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方霓吃饭都挺沉默的。
茶叶不知是什么种类, 尖儿细长,在清澈的茶水中飘逸舒展,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茶香, 却没有丝毫茶叶应有的苦涩味。
方霓抿一口,不是很喜欢喝茶的她都不得不承认这茶不错。
不过她喝得也沉默。
似乎看出她不开心了,谈稷说:“我下午没什么事,我们去逛超市吧。”
“逛超市?”方霓诧异抬头, 杏眸微闪。
她手里的餐巾放了下来。
谈稷笑, 确认般点一下头:“这几天一直出差, 都没时间陪你逛逛。”
方霓问他:“去哪儿啊?”
“你想去哪儿?”这种小事上,谈稷向来非常民主, 会充分遵循她的意见。
方霓想了想说:“吃完饭再说吧。”
谈稷说“好”。
可临出门了谈稷又接到一个电话,听了几分钟, 有些为难地告诉她他有个临时会议, 大概要推迟一两个小时。
“没事儿, 你去忙吧。”她只好一个人去了国贸那边。
逛了一圈快到下午3点,谈稷给她打了电话:“不好意思,我现在过来找你吧。”
“好。”挂了电话, 她的心情就像头顶阴沉沉的天空一样,提不起劲儿了。
她背着包包在路边等了会儿,谈稷的车就到了。
他又说一次“不好意思”, 主动接过她的包。
方霓决定原谅他, 但还是有点小小的不开心。
后来这点小小的不开心还是在他陪她逛超市的时候慢慢消弭了。
谈稷在后面推车, 偶尔发一下消息, 她在前面看,偶尔弯下腰去看标价,眉头时皱时松。
“这儿的东西怎么都这么贵。”她悄悄附在他耳边说。
“那去对面。”
“不要, 来都来了。而且,几百块的我还是掏得起的。”就是有点肉疼。
其实家里什么东西都有,需要什么的话,谈稷吩咐一声阿姨和佣人马上会去采购。
不过方霓享受这种买东西的乐趣。
她拿了一盒600多块的车厘子,挑挑拣拣,又买了一瓶便宜一些的酱油。
目光扫到旁边9800多的瓶子,似乎也是酱油,不放心地又去看一眼车篮里的,嗯,48人民币,便宜得很安心。
回头对上谈稷的眼神,瞪他:“笑什么?”
她还不是被之前那道花胶看出阴影了,就怕少看一个0。
在她曾经的消费认知里,一道菜最贵怎么也不会超过四位数吧,点着很安心,可经过这遭发现跟他在一起吃饭时点菜还是要看一下价格的。
刚在一起那段时间,确实不太能融入他的生活,可能他随手拿来擦桌的一块烂布就是爱马仕,总小心翼翼怕碰坏什么。后来发现他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弄坏就弄坏,烂了就换,没烂心情好了也换,她觉得很贵的东西他就是拿来随便用的。
谈稷那个妹妹上次来过一次,铂金包拿来装菱角,塞得满满当当,跟提菜篮子一样拖进来,还热情地掰了一个给她,让她尝,说她专门从杭州那边带来的。
她以前觉得谈稷这样的家庭都挺深沉的,结果他妹妹是个中二少女,喜欢毛绒公仔和cosplay,人倒是没什么架子,就是有点神经大条,失恋了还赖在谈稷的别墅里哇哇大哭。
后来买来买去还是觉得贵,方霓还是刷的谈稷的年卡。
没必要给自己增加负担,她在心里想,这点儿钱她肉疼得很,他眼也不眨一下就是日常最普通的消费。
之后他们又去了旁边的平价超市买了一些年货。
这次可以开开心心地花自己的钱了。
“你过年不回家吗?”方霓问他。
“回,再过几天吧,这几日我爸正忙着,好几个大会要开。”再深的他不愿说了,低头看一下表。
时间也不早了。
“那回去吧。”方霓说。
“一朋友邀我吃饭,一道吧。”谈稷放下手机道。
“去哪儿啊?”
“小汤山那边。”
她还真抿唇思索了一下,小模样勉为其难:“那行吧,也不是特别远,去吧。”
谈稷没好气:“我去,你还想不去?”
1小时后,车抵达那边的一处度假山庄。
那地方不太起眼,在一个山包后面,密林掩映,看着就不像是要正经做生意的样子。实际上人家平时也不接待外客,只有会员才能进去。
虽然没有限制,但每年几十万的基础年费显然已经排除了普通人。
“不是来泡温泉吗?”车在山道上开了好久都没到,方霓趴到车窗上问他。
秋冬时天暗得快,外面黑漆漆的。
安全栏外,隐约还能看到葳蕤的灌木丛。
她有点恐高,又缩了回去。
“你想泡的话,一会儿我们一起泡。”谈稷合上文件,将眼镜摘下,把她抱到了腿上。
他抱她真的像拎一只小玩偶一样轻松,单手就那么提起来了。
方霓都没有反应过来,人已经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车厢内的温度高到不像是冬日。
眼前人惯常的深沉视线,在她毫无觉察间已经多了几分侵略意味,如有实质般描摹着她肩颈处露出的肌肤。
和谈稷在一起后,有专人给她准备合适的衣服,大衣、毛衣、围巾衣柜里都堆满了,她一次都不穿的还会定期换掉。
她今天大衣里面穿的是件米色的一字肩毛衣,很松垮,恰到好处地露出圆润白皙的香肩,相比于她清澈、不经意勾挑的眼眸,更有一种纯稚的风情,青涩,但浑然天成,勾人得很。
昏暗的车灯里,雪白到晃眼,更刺激人的视觉。
谈稷轻缓而持久的凝视,越沉默,越让人不安。
方霓忍不住糯糯开口:“干嘛啊?”
他脸上才有了笑容,浮浪又幼稚地啄了一下她的嘴巴。
方霓的眼睛逐渐睁大,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难以置信的样子。
谈稷:“作为回礼,你不该也亲亲我吗?”
司机还在前头听着呢,她委实不好意思。但看他的样子,要是她不亲他他估计绝对不会放过她的,她只好硬着头皮在他唇上“啵”了一下,算是礼尚往来。
那天去之前方霓以为就是个普通的局,类似于他和魏书白、顾子明他们组的饭局,进了包间才发现人还不少。
期间除了魏书白这个熟人,她全都不认识,还是有些不自在。
谈稷一开始也没介绍她,只是亲替她抻开靠里面的一把椅子,敲一下椅背示意她坐下。
方霓便很听话地坐下了。
谈稷微微俯身翻她手边的菜单,手支在她身侧,亲昵姿态不言而喻,还侧身询问她想吃点儿什么。
她分明能感觉到席间原本在说话的七八人都停了下来,原本没怎么关注她的,也纷纷投来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
但没很过分的,都很有边界,还有人冲她微微点头致意。
不管是不是装的,至少人家装得不会让人感到不适,就这份功力就吊打圈子里大多数纨绔了。
匆匆一瞥,这一桌客人竟都仪表不凡,气质倜傥,虽瞧衣着看不出什么,但都蛮得体,说话气度也不像是一般人。看着平平无奇,但能和谈稷同桌吃这种私宴的,怎么可能是普通人?普通人连这道门都进不来。
“不介绍一下?”谈稷在她身边坐下还不忘替她倒酒时,一人终于忍不住开口,手微微摊开朝向她。
其余人也都作出洗耳恭听的架势,笑而不语。
分明是戏谑热闹看好戏的架势,但眉眼间又给人重视的感觉,不轻浮,无恶意,分寸拿捏地极好。
被这么多明显来头不小的人调侃看着,方霓多少感到局促,下意识看向谈稷。
谈稷垂着眸子替她铺餐巾,轻描淡写道:“方霓,A大的学生,读的服装设计。”
“正牌女友?”他右手边一人笑着问。
这分明就是句玩笑话,其余人听了都是哄笑。
谈稷骂了一句什么,睨他,一点儿不跟他客气:“你他妈的别败坏我名誉好吗?我什么时候带过不正牌的?”
这人应该跟他关系极好,朗声笑着也没反驳,疏懒地拿着打火机轻敲桌面。
方霓只敢用余光看他,俊眉深目,身高腿长,也是典型的北京爷们儿,一双倦冷的桃花眼尽显风流。只是,有些人瞧模样就是胸有丘壑的那种,不是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这人一看就是前者,玩世不恭眼眸又有沉凝的深邃睿智,显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方霓觉得他的气质很不一般,又多看了他一眼。
他竟也不躲闪,大方地对她露出征询的眼神,方霓忙不迭退开,耳尖发烫。
“陈兴贤,中组的。”谈稷简单介绍。
方霓彼时尚且不知这是个什么部门,只知道似乎还挺有含金量,或者是他家里背景应该很深,因为这桌上其余人对这人要多一份郑重正式,方霓推测他家境应该不逊色于谈稷。
而且谈稷跟他说话也要更亲近些,蛮不客气,不像他对其他人还是有一份保留。这其中的细微差别,跟他在一起久了方霓也摸到了一些。
陈兴贤说:“我在家里排第四,你喊我四哥就行。”
方霓尚且来不及应承,谈稷已经不客气地笑骂:“要点儿脸!喊你四叔还差不多。”
转头对方霓道,“甭理他,这家伙都快奔四了。”
陈兴贤挑眉:“那辈分不是乱了?”
后来让方霓喊他“兴贤哥”。
两人又插科打诨互相贬损了会儿,服务员来问是否要上菜,谈稷说上吧,才出去吩咐人上菜。
看这上菜速度,绝对是紧着这边的,看成色,都是新鲜出炉的菜,不是预制菜。
随着时间推移,饭局上的气氛逐渐热烈,经理亲自来招待,取了好几瓶珍藏的茅台,看年份,不像是那种市面上那种大通货,都用金色的礼盒装着。
一开始还有人跟她搭两句话,后来就没人搭理她了,话题又围绕到他们日常和工作上,或者是最近的时局、大事。
方霓反而松了一口气,不喜欢那种被瞩目的感觉。
不过这种饭局,她自然也不可能是焦点。
方霓发现谈稷跟他们聊天的时候随意得很,不似平日在人前那副严肃板正的模样,几杯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
但其余几人和方霓说起他基本都是:“阿稷平时话不多是吧?”
“别看话不多,心思多得很,这家伙套路深啊。”
“这逼,一肚子坏水儿。”
方霓不知要怎么回,只能干笑。
得对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谈稷这人深沉,但话少不代表没话,他心里门儿清呢;话多也不代表他真的喝多了,也许是装的,另有目的,至少方霓从来没有看清过他在不同场合里的真实意图。
关于他的酒量有多少,一直都是一个谜。
反正他在酒桌上一例都是说他不会喝,不行,结果一杯杯下去别人都倒了他一点儿事都没有。
后来他跟一个年轻些的小伙子聊着,给对方介绍她,话里提到今年央视春晚的服装主设计师谷平雪。
方霓手里的筷子停了一下,不由竖起耳朵。
谷平雪不止操刀过央视主持人、重要嘉宾的礼服,还负责过奥运会颁奖礼服,在国内绝对是首屈一指的设计师了。只是,没想到今年还是她负责。
“不你负责审核吗?”谈稷笑着跟他碰杯。
“哪能啊?我就一破打工的。”对方谦道。
这话听听就行,谈稷只是微笑。
果然对方话锋一转: “不过这种节目的参与人都是导演内部就能决定的,当然,你要推荐人我也能帮个忙,但不一定能成。”
谈稷懂了,先跟他道个谢。
方霓大约明白了他们在聊什么,心里有点儿紧张,不时看看谈稷,手扯扯他袖子:“少喝点儿。”
“好。”他伸手揉了下她的脑袋。
方霓:“头发!”
旁边看到的几人都在笑。
他们喝到11点多才回去,方霓扶着谈稷,总感觉他今天喝多了。
“没事儿,没喝多。”他摆摆手,神色清明,倒确实不像是喝醉的样子。
可能是喝多了热,谈稷将外套脱下,随手勾甩在肩头。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一高一矮,对比鲜明。
她踩了一下他的影子,一开始不是故意的,后来就有故意的成分。
“好玩?”沿着缓坡走到桥面上,他不咸不淡问一句。
方霓立正了,脸蛋也是红扑扑的。
没人劝她酒,就喝了一点,但她蛮上脸。
风从两人间穿过,无声无息的,带一点儿微微沁凉的寒意。
不是很冷,但让人清醒。
清晰的打火机砂轮滚动声,方霓抬头,谈稷点了根烟,她无声地皱起小脸。
“烟也不让抽了?”他嗓音沉沉带着笑,更多的是揶揄。
方霓抬了抬下巴:“就不让抽。”
小手飞快从他手里抄走了那根香烟,当着他的面儿送入了唇中,表情张扬而挑衅。
谈稷意味不明地笑望着她,微垂着眼帘,无声无息,没别的任何举动,可已经看得她的表情逐渐收敛。
后来,她主动将烟从嘴里取下来,乖乖递还给他。
他披着一身清冷月色,神色也是倦冷的:“想拿就拿,想不要就不要?世上有这种好事儿?”
小姑娘被他为难得骑虎难下,偏偏他一派端严肃穆,让人无可指摘。
她终究是败下阵来,眼底泪濛濛的,已有几分委屈:“对不起。”
他才不逗她了,揽了她的腰顺着斜坡往前走。
此处山庄占地极广,靠步行很难几个小时内走完,方霓很快就走不动了。
“要多锻炼。”谈稷打趣她。
“小时候经常干活,上学后肌肉萎缩了,又要学习,没时间锻炼。”她摆烂得理直气壮。
“肌肉能萎缩?没点儿常识。”谈稷说。
“您是领导,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她学着他拽个不伦不类的京腔。
潜台词:反正也说不过他。
尽头有个观景台,他牵着她从底下踩楼梯上去,可以纵览对岸的风光。
暗蓝的夜幕下,这座城市褪去白日的喧嚣,河岸边垂柳依依,轻舟静泊,幽幽沉在微波粼粼的湖水中,隐约闪着寥寥灯火。
这个高度,没有高倍望远镜也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只是,夜色虽美,风吹在身上实在太冷,天气预报说晚间温度在零下7°。
方霓瑟缩着钻入谈稷的怀里,被他大手环住。
“哥哥,臂膀好粗啊。”她在他怀里笑,仰着脸,白日的白皙无暇被柔暖色的灯光徐徐笼罩,有一种柔胶的质感,更觉是画中走出的神仙人物。
谈稷好笑地看着她,狠狠掐一下她冻红的小脸:“又不老实?”
她只是笑,笑得眉眼弯弯的,很开心。
谈稷静静地端详着她,感觉胸腔里奇异地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填满。
方霓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眨了眨眼睛,修长的睫毛像蝴蝶受惊般颤了颤。
感受到他冰凉而粗粝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临摹般摩挲,她一颗心也跟着震荡起来,像淋一场热水浴。
不知道是谁先探出的,唇瓣厮磨、舌尖勾缠到一起似乎也就是那一瞬的功夫,她闻到他鼻息间的酒气,感觉自己也醉了,心里像揣着一头小鹿不停在撞。
分明绵软无力,却好似迫切地渴求着什么,像是酒精上头后的一种本能。
方霓依赖地蜷缩在他怀里,被他用外套裹着往回走。
后来他背她回去的,柔软的手臂娇娇地勾着他的脖子,鞋子踹掉了被他单手勾在指尖,随着走路一晃一晃。
谈稷的背脊非常宽阔,明显锻炼过的背肌紧实有力,趴着很有安全感。
隔着衬衣,还有热度不断传递过来,方霓觉得没那么冷了,反而有些热,脸上的温度无声地升高。
山庄有配套的温泉设施,不过他们没去。
房间其实是一栋栋散落在各个山峰上的木屋,房门刷开,屋子里瞬间亮堂起来。
谈稷将门卡插入,拍拍她:“先去洗个澡。”
她摇脑袋,意识已经昏昏沉沉的了,整个人像长在了他背上,不肯下来。
“听话。”
“报告主人,您的小宝贝已经电量不足,听不了话。”
谈稷:“……”
似乎觉得累了,她将脑袋换了一边枕着,小猫咪一样蹭着他,双臂仍牢牢环着他,一副甩也甩不掉的样子。
天地良心,谈稷没有欺负醉鬼的癖好,在此之前他都打算好声好气跟她说话,是她一直在点火。
他缓缓一笑,商量的语气:“真不下来?”
他这人最大的危险在于发作前不会让人感觉到丝毫端倪,说话的语气仍和以往一样绅士,甚至声调都没高一下。
对于无法无天的醉鬼来说,自然没觉得有什么危险。
“不下来。”她奶声奶气。
转眼天旋地转,人已经往下倒了下去。
她迷蒙地睁大眼睛,头顶是放大的俊脸,他就撑在她身侧,一条长腿踢掉了拖鞋径直跪搭在边缘,居高临下望着她。
方霓受不了,避开目光,脸又被他另一只手给掰回来。
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方霓觉得谈稷有时候很强势,骨子里有种破坏欲。
光是被他看着她就受不了,像是被强烈的探照灯照射着,□□,一览无余。
“我决定还是先去洗澡。”她眼睛湿漉漉地说。
已老实,求放过。
谈稷哼笑一声,也不搭话,微微侧了侧头继续端详她。
谈稷有一双风流倜傥的眼睛,锋利感很强,可不笑的时候就是一副淡漠审视的模样,却莫名的更加挑逗。
属于看一眼就容易生成满脑子黄色废料的那种。
“不急,省得一会儿还要洗。”他这样说。
方霓眨了眨眼睛,脑子里已经有画面了,脸上的热度也在攀升。
他略有些冰凉的唇贴在她的唇瓣上时,带点儿力道的倾轧、舌尖卷缠的侵占,都强制得恰到好处,让她反而有种被包裹被呵护的安全感。
她暗道自己没有出息,但是没有办法,唇舌分开时眼睛还亮亮地望着他,有点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唇。
柔嫩小巧的一点儿尖,却莫名的说不出的色-情。
包括微微翕张的唇,都很要人命,让人想要填满、甚至挤压。
谈稷顿了一下,眸光微闪。
他试探性地用指腹碾了一下柔软的唇,方霓湿漉漉的眸子望着他,下意识一张一合,含住了,舌尖微微卷着舔,像是本能。那一刻,真像一只发情的小猫咪。
事态的发展有些超乎他的预料,那一瞬,他竟也不知道说什么。
指尖探得更深,碾压舌尖,如医生的诊断。只是心里清楚,他这和诊断完全不搭边。
方霓觉得谈稷此刻的表情有点假正经了。
雪白的衬衣洁净、工整地套在身上,包括那件熨帖齐整、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裤,但目光扫过很明显就能看到支起,和他那一本正经的表情请问有半点儿关系吗?
没有,半毛都没有。
其实她曾经想尝试着故意在洒水时将喷壶对准他,将他那件微微包裹着胸肌的白衬衣喷湿。
想象一下,搭配上他冷硬淡漠的表情,一定格外诱惑。
但是想象永远是想象,她还没有那个胆子。
头顶的灯光开始微微摇晃,方霓深吸一口气,手虚虚垂在一边,之后又想要抓住点儿什么,碰到了他撑在一侧的手臂。
肌理紧绷,青筋随着施力而偾张暴起,她缩了一下,之后又忍不住微微抚摸搭在上面,随着前后的晃动而轻轻地摩挲。她觉得,自己好像在摸他一样。
似乎是撑累了,他俯下改用肘弯支在她两侧,深深地吻着她。
意识好像已经游离了,酸胀得不行。他的吻不止落在她唇上、锁骨处,还有她最敏感的耳垂,方霓呜呜呜哭得像只小猫。
谈稷坐了起来,微微的喘息,捋掉了那一层,胸口有明显的大幅度的起伏。
她余光里瞟到,满满的往下坠,积了不知道有多久。
提起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脸,方霓觉得自己的嗓子又哑了。
她本来都想要睡觉了,又被他抱了起来。
她脸上呆愣的表情还蛮可爱。
谈稷笑:“不洗了?”
浴室的灯光有两个可以调整的度,但无一例外都是暖黄色,打亮后,偌大的空间都是金碧辉煌的,朦胧而暧昧。
那种氛围更是达到了顶点。
这让羞耻心泛滥的方霓多了一层遮羞布,她站在镜子前,小手捂住了脸,但还是会悄悄从指缝里偷看。
谈稷将她换了个面,让她坐在那边。
两人面对面并不太像是要谈心,方霓不想配合,腿儿踢蹬,但仍是没有什么抵抗力道地被摆好了,像是即将拍照的洋娃娃。
她幽怨地看着他:“坏人。”
谈稷站在中间望着她,笑着俯下去亲她嘟起的嘴巴,亲一下还不够,又重一下地碾压,像调情也像宠溺,手牢牢把着她一截细腰:“谁是坏人,嗯?”
不咸不淡但明显听得出是威胁的语气。
方霓欲哭无泪,觉得这人好不讲道理。
他弄了会儿才磨开,动作慢条斯理得更像是在耍弄她,非要她认输求饶。
心尖都在发烫,方霓泪洇洇的,眼底都是渴求和悔意:“我是坏人,行了吧?”
“不够。”他语气幽幽。
方霓躲开他看似幽沉平静实则志在必得的目光,没好意思开口。
可这人实在霸道,抬手又猛地把她的脸掰正,漫不经心里又透着一丝狠厉,微歪了歪头,眼神已经咄咄逼人。
她被逼到了死角,再无退路了。
“爸爸——”到底是捂住脸,哭了。
人往后仰,脱了力一般蜷缩侧躺下去,身体弯折柔软到不可思议,台面上的瓶瓶罐罐被尽数扫落在地。
后来她是被谈稷抱着冲澡的,洗完后抱着回了床上。
方霓累极了,眼皮沉沉地欲垂不垂。她觉得自己快要睡着时,谈稷却只是在距离他对面的半米远的沙发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开始最后的释放。
谈稷无疑有一张线条锋利、棱角分明的面孔,高挺如山壁般的鼻梁,弧度可以用完美来形容,这样立体而深邃的骨相让他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很有距离感。
她原本已经袭来的几分睡意顿时当然无存。
方霓意识过来,他刚才还没到。
他本身是个让人敬畏的人,无论是所处的位置,还是他的出生背景,本身就不是个让人觉得可以随意亲近的人,大多时候也是衣冠楚楚的。
谈稷很难懂的一个原因,是他很少在人前展现出最真实的自己,哪怕是最亲近的朋友,也很有保留。
认识三年方霓也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他。
可此刻他衣衫不整,表情坦荡地给她看最下流的事儿。
这画面对她来说的冲击实在太剧烈,以至于她当时根本不知道要作什么反应,只是傻呆呆地双手捏着被子,探出一颗已经目瞪口呆的小脑袋。
四目相对,他竟然还笑了一下,估计是觉得她的反应实在可爱。
可与此同时她看到的却是逐渐狰狞的表情,方霓没有见过他这样,似乎是很痛苦,可那双漂亮的凤眼却流露出一种有别于往日的直接,看着她的眼神更加的炽烈直白,仿佛要把她给吞了似的。
后来他闭上了眼睛,只有胸腔还在剧烈地起伏,直至平息。
不算太狼狈,但也难免弄得满手都是,不少还喷洒在了她身侧的床头柜上。深褐色的木纹,搭配一道弧形曲线般的液体,对比鲜
明。
她好奇地凑过去闻了闻,眉头瞬间皱起来,离开很远。
谈稷好笑地看着她,渐渐从疲惫中缓过劲儿来。他也不在意,抄起一旁的衬衣擦了擦,价值不菲的高定衬衣就这么被当成了垃圾,径直丢进了角落的衣篓里。
“……你这样好费衣服。”方霓看到,目瞪口呆。
其实他可以去厕所拿湿巾啊。
五位数的衣裳就这样华丽丽地报废了。
他已经起身朝洗手间去了。
方霓放肆地打量着他宽肩窄腰的背影,这背真是仙品,宽大舒展,线条极为流畅,根本没有多余的脂肪,放松状态下肌理都很结实,紧绷而分明。
她已经感受过那种挺拔和力量。
她猛地提起被子把脸裹上,不好意思再想了。
体力也不允许。
在小汤山待了两天才回去,气温已经降到了零下十几度。
方霓没有带换的衣裳,谈稷临时叫人去给她买了两件新衣,不太合身。
“想回家。”这日,她在房间里看书时嘟哝。
谈稷在签一份公文,陈泰在一旁恭敬侯着,待他签完最后一笔才接过,又适时地提了一嘴:“路面冻结,开车会有危险,若您实在要走,我让人去调直升机。”
方霓一听就垮了脸:“那还是算了吧……”
谈稷回头瞥一眼她期期艾艾又不情不愿的小模样,笑了,应承下来。
这是方霓第一次坐直升机。
巨大的螺旋桨在头顶嗡嗡旋转着,带着他们一道离开山庄。和想象中浪漫的场景不同,除了吵闹就是吵闹,巨大的声响一直在耳边不断地震荡。
她有点不耐受,都快吐出来了,难受地靠在角落里。
“要不要吃点儿东西?”魏书白递给她一块面包。
方霓摇头,抱着肩膀继续缩着,目光诧异地朝驾驶舱望去,眼神复杂。
“放心,阿稷15岁时就拿到了驾驶执照,他还有很多种飞机的飞行执照,水平可不比那些专业的飞行员差。”魏书白宽慰她。
为了缓解她的紧张,他跟她说了很多自己以前和谈稷出去冒险、旅行的经历,据说有一次两人一道乘直升机跨跨越原始森林,结果迷了路,直升机还故障了差点坠毁在河里。
方霓听得都紧张起来了:“后来呢?”
魏书白笑着说,坠毁前谈稷靠着螺旋桨惯性旋转时的动力将飞机降落在了河边的一处草坪上,飞机报废了,两人却没受什么伤。
“然后呢?”
“阿稷受了伤,体力也耗费巨大,我就徒步去找救援,但是要命的迷了路……”
方霓完全被这个故事吸引,静静听着,发现这两人的经历确实很精彩。
不像她,常年只呆在家里。
无聊又乏味地重复着单调的生活。
故事的最后,魏书白靠着扎实的野外求生知识走出了那片森林,找到了救援,但已经是两天后了。他原本以为谈稷肯定又累又饿,还担心他会不会出危险,马不停蹄去找他,结果发现谈稷一点儿事情都没有,早就已经等到了救援。
原来就在魏书白走了不远,谈稷试着修理飞机,修好了无线电,搭了备用电源发出了求救信号。
“早知道我就不费那么老大的劲儿了。”魏书白提起来都有点无语。
原来自己才是小丑。
“行了行了,屁话那么多。”将直升机降落在比较开阔的一处地带,谈稷来接方霓。
她很乖地沿着舷梯下去,将手递给他。
方霓说她对直升机挺感兴趣的,以后能不能带她去开。
还以为他会嘲笑自己,谈稷却欣然应下。
方霓侧头看向他,眼睛亮亮的。
“崇拜的表情不要这么明显。”谈稷压着笑。
方霓声音温软,不自觉半靠在身上:“谈稷,这个年你会陪我一起过吧?”
其实是有点忐忑的,说完悄悄抬眼偷看他又飞快垂了下去。
好在他没注意她的小动作。
他说自然,不过过两天他要先回家一趟,过年、把该办的事儿先给办了,该省的亲给省了。
方霓非常懂事地点头。
孰轻孰重,这点儿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