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等我

李裕和温印一行行至繁城已经是四月中旬。

四月中旬的繁城, 已经是初夏了。

抵达繁城的时候,宋时遇和陈松等人已经在繁城城门口等候。同宋时遇和陈松等人一起的,还有郭从容。

过去的一年多以来, 李裕带着江之礼和洛铭跃去了不少地方,亲自见了很多人, 做了无数多准备,所以眼下出了南洲驻军, 还有不少驻军将领和地方官吏都愿意追随李裕。

眼下繁城的驻军将领就是郭从容。

郭从容是早前宋时遇的父亲,宋老将军的旧部, 宋时遇最初同李裕分开, 便是来繁城策反郭从容。

大约半年后, 李裕就亲自来过繁城一趟见郭从容。

繁城的地理位置特殊,既是长风国中重要的交通枢纽,也可做屏障。

繁城,就是李裕同李坦交锋的开始。

终于到了这里,也终于到了这一步,李裕撩起帘栊下了马车,郭从容在前, 身后跟了繁城的其他驻军将领,以及宋时遇和陈松两人。

“殿下!”所有驻军将领齐齐低头拱手,朝李裕行礼, 这样的场面既似一幅波澜壮阔拉开帷幕。

“末将在此恭候殿下多时。”郭从容开口。

“有劳了, 郭将军。”李裕看向他。

郭从容也拱手,“太子亲至,是我等繁城驻军将领幸事, 李坦倒行逆施, 已成毒瘤, 我等愿追随殿下,起兵讨逆!”

郭从容说完,身后的将领众口一声,“我等愿追随殿下,起兵讨逆!”

李裕伸手扶起郭从容,“郭将军请起!”

……

马车中,温印没有撩起帘栊往外看。

但马车外气势恢宏的声音,已然听得振奋人心。

这里已经是繁城了。

眼下还只是繁城驻军和宋时遇,陈松几人,慢慢的,会有更多的人同繁城驻军会和,同南洲驻军一道形成包围之势,剑指京城。

温印知晓,这是自李裕从离院醒来,一个人坐在床榻上思量起就一直在等待的一刻。

眼下,终于实现了。

听着马车外的声音,即便没亲眼看到,她也替他高兴。

这么长时间,他终于……

温印深吸一口气,眼中些许碎莹,旁人兴许不知晓,但她知晓这一切对李裕的意义,也知晓这一切对李裕来说有多不容易。也记得他刚醒来时候的惶恐,知晓宫变时候的无助,还有茂竹挑衅时眼中的怒意。

过往的一幕幕好似浮光掠影,似是过去很久,却又历历在目,就像刚发生的事情一般,温印有些出神……

她是替他高兴,也能感同身受,但也担心。

因为从眼下起,他不再是藏在暗处,而是直面同李坦对峙。

这两年多的时间,李坦把持朝政,肃清异敌,手中的权势只会比早前更鼎盛。也就是说,眼下李裕要面对的李坦,也不是早前的李坦,而是与李恒周旋和了很久,逐步大权在握的李坦……

她不会不担心。

“长空叔叔?”温印思绪时,怀中的丁卯唤她。

温印这才回过神来,“嗯?怎么了么?”

丁卯轻声道,“我听到了。”

温印伸手抚上他头顶,“听到什么了?”

丁卯看她,“听到我害怕的话……”

温印愣住,但很快,温印会意,如果早前丁卯是同李恒在一处,那有将领追随李恒的时候,丁卯也一定听过这些话。

所以丁卯似懂非懂,便害怕……

害怕李裕会像他爹爹一样,回不来。

这就是小孩子的心事啊,温印伸手揽过他,轻声道,“不怕了,小豆芽,一切都会抱的,我同你在一处。”

丁卯细声,“三叔不同我们一起去定州吗?”

丁卯也猜到。

温印颔首,“嗯,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先带你去见曾祖母。”

丁卯眨了眨眼睛,喉间稍许哽咽,“那,那三叔会来看我吗?”

温印温声,“当然会,等他忙完,一切都安稳了,没有战事了,他一定第一个来看你,你在他心中很重要啊,是不是?”

“嗯。”丁卯点头。

但很快,丁卯又道,“可是我害怕,我怕三叔和爹爹一样。”

温印抱紧他,“别怕,小豆芽,三叔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这样三叔来看你的时候,他才不会担心,对不对?”

丁卯点头,“我会想他的,很想他。”

温印轻叹,“我也是。”

……

马车外,李裕同郭从容等人寒暄完,然后上了马车,同郭从容一道边说话边入城。

彭鼎则留下,也上前撩起马车帘栊,朝温印道,“东家,殿下先随郭将军等人一道入城了,让属下送东家去城中。”

繁城是长风过重的额交通枢纽。

娄家在繁城城中有不少产业,所以也有安稳的落脚处。

李裕要在繁城举旗讨逆,会下榻官邸,方便官吏和驻军出入。

官邸人多眼杂,她不便出入,而且她明日就要离开,今晚李裕同郭从容等人有不少事宜要商议,她在娄家的宅院落脚更合适。

“好。”温印应声,彭鼎放下帘栊,下了马车。

温印又忽然想起一件事,又撩起车窗上的帘栊,朝着彭鼎嘱咐了声。

宋时遇留在队伍最后,正好转身看向彭鼎处,刚好看到彭鼎在同马车中的娄长空说话。

宋时遇也没细看,一侧的侍卫同宋时遇说道,“马车中的人是娄长空。”

宋时遇点头,他当然听说了,娄长空是温印的表兄。

只是提到娄长空,宋时遇就想起早前娄家的那场大火,也想起温印……

“宋将军。”有人来催。

宋时遇调转马头,入城前,又朝马车处细看了一番,正好彭鼎挪开,便无视线遮挡,而温印手中的帘栊还没放下,宋时遇正好看的清清楚楚。

这,这……

宋时遇都不是愣住,而是目瞪口呆,还有些吓倒。

然后忍不住伸手揉了眼睛,再仔细看。

!!!

夫,夫人……

夫人不是死了吗?

“将军,你还愣住做什么,入城了!”陈松上前提醒。

宋时遇这才回过神来,看向陈松,“你,你看到了吗?”

陈松一脸狐疑,不知道今日宋将军怎么了,有些神叨叨的,陈松有些奈何,“看到什么?”

“就那儿,刚才哪儿那辆马车,你到了吗?”宋时遇指着早前那处,“夫人!我看到夫人了!”

陈松:“……”

陈松当然知晓宋时遇口中的夫人是谁,陈松轻声,“将军,夫人死了,您还是别在殿下跟前提夫人了,早前你也看到的。”

“不是……”宋时遇解释,“我真看到夫人了!就是夫人,就在刚才那辆马车里,不信你看!”

等宋时遇转头,“马车呢?”

方才的马车都已经驶走了,陈松拍了拍他肩膀,“将军,您魔怔了吧?”

宋时遇:“……”

宋时遇心中也在唏嘘。

陈松继续道,“您是太久没见殿下,就想起那时候殿下同夫人在一处了,错觉,别提了,传到殿下那里,殿下心里该不好受了……”

宋时遇微怔,而后轻叹,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刚才的方向,“走吧。”

两人骑马入城。

宋时遇想,他怕是真的魔怔了。

那时候总见夫人同殿下一处,两个人形影不离,一晃眼,都过了这么久了……

***

官邸中,李裕同郭从容,宋时遇,陈松,以及江之礼,洛铭跃还有在繁城中的重要驻军将领在一处。

“殿下早前在途中,可能有些事情还未听说。”郭从容一手覆在腰间的佩刀上,一面看着厅中挂着的地形图和作战图同李裕提起。

“郭将军请说。”李裕目光也落在地形图上。

但眼前的这幅地形图并不是长风的地形图,而是临近诸国同长风交界处的地形图,郭从容伸手指了其中一处朝李裕道,“这条还算好消息,苍月因为南部十城的事情在向东陵施压,所以眼下东陵的注意力都在苍月这里,这半年恐怕都分身乏术。东陵要应付苍月,就势必不能两头作战,所以,无形中给了我们半年时间。这半年时间,我们暂且不用担心被李坦和东陵包围夹击之事,所以末将才说是好事。”

郭从容说完,又看向李裕,“当然,这些事情也说不准,但另一方是苍月,东陵不敢轻举妄动,我们多少也有喘息余地。”

郭从容说完,见李裕颔首,“是好消息。”

江之礼和洛铭跃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殿下同苍月有约定,此事苍月不会应,殿下也不会应,所以也没必要让旁人知晓。

“另一条呢?”李裕问起。

郭从容深吸一口,朝李裕道,“太子可能不知,恒王已经死了,尸体被人发现了,听说是月前一场大雨……”

李裕微怔。

他是没想到……

但郭从容继续,“这次恒王的死让李坦长舒了一口气,但也让李坦收编了早前恒王手下的心腹驻军。殿下,早前恒王的讨逆之师气势汹汹,声势浩荡,得了不少支持,但最后都输在李坦手中,李坦不易对付,恐怕要从长计议。”

“是。”李裕也沉声。

一行人从地图前离开,行至沙盘处。

繁城若是作为起点和指挥之处,那作战沙盘是一定有的。

郭从容在沙盘上很容易同李裕说清眼下的局势,最后又道,“所以,虽然眼下的局势对我们不算有利,但也不算劣势。从早前收到殿下的消息开始,已经陆续有驻军往繁城来,追随殿下,惟殿下马首是瞻,这一两个月,要扭转周围的局势,第一步就要走好,走稳。”

“继续。”李裕目光看向沙盘。

***

李裕去了官邸,温印带了丁卯回娄家在繁城的宅院。

有彭鼎在,周遭安稳。

福旺先带丁卯去洗澡,温印也回了屋中沐浴,舟车劳顿,尤其是最后这一段山路险峻,颠簸了很久,若不是马上就要到繁城了,温印都有些恍惚。

所以说繁城这处易守难攻,天生就是关隘。

等温印沐浴更衣,再去到丁卯这处,丁卯还没睡,还在和福旺说话,见了温印来,福旺开口,“东家。”

“我陪着丁卯,你先去忙吧。”温印吩咐。

福旺憨厚应声。

等福旺走,温印笑着问他,“同福旺说什么了?”

丁卯看她,如实道,“我说,我睡不着。”

温印莞尔,“睡不着,在想什么,能同我说说吗?”

丁卯又眨了眨眼睛,奶声奶气道,“三叔,他今晚会来看我吗?”

温印知道他舍不得李裕,“今晚可能会很晚,你应当都睡了。”

“我可以等他吗?”丁卯问。

温印刮了刮他的鼻子,“别等了,先好好睡一觉,等你醒了,那个时候他肯定在。今晚他要见宋时遇,还有郭从容,初到繁城,周遭的情况要了解,还有一堆事情要操心,要回来也是晚上了,所以,小豆芽别等了,明日就能看到他了。”

“哦。”丁卯有些失望。

温印轻声道,“先睡吧,我在这里陪你,等你醒了,李裕就在了。”

丁卯听话点头。

温印也一直陪着他,丁卯不多时就睡着了。

其实李裕不在,温印自己也睡不着,所以一直陪着丁卯,目光也凝在一处,脑海中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屋门推开,温印转眸看去。

是李裕。

“你……”她以为他要明日。

李裕上前,声音里有疲惫,“你明日要走,我当然要回来。”

温印看他,轻声道,“丁卯睡了。”

李裕坐在床沿边,伸手抚了抚丁卯的额头,看了好些时候,“什么时候睡的?”

温印应声,“睡了好些时候了,睡前还在想你。”

“今日顺利吗?”温印问起。

李裕起身,“顺利,回屋中说吧。”

“好。”温印跟着他一道回屋。

他在前,她在后,她刚阖上屋门,李裕便抱起她。

“李裕?”她看他。

李裕也仰首看她,“温印,我舍不得你……”

温印伸手揽紧他后颈,俯身亲他。

“阿茵……”

她很少主动这么亲他,他知道是因为明日要分开。

他舍不得她,她一样不想同他分别,他知晓这一晚不会长,也不会满足……

窗外月华照在地上,两人在小榻前相拥而吻,衣裳顺着指尖滑落,他低声道,“今晚不温柔,好不好?”

她没有应声,眸间在月色里染了霜色。

……

稍许,她方知他平日其实克制。

明日就要分开,夜色便短,都不肯浅尝辄止。

亲吻里,他指尖轻抚过她发间,她也揽上他后颈,脸上一抹绯红,眸间藏着绮丽暧昧……

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浴桶里的温水减缓了疲惫,她安静靠在他肩头,好似什么都没想。

他轻声道,“阿茵,等到所有事情都结束,我们重新大婚吧。”

她原本就没什么精神,开口时,声音里都是说不出的娇柔意味,撩人心扉,“不是大婚过了吗?”

他也轻声,“不是我。”

他轻叹,“我不是昏迷着吗?”

她轻嗯一声。

他温声道,“我想亲手揭喜帕,和你一起饮合卺酒,我想洞房花烛,我都要。”

最后,吻上她耳畔,“我要你。”

温印咬唇,“还没要够吗?”

“怎么够?”他的声音如玉石温厚,又透着低沉,说不出的好听。

温印脸红,“李裕……”

他继续逗她,“天子大婚,可以三日不早朝,三日不出殿中,温印,我扣你在殿中三日。”

温印轻声,“那我得考虑还要不要同你成亲……”

他笑,“我们都这样了……”

“哪样了?”她看他。

“你说哪样了?”他抱起她,才褪去的暧昧重新染上眸间,伸手抚上她心口,“这里有我吗?”

“好像,有?”温印看他。

他吻上她唇间,“那看来还不满,要填满。”

“李裕……”

他伸手将她的头按回她肩上,她轻颦叹息。

他喉间轻咽,“阿茵,我此生,待卿如一。”

她轻嗯。

***

离开繁城的马车停在城门处,李裕送到城门口。

四月中旬了,柳絮漫天,拂过脸庞的时候像极了晨间的温柔。

“等我。”他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柳絮。

她还是轻嗯。

福旺牵了丁卯上前,李裕俯身,抱起丁卯,“听长空的话,听曾祖母的话,记住了吗?”

丁卯点头,“记住了。”

李裕笑了笑,“叫什么名字?”

丁卯字正腔圆,“娄冕。”

李裕点头。

等放下丁卯,李裕才又看向温印,“走吧,别耽误了,少走夜路。”

“好。”

等温印转身,他又忍不住开口,“温印……”

温印转身看他,但他没再出声了,刚才那声“温印”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温印踮起渐渐,亲了亲他侧颊,“我会想你的。”

李裕忽然笑了,也什么都没再说了。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温印撩起车窗上的帘栊看他,他也一直在,一直都没离开,直至马车消失在眼帘尽头。

温印,等我……

作者有话说:

周末啦,记得吐泡泡,明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