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小豆芽

江之礼随殿下出了破庙后, 洛铭跃就撑伞穿过天井,去了殿中。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殿下要让她去娄长空这里帮忙,虽然, 她是猜到娄长空是女的了,但她一直都偷偷的, 也没同旁人说起过啊……

她又不傻,才不会在人后嚼殿下大的舌根子, 顶多只是和江之礼,还有彭鼎在一处的时候, 说说殿下的八卦, 但江之礼和彭鼎迄今为止都以为楼长空是男的, 她也没戳穿呀……

难道殿下知晓她知道这件事?

还是,她被殿下发现了?

难不成,殿下真能窥探人的心思?

洛铭跃越发觉得之前‘佑安’这个表字,她真没告诉过殿下,该不是真能听到旁人心底的话吧?

洛铭跃思绪间,正好行至大殿这里,远远看到娄长空。

洛铭跃上前, “东家。”

温印看了她一眼,洛铭跃拱手,“主家同江之礼一道出去了, 让我来这处帮忙, 东家有时吩咐。”

温印颔首。

洛铭跃也看到地上铺好的褥子上睡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温印在照看着,洛铭跃也一眼看到他嘴唇没什么血色, 但是脸是红的, 应当在发烧。

正好, 温印看向她,“取些水来吧。”

“好。”洛铭跃照做。

洛铭跃干练也利索,许是都是女子的缘故,也心细,取水的同时,又在一侧凉了一碗水,怕稍后很快要用。

洛铭跃端水给温印,温印接过。

洛铭跃凑到她跟前。

洛铭跃也喜欢小孩子,看着褥子上缩在一处的小孩子,是生病了,看模样也有些可怜。

“水是给他喝的吗?”洛铭跃惊讶。

温印点头。

洛铭跃好奇,悄声道,“可是,他睡着了怎么喝呀?”

温印笑了笑,取了一侧的筷子沾了沾,轻轻替丁卯润湿嘴唇。

“哦~”洛铭跃会意,眸间渐渐带了笑意。

温印又沾了沾水,继续给丁卯润湿嘴唇。如此重复了四五次,丁卯不由舔了舔嘴唇,再叫上刚才透过嘴唇的缝隙润下的水,算是喝了些了。

“喝了!”洛铭跃惊喜。

忽然,又会意过来,伸手捂了捂嘴,怕自己太大声吵醒了小孩子。温印看着她,笑了笑,她也跟着笑了笑。

就这样,褥子上躺着的小丁卯喝了不少水。

洛铭跃托腮看着小丁卯,又看了看温印,“我方才还怕他呛到。”

温印轻声道,“不会的,我有一对侄子侄女,小时候容易生病,我会帮着照料,大些就好了。稍后再看看,他知道渴了,说不定能张嘴喝一些。”

洛铭跃轻嗯一声,继续看着温印。

温印真是温柔细腻,还生得这么好看,而且,在路上的时候,她也见过温印看账册,查账目,问过各处的生意,精明干练,比好多男子都要厉害……

这样的女子真不多见,难怪殿下这么喜欢她……

殿下这个人用情专一且长久,当初听到温印死的时候,整个人几日都不说话。

就算是后来,也没拿正眼看过旁的女子,又怎么会忽然之间,莫名其妙喜欢上另一个人?

就算娄长空长得像温印,又同温印有血缘关系,她也不相信。

除非,娄长空就是温印本人……

在这种事情上,女子往往都要敏锐得多,她就是猜到了,但眼下江之礼和彭鼎还停留在娄长空是男的,但殿下因为对温印念念不忘,即便知晓娄长空是男的,也非要同娄长空有瓜葛的层面上。

她才不去戳破。

傻子才戳破!

洛铭跃笑了笑,正好温印看她,“你试试?”

“好~”洛铭跃没有推脱。

洛铭跃原本也喜欢小孩子,也小心翼翼,“这些吗?会不会太重了?”

“稍微轻些。”温印建议。

“好。”洛铭跃应声。

等洛铭跃这次喂完,小丁卯忽然迷迷糊糊出声了,声音很细,有些听不清,洛铭跃愣住,小家伙再出声,洛铭跃俯身认真听着。

“我还要……”

洛铭跃震惊,“他还要!”

温印轻声道,“要起来喝水吗?”

小丁卯没睁眼,但轻嗯了一声。

洛铭跃赶紧起开,将位置让给温印,温印一面上前,一面朝洛铭跃道,“把刚才晾好的水取来吧。”

洛铭跃去取水,温印慢慢扶起小丁卯。

丁卯睁眼看了她一眼,应当有些懵,但许是实在不怎么舒服,也口渴,什么话都没说,温印扶他靠在怀中,一手端水给他,他咕噜咕噜抱着喝完。

“还要吗?”温印的声音很轻。

他在温印怀中点头,“要。”

“我去!”洛铭跃接过温印手中的杯子,又去倒水。

真的是渴了,小丁卯连喝了三大碗,温印问起来的时候,他才摇头说不喝了。

温印放他躺下,他还是同早前一样侧身躺好,但因为先前是温印抱着他喝水的缘故,他熟悉了,又觉得她怀中很暖,所以即便躺下,还是双手抱紧她的手臂,没松开。

温印手臂上都是滚烫,因为他还烧着,但喝了这么多水,再睡会儿,稍后烧应当能好些,剩下的就是等大夫来了……

温印另一只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像龙凤胎小时候生病时一样,轻抚他头顶的时候,就似安抚一般。

丁卯睡得浑浑噩噩,也轻声唤道,“娘……”

洛铭跃头疼,假装没听见。

丁卯继续道,“娘,陪陪我。”

洛铭跃忽然不头疼了,就是觉得这孩子有些可怜,胡乱将一个对自己好的人认成娘,一是生病糊涂了,二是应当许久没有人像母亲一样对他了……

洛铭跃唏嘘,“应该遭了不少罪。”

温印颔首。

再小丁卯再开口唤娘的时候,温印柔声应道,“睡吧。”

他真的抱紧她手臂,靠着她的手臂睡了。

这么小的孩子想娘亲,是难受了……

温印和洛铭跃都默契没有出声,怕吵醒他,而稍许,终于有均匀而踏实的呼吸声传来,两人都似缓缓松了口气。

温印也没着急将手臂拿出来,而是静静看他。

一侧,下下垫着猫爪子走来,是大雨天,闲得无聊,能探索的地方都探索完了,才回了温印这里。

但再小心,猫爪子周围也湿了。

下下最爱安静,当下,蜷在温印腿变,一遍遍的舔着自己爪子,给自己清洗着。

“他叫什么名字呀?”洛铭跃这才问起。

温印:“……”

温印这才想起,李裕仿佛还没告诉过她眼前的小豆丁叫什么名字,温印摇头,“不知道呢。”

洛铭跃笑了笑,双手托腮道,“我看他那么小一只,像根还在发芽的小豆芽一眼,干脆,我就叫他小豆芽吧!”

小豆芽?

温印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名字会这么朗朗上口,而且契合,好听,“小豆芽~”

“喵~”一侧,下下也表示赞同。

洛铭跃和温印都相视一笑。

等丁卯这处彻底睡着,温印才将手臂抽出来,整个手都有些麻了。

温印一面揉着手臂,一面看着天井处。

雨势不像早前那么大了,也慢慢缓了下来,但李裕去了有些时候了,还没有回来。

想起李裕当时离开破庙时候的背影,温□□中微沉。

她猜不到他去见谁了,但她知道,他心情不好……

温印收起思绪,正好洛铭跃同她说话,她也应声。

其实两人早前并不熟络。

温印大多时间都同李裕一处,而洛铭跃也都同江之礼和彭鼎一处,反倒莫名因为这次一起照顾小豆芽的缘故,两人一面聊天,一面慢慢熟络起来,也相处融洽。

原本觉得过得很慢的时间,倒也渐渐快了起来。

等下下觉得该睡了,周围都不怎么暖和,它刚“嗖”得一声跳入温印怀中,调整了最佳姿势,舒舒服服准备打盹儿的时候,破庙外的声音陆续传来,而后是连串的脚步声。

温印怀中抱着下下,洛铭跃先起身。

温印见李裕穿过天井回了殿中,但一身衣裳都湿透了。

侍卫也没再撑伞,要么是这一路的风雨太大,打也没用,要么就是路上遇到了事情,他早就没打伞了,但无论哪种,温印都明显见到他眼中有哭过的痕迹,眼眶也是红的,参杂着悲伤,愤怒,释然,还有旁的说不清楚却杂糅在一处的情绪,更有少见的颓废和无能为力在。

“主,主家……”洛铭跃支吾。

温印见李裕身后,江之礼和彭鼎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洛铭跃刚要开口,也见江之礼朝她轻轻摇头,是让她别多问的意思,洛铭跃会意,朝着李裕拱了拱手,然后去了江之礼身后,同江之礼和彭鼎两人一道离开。

温印这才上前。

她原本是问他怎么了,有没有受伤,但见他眼下这幅狼狈又有些难过的模样,温印轻声道,“换身衣服吧,都湿透了。”

听到温印口中这句,李裕忽然眸间盈润,也低声道,“好。”

温□□中微紧。

她早前想过他去了何处,要去见什么人,但眼下看,这个人对他的影响很大。

身后,江之礼和彭鼎都已经离开,周遭除了靠在一处睡熟的丁卯和下下,再没有旁人。

李裕上前,蹲下看了看丁卯,也伸手抚了抚他额头。

—— 丁卯不是无辜的,他为什么是无辜的!

他是对李恒这么说的,但也只是说给李恒听的。

身侧,温印也缓缓蹲下,“刚才喝了不少水,慢慢出汗了,温度也降了些下来,等大夫来了。”

李裕转眸看他,“阿茵,多谢你了。”

温印伸手抚了抚他额前的青丝,“先换衣裳。”

他轻声应好。

福旺方才就取了李裕的衣裳来,李裕寻了一处遮蔽处,宽衣,更衣。这里没条件沐浴,只能用一侧的毛巾将身上擦干。

等从遮蔽处出来,他在火堆前的凳子处坐下,伸手摘下玉簪。

温印上前接过毛巾,给他简单擦头。

眼下这处连沐浴都不行,头更没办法洗,他先前浑身都湿透,头发也是湿漉漉的。

温印给她擦头,他抱着她,埋首在她身前,抱紧她,再抱紧些……

李裕很少这样。

是有心中难过的事,但都压抑在心里。

温印轻轻保住他,没有出声,良久,才听李裕低声道起,“他是我侄子,李恒的儿子,丁卯。”

温印愣住,倏然会意,他说的是小豆芽。

李裕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刚才去见李恒了……”

温印惊讶。

李裕颓丧,“阿茵,他死了……”

虽然不知道李恒和丁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死了。温□□头骇然,也忽然知晓他为什么这幅模样了。

李裕喉间哽咽,“阿茵,我想自己待会儿。”

温印俯身,轻轻吻上他额头,轻嗯一声。

“我……”他是想同她说,他其实,温印温和笑道,“我也会有需要自己想清楚的时候。”

李裕感激看她。

温印再度吻上他眉心,“我去看看丁卯,有事叫我。”

李裕点头。

看着温印同丁卯在一处,丁卯睡睡,温印替他掖好被角,原本同丁卯挤在一处的下下,仿佛知晓温印过来了,从丁卯头顶起身,“嗖”得一声窜回温印怀中。

温印一面抱着下下,一面守着丁卯,余光一面瞥到火堆前的李裕,从方才起,就一直坐在火堆前没有动弹。

李裕是需要时间安静想清楚。

只是双手托着额头,闭上眼前,都是早前见李恒的场景,也会想起小时候,李恒最大,李恒会给他们摘果子,会带着他们玩,他最喜欢大哥,也终日跟在李恒身后,那时的李恒是真心待过他的……

再后来的时候,他是太子,功课和要聆听的教诲都要比旁人多,他不能像早前一样,一直跟在李恒身侧,他同李恒渐渐疏远,但他还是得空就会去见李恒,只是不像早前那样亲密,而且,越来越有间隙,直到丁卯出生……

所以他很喜欢丁卯。

有时候他去看李恒,李恒会同他说,太子事务繁忙,不宜多来府邸,他就拿丁卯当借口,我来看看丁卯就走,丁卯也会嘻嘻哈哈要他抱,要骑在他肩膀上满苑子跑,那时大哥也不会说什么了。

他会赖在李恒府邸吃饭,同丁卯一道吃糖葫芦,俨然回到了早前的时候。

他也记得丁卯刚出生的时候,他去看丁卯!

大哥的儿子,皱皱巴巴的!

“同大哥不像……”他皱眉。

李恒笑,“我不希望他像我。”

他笑道,“哦我知道了,大哥希望他像大嫂!”

李恒莞尔,温和道,“小鱼,我希望他像你……”

他很久没唤这个称呼了。

小时候,大哥总唤他小鱼,后来就成了太子,他有时候都觉得疏远了,但这声小鱼又让他回到早前。

“像我?”他好奇。

李恒温和儒雅,“是啊,像你一样。”

他拍胸脯,“那我日后带他,三叔疼他,因为他要像我啊!”

李恒忍不住笑。

“对了,他叫什么名字啊?”他问起。

“丁卯。”

“丁卯?这个小名好拗口。”他感叹。

李恒轻声道,“好养活,希望他日后健健康康,无忧无虑,做最快乐的孩子。”

“肯定的!”他伸手摸了摸丁卯的脸,软软,像棉花糖一样。

“小丁卯~三叔抱抱!”

—— 不要让他再姓李!不要让他记得有我这个爹……

李裕指尖再次攥紧。

眼前,是火堆哔啵作响。

***

临近天亮的时候,大夫才赶来破庙这里,即便当时很快就让人去请,但起初的雨势太大,一来一回需要时间,山间也有好些地方不好走,不算晚。

这是拖娄家的关系,在卢城寻的大夫,口风紧,也放心。

大夫上前查看的时候,丁卯还睡着。

温印和李裕在大夫身后。

望闻问切,除了问字这一环节省了,旁的大夫都看得仔细。

良久,大夫起身。

温印明显见李裕紧张,也朝大夫问起,“刘大夫,怎么说?”

刘大夫叹道,“还算及时,再拖拖,这肺都烧坏了。”

李裕和温印都怔住,再拖,意思是,病了,也烧了很久了……

两人心中都沉了下来。

温印温声道,“大夫,孩子还小,请一定帮忙看看,日后一辈子的事情,要怎医治好些,我们照您说的来。”

李裕转眸看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温印在的时候,他心中总要安稳踏实很多。

刘大夫朝温印道,“东家放心,是烧了些时候了,眼下还算好,就是再拖不得了,暴雨也停了,早些下山抓药,对孩子好。”

李裕和温印点头。

“我这处走得急,听侍卫说起症状,随身带了两剂药,可以先应付着,我去熬药,用一剂药再走稳妥些。至于病情,是有些重,这些日在都要将养着,药要跟着走,别着凉,也要注意休息,但要好彻底,怎么都要月余去了……”

刘大夫说完,李裕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忽然问道,“刘大夫,他这样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对日后有影响?”

李裕想起早前的记忆里,丁卯见人的惊恐表情,怕人殴打,一紧张就哆哆嗦嗦,但发现发对他好,又跟着他走,他去哪里,丁卯便去哪里。李裕心中如针扎一般。

刘大夫笑道,“公子别急,应当只是风寒,先用药,是怕寒气郁结在肺部,对他日后有影响,眼下,倒是无妨的,就是要留心照顾着。”

李裕和温印都听明白了,风寒有些重,好好吃药,再将养月余,应当暂时没有什么大碍;但温印知晓李裕心中还是有顾虑。

“我随刘大夫去煎药,你替我照看下。”李裕果真开口。

温印知晓他是想跟去多问细致些,温印点头应好。

见李裕同刘大夫一道穿过天井,去了另一处,温印这才转身,重新回了丁卯跟前,伸手摸了摸他额头。

又有些烧起来了……

温印伸手摸了摸他额头,他缓缓睁眼。

温印意外,见他眼色有些懵,但应当是昨晚对她印象,所以也不害怕。

温印双手搭在双膝上,俯身看他,“你醒了,小豆芽?”

丁卯眨了眨眼,轻声道,“我不是小豆芽……”

温印笑了笑,“哦,那可能是我听错了,你叫什么?”

丁卯刚要开口,似是想起爹爹交待过的事情,又忽然停顿了下来,将喉间的小丁卯几个字咽了回去,轻声道,“我是小豆芽……”

温印缓缓敛了笑意,这孩子有些懂事。

温印没戳穿,“喝水吗?”

丁卯点头。

温印唤了福旺拿水来,丁卯像昨晚一样“咕噜咕噜”连喝了几大杯。

“还喝吗?”温印问他,他摇头,奶声奶气道,“不喝了,就是有些饿,也不太饿……”

他是觉得温印亲近才说的。

温印伸手绾了绾他耳发,“那我让人煮粥给你?”

丁卯嘟了嘟嘴,“我想吃肉肉,我饿了……”

温印笑了笑,看向福旺,“还有肉脯吗?煮在粥里。”

丁卯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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