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小公主、小驸马

冯正约她在酒楼,舒殿合中午散值之后,动身去了那。小二把她请上了临街的二楼厢房里,冯正却还没有来。

舒殿合不急,品着茶,依靠在窗口边,俯视着街上人来人往,静心待着冯正。

过了不知道多久,冯正终于来了。厢房的门扇发生响动,舒殿合转身朝向身后。

冯正一进来,就毫不客气坐下来,令小二赶忙上菜,他匆匆跑过来都饿坏了,也不问舒殿合来了多久了,他们之间不需要虚词。

舒殿合为他斟茶,他一手接过虎吞牛饮下去,缓过疲累之后,才说明自己迟到的原因:“我方才跑回家把官袍换了一身,所以来的迟一些,让舒兄久等了…”

舒殿合一愣,低头一瞧自己身上仍然穿的一板一眼的官袍,倒是没有想到这个。私下会面,穿着官袍的确似乎不太好。

冯正打消了她的疑虑,道:“也不是刻意而行,只是我那身官袍今日不小心泼墨上去了,胸前污了一块,我不好大摇大摆就这么过来,不得已回去换了。”

舒殿合了解了,小二端上菜来,两人开始用食。

恪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两人在吃过饭后,让小二撤去碗筷,才开始烹茗清谈。

冯正一开口便汇入正题,挤眉弄眼,促狭地问:“天子的女婿可好当得?”

当初他还想把自己的妹妹与舒殿合牵线在一块,没有想到舒殿合的福气并不在自己的妹妹那,果然是各人有各人的缘分。现在时过境迁,他也不再谈及过去,只当那时说过的话都是玩笑。

舒殿合见怪不怪,细听两旁厢房都无动静,不会有隔墙耳,为冯正沏满一杯茶笑道:“自然是享尽齐人之福…”

“哦豁?”冯正见她头次这么不谦虚,生出趣味:“我听说宣城公主虽然性子不太好,但也端得花容月貌、靡颜腻理。看舒驸马这番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想来传言不尽全是真?”

舒殿合不置可否,只说了六个字:“公主的确可爱。”

“我那些对你会被公主欺辱的担忧,看来都是白费心思了。”冯正啧啧称奇,能从这位兄台的嘴巴里听到对别人的赞词,看来对方确确实实符合他的心意。

他本来是不相信被权利强迫的婚姻能带来什么好结果,而此番一见,被强迫的当事人好像并没有什么怨言。

他随时准备拿出来给对方拭泪的手帕也用不上了。

本朝继承了亘古以来的优良传统,驸马的地位卑微低下。

一般男子能享受到的权利,到他们这边一点不剩。公主对他们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脾气坏一点的,动辄打骂,驸马也无处诉苦。自己不能纳妾,另寻新欢算罢,还得咬牙忍受公主宠幸面首等绿帽之事。

外表看着风光无限,内里却苦的很。

他不相信舒殿合会不在意被戴绿帽子,隐晦曲折的问:“舒兄难道有什么藏着掖着,不让守拙知道的驭妻之策?”

怕舒殿合想岔,以为自己是在说什么虎狼之词,他又续了一句:“一出手就将公主治的服服帖帖?”

舒殿合不知道他想到哪里去了,反将一车道:“若是殿合真的有,定然与守拙兄直言不讳,让守拙兄到时用在心仪的人身上。”

冯正差点被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里,讪笑道:“不必,不必了。”

“我不过是想提醒你一句,小心公主以后有一日嫌弃你了,在公主府圈养上一批面首,看你到时候气是不气。”他正义凛然地说。

舒殿合不以为然,公主肯养面首,无疑是在替她解围,她求之不得。

当然这等想法不能对冯正说,便对他的话一笑而过。

冯正端着茶,幽幽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我倒是挺羡慕舒兄能够找到合适的人成婚…”

“嗯?”

“自我及第之后,完成了立业的大事,家母就在不停的替我相看妻子。她挑的,我都不喜,所以眼下听到外人提起有关妻子的字眼就头疼。”

舒殿合为他破局道:“守拙兄不喜令堂所选之人,大可自己去找一个心仪之人。”

“说的轻巧,得我所好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好找的。”他撇嘴道:“而且我又不急,我大兄长我五岁,都还未成亲,我急什么?”

“那是因为你大兄长年领兵在外,无暇回京成亲。想必你母亲已经为他相看好人家了,只等你哥回来了吧?”舒殿合微微抬眸。

“你怎么知道?”冯正奇道,以为自己母亲和舒殿合说过。

舒殿合轻笑,小小猜测,何足挂齿。

她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来,问:“对了,冯兄平日里是怎么对待自己妹妹好的?”

她这个问题问的有点奇怪,冯正两条浓密的眉毛揪在一块,追问缘由。

“你知道的,殿合没有兄弟姐妹,平素又少与他人交往。与公主刚新婚不久,亲密相处来有些尴尬,所以想从守拙兄这边领教些经验。”舒殿合不加掩饰道。

原来如此,拿妻子当妹妹对待,听起来还不错,他独一份从人口中听到这种想法,有一点点新颖。

冯正好意想提醒他,妻子和妹妹到底是不一样的,但又觉得舒殿合应该知道这个道理,便没有多言,挑了一点自己和妹妹的日常相处与他说。

外面日渐西斜,两人说着说着站到了窗边,冯正不经意的往街上瞥了一眼,突然就屏气凝神住了。

洗耳恭听的舒殿合,突然见他不说话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一匹高头通体纯白骏马,打街头朝这边走过来。比骏马还要吸引人注目的,便是那骑在马上的小娘子。

她不似寻常女子打扮,没有宽大不便的裙装和高耸的发髻,而是一身干净利落淡蓝色劲装,再简单不过的马尾,发丝随风飘动,双袖藏在护臂中,一手执马缰,直腰在马上,身旁挂着三尺宝剑,脸庞在夕阳余晖的笼罩下染上金麦色,尤为显得亮眼,星眸善睐,英姿飒爽。

不止是路人皆为之侧目,冯正的目光更是粘在人家的身上,不能挪动半分。

看来守拙兄是找到他的心怡之人了。

舒殿合暗忖着,却不点破,收回视线,放在冯正身上,欲知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结果人都快走远了,始终不见冯正有动作,痴呆的像个傻子。

她无奈,推了一把梦中人道:“你可以下去问问,是哪家的小娘子,否则马上就错过了。”

冯正如梦初醒,慌不择路的掀袍跑下楼去,途中还险险从楼梯上摔跤滚下去。

可是仍然晚了一步,等他站在街上的时候,那小娘子已经连人带马,消失在夕阳中了。街道上往来如常,仿佛那个小娘子从未出现过一样。

冯正扼腕叹息,悔不当初。

舒殿合跟着他下楼,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叹了一口气,与掌柜的付过钱之后,拉来一旁无所事事的店小二,代冯正询问了一番。

善于察言观色的小二,当然也注意到了打门口走过的小娘子,惧于舒殿合身上的官袍,将对方的身份细细说给她听。

等冯正一脸懊恼的回来之后,她已经知晓了一个大概。

在两人回去的路上,舒殿合先在冯正面前卖了一个关子,然后在他的哀求之下,她才惜字如金的说:“对方是某个将门之独女,因将军为国捐躯,战死疆场,家中只剩下她和老母亲一个人。圣上顾着老将军过往的功绩,又可怜她家门凋零,许她们照领老将军过往的俸禄,直至女子成婚后。”

“将军的名头,小二不知道,相信你可以简单查到。”

冯正感激涕零,连声应好。

她不忘提醒了一句:“但是看着年纪正好,也不知道有没有定下亲事。如是守拙兄真的对她有意,最好了解清楚再考虑。”

其实她还想说,将门虎女怕是看不上冯正这样文绉绉的,但事有例外,不忍泼冯正的冷水,由着冯正自己去琢磨了。

又过了两三日,这日日头正好,阳光斜穿过树荫之间的缝隙,形成道道光柱,知了藏在树梢角落,此起彼伏地鸣叫。

风儿裹来阵阵燥热,屋内纵然是有冰盆也待不住,身上动辄就沁出黏腻的汗来,使衣物贴在肌肤上,徒叫人难受。

这样的天气,午后要是能降下一场雨来,人就会舒适很多,但是甭说是雨了,抬头瞧一眼,天上连片多余的云都没有。

安静不下来的宣城,妄想换上男装出去行侠仗义,刚走出公主府两步,就被燥热逼回来了,愤然道这天气根本不适合出去活动,棉儿一旁听着不敢笑出声。

无奈之下,宣城只好躺去葡萄架下的藤椅上乘凉,百无聊赖,浑身发痒。

棉儿伺候在她身边,一边为她细细剥去葡萄皮喂她,一边在心里默数着公主叹气的次数。

“棉儿,你说不能出去玩的人生有什么意义?”

在第二十一次叹息之后,宣城仰望着葡萄藤蔓后的蓝天,满眼都是绿,突然发问道。

棉儿小心翼翼的用指甲尖,剥去葡萄紫红色的外皮,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果囊来,再塞进宣城的嘴巴里。

“公主既然这般无聊,不如早早和驸马生个小公主、小驸马出来玩,这公主府呀,马上就热闹起来了。”她笑道。

宣城被葡萄噎住,连声呛咳,反驳:“谁说本宫要给他生孩子了?”

棉儿忙擦干净手,为她拍背顺气:“公主不给驸马生孩子,难道还要给别人生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宣城:你个憨批,谁要做你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