公主府,遇到的下人不少,但却没有看到楚嬷嬷,徒然生疑。
楚嬷嬷寻常都会在前院里,管着公主府上下,今日不在,难道有什么事?
直到她走到后院,楚嬷嬷已经听到通报,过来见礼。
舒殿合将冰糖葫芦藏在自己宽大的袖子里,那糖葫芦上面裹了一层干净的糯米纸,不怕弄脏衣服,负手在背,不让楚嬷嬷发现,问:“公主呢?”
楚嬷嬷看着这个有招不来,无唤却自动上门的驸马,神色难言,回道:“公主眼下有些不方便,驸马要不要改日再来?”
舒殿合略懵,平时楚嬷嬷是最巴望她上门的人,今天怎么会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婉言要把自己赶出去?
她一想不对劲,追问道:“公主怎么了?”
楚嬷嬷半遮半掩,目光躲躲闪闪:“公主…没有什么事,就是今日不宜见驸马…”
舒殿合将她的表情一点不落的看在眼里,楚嬷嬷嘴上越说没事,她就越狐疑:“那我去看看她就走。”说着绕开楚嬷嬷,往公主的房里找人。
楚嬷嬷拦她失礼,无奈任由她去了。
舒殿合经过房门的时候,正好迎面碰上从里面出来的棉儿。
她挡住棉儿的去路,询问道:“公主在里面吗?”
棉儿虚虚地朝屋内瞧了一眼,点点头,补了一句:“但是公主现在不想见驸马。”
舒殿合更加以为公主出什么事了,让开棉儿,不由分辨就焦急地往里走。
一进去就看见宣城身上盖着被子,头朝里面,卷缩成一团。
她脱下碍事的乌纱帽,和冰糖葫芦一起放到书案上,快步走到床边,蹲身下来,不停问道:“怎么回事?”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宣城背对着她,揪紧被子,羞愤难当,说出来的话却有气无力:“不让你进来,偏偏要进来。”要不是此时她腹痛难受,她非要起来和舒殿合打一架不可。
“出去,不要你管!”不想让舒殿合看到自己虚弱的样子,她往上一扯被子,连自己的头都盖起来了。
“你是不是生病了?”舒殿合就像没听懂她的话一样,又把她的被子掀了下来:“为什么要在这么热天气盖被子?”
冷不丁一看宣城额头上都是汗水,唇色失去了平时的鲜红,再看屋内连冰盆也撤出去了,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姓舒的,本宫要警告你,你不许乘人之危…”宣城呲牙咧嘴的说。话音未落,就感觉舒殿合那略微冰凉的手,覆盖在她的额头上。
骤然触碰到比自己体温更低的东西,宣城浑身一颤。
“没有发烧,那是怎么回事?”舒殿合不由眉峦叠起,收回手,作势要动手彻底掀开宣城的被子,仔细探看。
宣城忙抱住自己的被子,见她一副不说清楚,就不会善罢甘休的模样,搪塞不过去,犹犹豫豫说:“就是冰吃多了,肚子有点不舒服…”
这么一说,舒殿合立刻明白了,问:“是来了月事?”
分明是极臊人的词,打对方的口中说出来却义正辞严的,宣城扭扭捏捏,抿紧唇,低声嗯了一声。
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她强撑说:“平时也不会这个样子…”
舒殿合还以为是什么大毛病,心口一松,不理解这有什么好隐瞒的,起身走到书案前,开了一个药方,然后拿到外面去。
没有过多久,她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冬天用的袖炉来。
把宣城身子掰平,让她仰躺在床榻上,接着没有经过宣城的同意,就掀开她的被子,将袖炉塞到宣城的下腹。
宣城欸了一声,来不及阻止,被她轻易摆弄,脸比接触到的袖炉还要烫。
“好了,这样多少会舒服一点。”舒殿合像是在与宣城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道。
宣城脸上的热意还没有消退下去,用被子半遮着脸,瓮声瓮气地问:“你一个男子为什么知道月事这种东西?”甫一出口,就想起舒殿合之前是做什么来的了。
“公主这问题不是明知故问?”舒殿合不慌不忙地回。
“你就非要说话气人?”宣城被她一噎,不忿道。亏她一个刚发过誓要和他势不两立的人,差点要放弃自己原来的想法。
动手想把身边多余的枕头扔到舒殿合脸上,腹部又是一阵剧痛,扯回了她的精力。宣城忍不住嘶声,把腰卷的跟虾米一样。
看来暖炉对公主没有什么作用,舒殿合往外瞧了一眼,煎药的不可能这么快就到,问:“公主现在还疼的难受?”
“暖炉又不是灵丹妙药,用上就立马能好。”说自己明知故问,他自己不是也一样,宣城没有心情去理他,肌肤沁出汗水来,大半是疼出来的,不少发尾因此被打湿,黏贴在脸颊上,柔弱的姿态犹如捧心西子。
舒殿合看着莫名心疼,片刻踌躇后,道:“臣还有一法可以为公主解忧,公主要不要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宣城:“臭驸马,真的很烦。”
面瘫——笑——凝视——什么味道——莫名心疼
你仔细品品
唉,手关节疼了好几天,怀疑是码字码出来的工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