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将军务必赏脸, 原本早前就应当来请宋将军的,但这一阵家中都在忙着二弟的婚事,也没得空, 眼下正好贵平公公也来了定州城,原本还想着寻一日空闲, 唐家尽地主之谊,结果听说宋将军同贵平公公明日就要离开定州城, 所以仓促了些,设宴也定在今日, 宋将军, 您要是不来, 那就是不赏脸,嫌唐某处事不周了。”
自驿馆处离开,唐广招又来了娄府老宅这处。
贵平先回了驿馆,但宋时遇还在娄家老宅交待旁的事情,所以唐广招来了这处寻他。
宋时遇同唐广招并不熟络。
唐家在定州,原本照面的机会就少,宋时遇同唐广招没什么交情在, 但人情要做。
宋时遇应道,“多谢大公子,不是宋某不赏脸, 只是明日就要离开定州城, 这一路回京还需时日,要提早做准备,实在是走不开, 贵平公公去就好了, 唐公子的好意, 宋某心领了。”
宋时遇说完,唐广招确实也不好说什么,因为原本就部署落,若是继续,倒显得别有目的。
此时,一侧的余涛上前,“我同宋将军说两句。”
唐广招颔首。
宋时遇看向余涛。
余涛是京中的世家公子,多少同余涛都有过照面,余涛上前说话,倒不突兀,“宋将军,您这么做就见外了,贵平公公今晚都去,您要是因为废太子这边的事不去,不显得贵平公公不如宋将军您称职吗?”
宋时遇闻言愣住。
余涛说的,宋时遇早前确实没想过。
余涛继续笑道,“宋将军,您这是打贵平公公的脸不是吗?不过就几杯酒水的功夫,宋将军要真怕有什么,露个面,赏脸喝几杯就走便是,何必较真,日后还落人口舍?虽然唐家不在京中,但到底今日来的大都是京中的子弟,况且,唐家还是国公府的亲家,宋将军,怎么也得给国公府几分薄面不是?”
宋时遇会意。
“那恭敬不如从命。”宋时遇淡声。
余涛拍了拍他肩膀,唐广招也跟着笑起来,“那就恭候宋将军大驾。”
宋时遇拱手。
待得唐广招同余涛一道离开,一侧的陈松才上前,“将军,您真要去?”
宋时遇叹道,“刚才没听到吗?都拿贵平和国公府来压我了,我若是不去,倒是不知好歹,不给这群世家子弟颜面,京中是非多,想要安稳回边关,总不是容易的事。”
陈松一直跟着宋时遇,听得出他言辞间的尴尬。
宋时遇心中也清楚,邀他无非是给贵平做人情,怕贵平不来。这些京中纨绔得罪没有好处,等日后离京就好了,眼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就是。
“将军,您放心去吧,这处我看紧些就是,不会出岔子的。”陈松知晓他担心何时。
宋时遇点头,“好,我去去就回,如果我有事被绊住,你自己警醒些。”
“是!”陈松应声,“不过,将军也不必太担心,老宅这处禁军都熟悉了,而且这处不像明珠寺,还有陆家和唐家的侍卫在,这里都是禁军,应当不会出乱子。”
宋时遇也想在在明珠寺的时候……
再如何,李裕也是废太子,温印是李裕的夫人,而且,温印还是永安侯的女儿。
如今的国公府是有些分不清东西南北,越发嚣张而不知收敛,到了这种程度,还有一个在京中公然打死人的陆冠安……
东宫身边都是这样的人,哪里还有忠臣良将的立足之地?
宋时遇出神的时候,陈松唤了声,“将军?”
宋时遇回过神来,“做好明日回京的准备,有事让人知会我一声,我赶回来。”
“是,末将去做。”待得陈松走出去很远,宋时遇目光还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之中。
脑海中一时想起的是贵平的话。
—— 殿下常说,军中像宋将军这样的人不多了。眼下国中并不太平,殿下要做的事情很多。殿下当将军为知己,知晓将军想回边关保家卫国,等这次东边乱象得平,殿下就会有安排,将军可以信赖殿下。
一时,脑海里又是李裕的话。
—— 宋时遇,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同东陵这场仗有蹊跷。原本长风有绝对优势,但处处被东陵占了先机,是有人私通东陵,你要效忠李坦,迈得过这场战争之下枉死的驻军吗!
宋时遇眉头皱紧,良久也未从脑海中相互冲突的声音中挣扎出来。
明日就要离开定州了。
今日是在定州的最后一日,是要跟着贵平一道押解废太子回京,还是,应当带着手中的两千禁军,拼死护送废太子出城,脱离危险?
越临近离开定州的时辰,宋时遇心中越似藏了只兔子一般,惴惴不安,不得宁静。
要进一步,还是退一步,是全然两种不同的结局。
而他的抉择,也将影响长风未来的局势。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更怕成为长风的千古罪人!
贵平会带东宫的禁军前来,是东宫明显生了忌惮,定州是最后的机会,路上废太子逃不出去;但他同时也清楚了,无论早前途中要杀废太子的是不是东宫的人,但都有人想至废太子于死地。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
但明知废太子是冤屈,且走投无路,回京的一路不是被人杀死,就是回到京中在离院中了此残生他,他身为军人,应当怎么做?
—— 为君者,不能穷兵黩武。
宋时遇脑海中都是李裕的声音。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做。
在定州的最后几个时辰,他的每一步决定,都比早前任何时候都要沉重。
***
很快,晨间便已过去,转眼已经晌午前后,鲁伯领着温印和李裕在老宅附近清扫除尘。
长风国中有习俗,除却年关之外,如果子孙来探望长辈,离开长辈家中时,会替长辈家中清扫除尘,以示对长辈的孝顺和尊重。
眼下,鲁伯领着温印和李裕一道在老宅中穿行。
这些地方都是鲁伯选的,老宅中的路很绕,不说禁军,就连温印几人都被绕来绕去,绕晕了头,也就鲁伯这处清楚。
跟随的禁军能跟上,另外每隔一段距离都有值守的禁军,但其实大都是跟着鲁伯这处。
鲁伯带了温印和李裕两人在老宅中清扫,安润跟着,剩下的清维几人便在苑中‘收拾’回京的行礼,如此,旁人看得到便是府中下人都在做回京的准备了。
陈松过问的时候,禁军同陈松如实说起。
陈松也知晓事出突然,是没办法的事,听说娄家老太太还在明珠寺做法事,温印和废太子能做的只有这些,要和是人之常情。
禁军问起时,陈松叹道,“由得他们去吧,看紧些就是。”
他也没觉得什么不对。
“旁的人呢?”陈松又问起。
禁军应道,“夫人身边贴身的伺候的婢女,只有一个跟着一道清扫除尘,其余的,都在苑中收拾回京的行礼。”
陈松早前一直跟着宋时遇,知晓宋将军正值,这一路守卫废太子和夫人的安全,尽心尽责,也未曾落井下石过。他们都是跟着宋将军的,宋将军的态度,便也是禁军的态度。
“继续看着,没旁的事,就不用多管。” 陈松嘱咐声。
禁军应是。
……
临近晌午,鲁伯带着温印和李裕清扫到后院的一间屋子,东西不算多,也整洁。
李裕看想她,温声道,“我来就好了,你抱着下下。”
“好。”温印应声。
果然,见他拿着一柄鸡毛毯子认真除尘。
温印没出声,只是默默看他。
越是临近这个时候,李裕反而越能沉得住气,全然看不出任何端倪。温印很难想象逃离李坦视线的李裕又是如何模样……
一侧,安润也不时出神。
“安润。”温印唤他。
安润回神,“夫人。”
“怎么了?”温印上前。
安润叹道,“这里太绕了,我方才在想路。”
温印笑了笑,安润继续道,“夫人,我再去转转。”
“好。”温印应声。
安润便借着给她沏茶的功夫,又折回走了一遍。
鲁伯这趟带他们清扫除尘的路线,就是夜里要跑的路线。除却特意增加的两个苑落用来迷惑视线之外,这一路都是从他们苑中往后院去的路。
后院处有道隐匿的小门可以离开。
小门处很不起眼,而且是禁军驻守的盲区,一旦府中走水,这处就根本没人会留意。
所以温印和李裕借着这趟除尘和清扫,最重要的是记路。
因为一旦走水,鲁伯是府中的管家,会由鲁伯调度灭火,鲁伯不会同他们一道,同他们一道的只有安润。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温印也好,李裕也好,安润也好,都面色如常,但其实都知晓心中紧张,最后的这几个时辰,难就难在出去的这一趟。
计量得再好,但一步都不能错……
“没事吧?”李裕见她出神。
温印点头。
李裕伸手牵她,温印知晓他是担心她会害怕。
她其实并不怕,
换作的旁的贵女许是会怕这样的场景,兴许眼下就惊慌失措露出端倪,但她不会;她外出做生意遇到的惊险场合不少,有的也不必眼下轻松。
但她心中揣着事情,安静不下来……
晌午过了,还有三个时辰就至黄昏了,他们不可能一直在此处清扫,反倒引人注目。
在鲁伯指引下,远远确认后院的位置后,确认稍后能找得到后,几人便差不多折回。
从娄家老宅离开的路线确认后,还有旁的一堆事情要处理,时间很紧,能少耽误便耽误。
外阁间的屏风后,鲁伯同温印,李裕一处。
李裕轻声道,“走水的时间不能太早,要等贵平和宋时遇开席之后,这个时间大约是酉正,但此时人大都是清醒的,伍家树也需要时间做事,所以酒过三巡,差不多到戌时是最合适的。”
李裕继续道,“戌时走水,他们需要时间反应,都在宴席上,没那么快能做判断局势,而戌时往后一个时辰,城门口都不会落钥,等他们反应过来要落钥之前,我们有时间可以离开。鲁伯,从后院去南湖街要多久?”
鲁伯捋了捋胡须,“一刻左右。”
李裕点头,“贵平和宋时遇都不在,老宅这处值守的人是陈松和鲁一直。一刻钟内,他们想到的应该都是灭火救人,想不到去城门口堵人,即便想到,来回需要时间,调动定州的守军也都需要时间,我们时间是够的。”
“安润,刚才算过从这处去后院的时间吗?”李裕问起。
安润点头,“算过了,顺利的话要一刻钟,因为到处都有禁军,保险起见,差不多要这个时间。等到时候,殿下和夫人换上小厮和丫鬟的衣裳,也拿着救火的水盆,届时府中混乱,没人会那么快留意就,时间也是够的。”
温印轻声道,“还有一个问题。”
温印环臂,方才一路清扫的过程中,她就一直想,“虽然伍家树会准备周全,但要将人烧得面目全非,这样的火势要很大才行,而且,大多还要房屋坍塌才说得过去。虽然老宅这处年头久了,但娄家是商家,商家最忌讳走水,所以当初修建的时候,就用料扎实,就是怕走水时火势太大,困在其中的人出不来。所以我不担心旁的,就担心,事后有人顺藤摸瓜查到蛛丝马迹,把娄家牵涉进去。”
她担心的是娄家,还有外祖母这里……
走水不是不可行,只是要像,才能将娄家摘出去,否则太明显的痕迹在。
温印提起,安润和李裕的目光都看向鲁伯。
温印清楚老宅的事是听外祖母说起的,眼下区老夫人不在,最清楚宅子中情况的人是鲁伯。
鲁伯一面捋了捋胡须,一面思量,口中险些漏嘴,“东,表小姐提醒得是,老夫人和表小姐住的这几处苑子确实都是早前修建时特意加固过的,走水时不容易坍塌,这一点老奴方才没想到。前两年府中修葺时,老奴曾听工匠复盘过府中各处的构造,当时说了一处,便是书斋附近,因为是老太爷在世的时候,一时兴起建造的,有砖瓦墙,做两层书斋,但为了取义雅致,大多用料都是竹子,一旦走水,风险很大……”
书斋?
李裕看向鲁伯,“我们刚才是不是路过了?”
鲁伯颔首,“是,路线不会变,还会少一处。而且书斋附近的两处苑子都是同书斋一道兴建的,结构大都一样,一旦失火,周围状况都差不多。”
“那就从书斋走。”李裕确认,“从书斋走,有没有问题?”
安润迟疑,“殿下,从书斋走是不容易让人察觉痕迹,但同样的,就像鲁伯说的,书斋这处结构不稳定,真要失火,就要很快逃离开,否则,真怕出路会被堵住,会出不来……”
李裕和温印都会意,这就是把双刃剑,越像的,也越危险……
鲁伯叹道,“殿下,此事还需深思熟虑。”
李裕看向温印,见温印也在看他。
李裕轻声道,“原本此事就冒险,没有绝对安全之说,就要从书斋走,不要留旁的麻烦,否则娄家和伍家都牵连其中,得不偿失。”
温印微微垂眸。
李裕问起,“鲁伯,旁的事宜都备好了吗?”
鲁伯点头,“听殿下的,晚些会从侧门放伍家的人进来,黄昏前后,会有给府中送灯油的人来,时候要查也会推到这些人上,已经让人走了,要查也是人去楼空,这些殿下都不必担心,老奴去做就好。就是离开老宅这段,还有出了老宅这段,殿下表小姐务必小心。”
温印点头,也朝一侧的清维道,“清维,你们几人到时候寻处理由躲远些,不要露出马脚,等风波过了,再想办法回侯府,或是留在外祖母这里。”
清维福了福身,眼中氤氲,却温声道,“夫人放心,剩下的事奴婢会安排好的,到时候,奴婢听老夫人这边安排。”
鲁伯交待道,“安润,表小姐和殿下这处的安危交给你了。”
安润点头,“鲁伯放心,我跟着夫人和殿下,会把夫人和殿下安稳送出城外的。”
天色已然差不多了,鲁伯还有不少事情要善后,“老奴先行拜别殿下,表小姐,一路平安。”
温印颔首,“鲁伯,替我照顾好外祖母。”
***
临近黄昏,陆江月乘马车回了定州城。
昨日太晦气,陆江月到今日心中还憋了一肚子气在。
昨日又太突然了一些,温印忽然挑衅她,她恼意上头,但也不怎么敢同温印对峙,后来是温印说话越发刺激他,她才脑子一热。
后来贵平和宋时遇都来了,她也一时没想那么多,但眼下越想越不对劲。
以温印平日里的性子根本不会这样,更不会,在她迟疑的时候,温印还特意煽风点火,让她上头。
因为从来不会这么挑衅他,事出反常必有妖。
温印一改平日的作风,肯定是在明珠寺藏了秘密,要么被她撞破,要么,拿她当挡箭牌的。
这很可能是温印的把柄……
陆江月越想,心中越蛊惑。
温印同废太子明日就要离京,日后虽然见面少,但未必就见不到,一想到日后还能见到温印那幅清高模样,陆江月心中就咽不下这口气。
白白被她拿去当了挡箭牌用。
陆江月眉头拢紧,在马车往驿馆去的路上忽然开口,“先不去驿馆了,去娄家。”
婢女看她,“小姐……”
陆江月摸了摸自己的脸,昨日温印扇她那耳光,仿佛还火辣辣得在脸上,似耻辱一般。
既然知晓温印有把柄在,她至少,今日要两巴掌扇回去。
而且,还要让贵平和宋时遇知晓,温印不对劲。
“去娄府。”陆江月眼中隐隐窜了股火气,她不好,大家都别好,兴许,今日还能拖温印下水。
思及此处,陆江月脸上仿佛都不那么火辣辣的疼了。
***
黄昏前后,醉月楼陆续有世家子弟前来。
都知晓今日是唐广招做东,请了贵平,贵平是东宫跟前的红人,平日里想见的机会不多,而且还约束着,眼下在定州,不在东宫眼皮子下,多饮几杯,同贵平走近些总没有坏处。
反正,今日的不光是唐广招做东,陆冠安,余涛和邹鹤鸣几个都在,以后他们几个兜着,贵平肯定会给薄面,而且也折腾不出什么事情来,便都宽心来喝酒。
这样的场合,原本就不正式,也不用等人到齐了。
唐广招做东,已经先来,来了的人都随着入席,也不管什么时候开席,端着酒杯开始三三两两喝酒。
席中有歌舞美姬在,气氛有了,很快便觥筹交错。
酉正刚过不久,贵平里了醉月楼。
原本正喝得热闹的众人纷纷向贵平围了过来,“贵平公公!”“贵平公公大驾光临!”“贵平公公赏脸!”
周围一拥而上,贵平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场合。
早前在京中,这些世家子弟连殿下都看不上,更不会恭维他;后来殿下监国,这些人也不敢往跟前凑;眼下,是因为殿下不在,所以奉承他。
贵平心中都清楚,脸上挂着礼貌笑意。
“贵平公公可是贵人啊,在京中都难得请得到,还不怎么说,唐广招,公公还是给你们唐家颜面啊,贵平公公亲至,今日,是不是得同公公多饮几杯啊?”
不知道谁带起哄,很快就得到席间的诸多响应。
席间都是阿谀奉承,杯盏不断。
贵平的余光瞥到陆冠安处。
陆冠安,是陆平允的儿子。
贵平指尖攥紧,脸色神色却无异样。
旁人上前敬酒,贵平也应对,直至陆冠安上前,“贵平公公。”
贵平转眸看向他。
陆冠安端着杯盏笑道,“我总有错觉,贵平公公看我的眼神不太和善,也有些奇怪,该不是……”
陆冠安凑近,“该不是,我,或是家父,什么时候得罪过贵平公公吧?”
贵平眸间微滞,但很快,面上却是笑意,“怎么会?大公子想多了。”
陆冠安也跟着笑起来,“陆某敬公公一杯,公公是殿下身边的红人,殿下最信赖的人就是公公。日后在京中,还请公公多关照才是,公公,不会不应吧?”
贵平也笑着看他,“怎么会?大公子说笑了。”
陆冠安仰首饮尽。
贵平也照做。
“公公好酒量,日后回京,公公也要多赏脸。”陆冠安又道,贵平应好。
陆冠安一面说着话,余光一面瞥向不远处,指尖轻轻扣了扣杯沿。
余涛当即会意,端起酒杯时,朝不远处的另外好几个世家子弟使了眼色,几人纷纷围上刚来的宋时遇。
宋时遇也知晓自己今日是陪衬,原本准备坐稍许冷板凳就走,但忽然有人围上来,宋时遇眉头微微皱了皱,只能硬着头皮应付。
都是京中的世家子弟,宋时遇不好厚此薄彼。
但同贵平相比,他是禁军统领,可以推脱的余地更多,宋时遇拿捏得,只是人都是从众的,敬过贵平之后,见宋时遇这处聚了不少人,当即也有不少世家子弟上前,敬宋时遇的酒。
“宋将军辛苦了!”
“必须要敬宋将军一杯!”
……
周围越来越多的人涌向宋时遇,陆冠安心中慢慢沉了下去。
贵平目光看向陆冠安,隐在袖间的指尖死死掐紧。
他是有些喝多,酒意上头,看陆冠安的目光里便有些仓不去的憎恶……
而另一端,全场最活跃的当属伍家树了。
早前伍家树在京中就是出了名的败家子加纨绔子弟,眼下在定州也不落人后。
陆冠安虽然是国公府的大公子,但陆冠安有些自恃清高的,旁人也怎么敢主动接近。
但伍家树不同,伍家树同谁都能喝到一处去,全场敬酒敬得最多的便是伍家树,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听到伍家树窜来窜去的敬酒声,来来来来来来,喝喝喝喝喝,全然将这处当成了自己的主场,但也没觉得违和,因为这才是伍家树的平日里的模样。
“伍家树,你悠着些,小心别喝多了!”有关系好的提醒。
周围跟着打趣的人也有,“听说早前谁喝多了,在大街上躺着,非说自己到家里,躺着不肯走的!”
周围跟着哄笑起来。
伍家树分毫都不生气,一面端着酒壶,一面叹道,“你懂什么,这叫苍穹为被,天人合一。”
周围笑声更浓。
也有人道,“伍家树,这是人唐广招做东,你可别喧宾夺主了。”
伍家树打趣道,“行行行!我自己喝行不行!”
周围再度哄笑。
伍家树应当喝多了,晃晃悠悠往外去。
余涛瞥了一眼,轻嗤道,“酒蒙子。”
邹鹤鸣笑道,“理他做什么,应当去吐了。”
……
苑外不起眼的地方,扮作小厮模样的侍卫跟上,“二公子!”
伍家树摆手,示意他稍后。
伍家树确实又吐了好一阵子,他是要把就睡都吐出去保持清醒和冷静。
今晚时间还长,而且,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等吐完,伍家树才拿手帕擦了擦,朝小厮道,“我没事,这点儿酒喝不倒我,我就是吐出去清醒些。”
侍卫没出声。
伍家树环顾四周,确保周遭无人,又朝侍卫道,“去准备吧,随手动手。”
侍卫诧异,“不是,还没到时候?”
伍家树伸手松了松衣领,“我觉得今晚有些不对劲儿,我怕有事,你让人早些去娄家,那边见到人去就会明白提前。刚才敬贵平和宋时遇的人有些太多了,贵平也就算了,宋时遇在京中不显山不露岁,这些人犯不上如此,我怕其中有诈,你让人准备好,现在就去。”
侍卫应声。
伍家树又道,“找好人手,不惜代价确保那边安全,将人都放出去,还有,就伪造成东宫行事模样。”
侍卫应是,而后又看向他,“二公子,你呢?”
伍家树又扯了扯衣领,沉声道,“我要回去再露个脸,看看端倪,然后找个地方趴着‘睡觉’,寻时间去接应那处,我会见机行事,不用管我。记住了,不惜一切代价,送殿下出城。”
“是!”侍卫拱手。
……
等伍家树回来,席间饮酒还在继续着,不说酒过三巡,酒过好几巡了,但是热度不减。
伍家树常年混迹各种场合,觉得今晚的节奏不对,有人在带节奏,而且今晚的场面确实热闹。
伍家树一面端着酒杯到处走着,也到处打量着。
忽然,余光瞥过一圈。
终于发现哪里不对。
没看到陆冠安了。
不对,伍家树心中越发觉得异样,但很快,仔细瞧去,余涛,邹鸣鹤也不见了。
甚至,唐广招……
伍家树警觉,佯装迷迷糊糊寻了身侧的人问道,“诶,都说别让我喧宾夺主,这唐广招人呢!他都不在,我上哪儿不喧宾夺主去啊。”
一侧笑道,“他喝多了,被人架走了。”
伍家树调侃,“中看不中用啊!”
转身,伍家树脸色微变。
要出事,伍家树赶紧寻了跟来的其他两个侍卫,朝其中一个道,“去酒楼各处看看,唐广招在不在?”
一人应声,伍家树又道,“去娄家那处,通知那边快,怕夜长梦多。”
“是!”两个侍卫都先行离开。
伍家树心中越发没底。
陆冠安,余涛,邹鹤鸣三个凑在一处就没好事,再记上唐广招近来同陆冠安走得近,他们四人陆续离开,肯定是有事端。
无论是什么事端,一旦引起骚乱,都会牵连到太子那处!
伍家树额头都是冷汗!
再回头时,有人拍他后背,他吓一跳,赶紧收起目光,酒意憨憨道,“吓我一跳!”
对方明显喝多,揽着他肩膀不放,“你说,这酒喝到一般,贵平也没见到了,宋时遇也没见到了,陆冠安他们几人没见到了,连唐广招这做东的也不见了,奇不奇怪?”
“奇怪奇怪!”伍家树随声附和,心底却似掀起了轩然大波,贵平和宋时遇都不在了!!
还能去哪里!
伍家树心都要跃出嗓子眼儿。
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脚下生风出了醉月楼,“去南湖街,越快越好!”
太子今日必须要出城,不容闪失。
***
黄昏已至,李裕和温印在书斋中对弈,离戌时还有些时候,但没有心神不宁是假的。
李裕心中也紧张,越是临近最后的时候,面色越是沉稳,其实心底越是不安稳。
这一局下完,两人四目相视。
温印将下下塞到他怀中,他诧异看她。
温印轻声道,“抱着下下,能好些。”
李裕不由笑了笑,温印总能如此,他抱着下下,下下往他怀中蹭,清维快步上了书斋二楼,“夫人。”
清维也知晓稍后的事,几个丫头里,清维算沉稳的,很少这样慌张。
“怎么了?”温□□中不好有感。
李裕也抬眸看向清维。
清维上前,“国公府的陆小姐来了。”
陆江月?这个时候?
温印和李裕面面相觑。
“她来做什么?”李裕沉声,昨日温印脖颈上的伤口还历历在目,眼下快至戌时了,陆江月在总不是好兆头。
清维摇头,“不知道,但说是要见夫人。”
温印淡声,“我不见她,就说我有事歇下了。”
清维颔首。
等清维下了阶梯,李裕才看向温印,温□□中除却想到阴魂不散几个字,还隐约浮上几许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李裕看她。
温印叹道,“我是有担心,我昨日同陆江月才在明月寺生了事,如果清维说了,她离开还好,陈松和鲁一直这里不会多想;但如果清维说了,她还不离开,一直僵持着,陈松和鲁一直这里怕出昨日那样的事端,会告诉贵平和宋时遇,如果他们两人提前回来……”
温印点到为止。
两人四目相视,都没想到陆江月这处会忽然出现,全然在意料之外。
不怕旁的,就怕陆江月坏事。
“先别急,等清维回来再说。”李裕心中也隐约担心温印会做旁的事。
温印颔首,也确实没告诉李裕,她心中是在做不同思量,甚至,最坏的打算。
李裕今晚必须要走,如果不走,就没有机会了……
他才拿到信物,而且有人接头,这是他为数不多,甚至唯一的机会,出不得差错。
温印没有出声,修长的羽睫倾覆着,藏了眸间情绪。
而心中,在想很多可能性。
很快,清维折回,“夫人,陆小姐像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说夫人不见她,她就一直在娄府外等着。奴婢是看有侍卫去寻陈将军和鲁将军去了,怕出乱子。”
酉正过了,离戌时越来越近……
清维紧张得喉间轻咽。
“让她到偏厅,我见她。”温印出声,李裕和清维都愣住。
“去。”温印催了声,清维不敢耽误。
李裕看她,“我和你一起去。”
温印冷静道,“别闹了,你不能去,陆江月不知道要耗多久,如果她这里延迟了,我们谁都走不了,我先去看看,能应付她,我就尽快回来;如果……”
李裕打断,“让安润把她打晕了扔柴房里。”
温印指尖像早前一样轻轻点了点他眉心,“又犯浑了,周围都是禁军,你还想不想走了?”
李裕看她,伸手握住她的手没松开。
温印轻声道,“我会尽快回来的,但是如果我没来得及,你就同安润先走。李裕,我身后还有娄家,永安侯府,我不能留人口舌,陆江月今日来了,我就得继续演下去,你安全,我和娄家、永安侯府都安全……”
李裕沉声,“我若是走了,他们会……”
温印吻上他额间,他顿住。
温印温声,“不是说好了信我吗?我会尽快回来,但如果真的万一,还有这么多人寄希望在你身上,你必须要走,不要让霍老大人和洛老大人白死,还有,我哥哥白死……”
李裕眸间氤氲,牙关死死咬紧。
温印指尖抚上他脸颊,“李裕,别任性,我会想办法周全的,不会被陆江月牵着鼻子走。我这么聪明,应付陆江月要不了多久,很快就回来,但是你,不要让我担心,或者分心……”
李裕看她,隐隐颤抖着。
她笑了笑,俯身吻上他唇间,轻声道,“小奶狗,听话。”
李裕握住她的手攥紧,“温印……”
温印唤了声,“安润,你同李裕一处,替我照看好他。”
安润迟疑应声,“哦。”
温印使了使眼色,安润会意,但会意,也眸间微沉。
“阿茵……”李裕咬牙。
“陆江月不难应付,再耽误,我就真来不了。”温印说完,李裕松手。
温印转身时,他伸手握住她袖间,沉声道,“我等你。”
温印知晓他心中不踏实,“好。”
……
等出了书斋,到了偏厅,陆江月已经到了。
温印不敢寻离书斋太远的地方,确实怕来不及;但也不敢寻太近的地方,怕李裕那处露出端倪。
眼见温印入了偏厅中,陆江月径直上前,“温印,你有问题吧?”
温印看她,怕她高声,只能径直往偏厅内去。
陆江月继续道,“你昨日在明珠寺特意挑衅我,引贵平和宋时遇来,你藏了什么秘密,你心中清楚。”
温印脚下微滞,转眸看她,“哦,我就觉得,我不怎么如意,就想借人出口气,你撞上了,那是你倒霉。旁人信我,不信你,是你平日里太高调了。”
温印说完,目光隐隐瞥向一侧的铜壶滴漏,时间不多,她要尽量在最短的时间,将陆江月气走……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早不早?
但是还是没捉虫,先发,怕大家等,晚点捉
另外,欠大家的两更,应该周六,周日各补一更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