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流言与鸟儿

常远洲总算有了乔府的通行证,不用再像第一日一样,只能被拦在了门外,从晨间等到黄昏,见着天边已有青紫蓝橙交加之色,才悻悻而归。

常远洲每日抱着琴去乔府的举动,自然是吸引了与他同住屋檐之下的常远明。

常远明虽然是花柳巷的常客,自称风流才子,却也不是完全的废物草包一枚。

那日乔府二小姐在宴会上算是出尽了风头,便是他常年流连花丛,却也未曾见过这般美人,书上的祸国美人,容貌怕也不外如此。

所以,常远洲这是去找谁的,便是连猜都不必猜的。除了那乔府二小姐,还能是谁?

然而,乔家这家人却是有些妖异的。

乔府本就是突然暴富,称老爷是在外跑商,猛然起家的。然而这么多年,却从未看到家主乔孝出现过,便是连送银子的仆从都未看到半个。

这其中的蹊跷,便是连路边的乞丐都看得出来。

但宅子由宅神保护,人可以在其中作怪,妖魔鬼怪却不一样,但凡是试图害人的妖魔邪祟,是无法在宅中过夜的。

乔家人定然不会是那妖魔,但身后有没有妖魔却就不知道了。

不然这乔家两兄弟还未长大之时,为何无人去欺负她们孤儿寡母的?

城隍也只管得了身后事,穷怕了的,便是此身都难保了,哪里还管得了死后如何?

所以这也是他们这群人即便是看不上乔大,却也还是愿意同他一起玩的缘由。

指不定什么时候,这家伙喝多了,就能把秘密给供出来了呢?

而那乔二小姐……

当日常远明被那美貌迷了眼,准确来说大家都被那张脸给晃去了魂魄,未曾想过其中的合理性。

之前他听家丁汇报那位二小姐,就去查过了的,乔府那边的下人虽然说过乔府是有两位小姐,但却未曾记得二小姐是这般貌美。

并且二小姐在家中并不受人尊重,反而被称为灾星远离,处于人人嫌弃的状态。

但乔秋月那日的反应却是大不相同,就好像那乔家二小姐是她的一切,全部,便是她的脸都没有那二小姐重要。

以乔秋月在镇上的名声来说,怎么可能?

本来常远明都准备远离这家人了,毕竟实在是太过怪异了,但常远洲却又一头栽了进去。

别人他是不得管的,常远洲却不行。

若是常远洲在他家这里栽了,常家主家对他家的帮助,怕是会全部收回,他的日子定是会不好过的。

常远明叹了口气,提笔写起了信,写完了正要将其封进信封之时,却是不知想起了什么,愣了片刻。

那封信件还是未被送出,而是夹在书中。

等过段时间再送吧,或许乔二小姐能为他带来什么惊喜呢?常远明的嘴上带着丝丝笑意,眼神却是冷漠无比。

……

常远明还在书房中写信,乔雪却还在院中躺着听曲儿。

常远洲的曲子的确是好,便是她这个不通乐理的人,听的也是津津有味的,这些日子,院中便是连鸟儿都多了不少。

院墙之上的鸟儿挤得,新来的都没地方落脚了,便是连院中都落了几只,大的小的,黑的白的,也不怕人,就在院中,叽叽喳喳的。

常远洲的手指一动,琴弦一响,那鸟叫声便停了去,好似都晓得他要开始弹奏了,不愿打扰他演奏一般。

就连乔雪都被这群鸟儿逗笑了:“你说说,这群鸟儿还真是通灵,这声儿一起,便不叫了,声一停,叫的说话声都快听不着了。”

这般说着,她心中却生出个有趣的念头来。

“你且试试停一会儿弹一会儿。”

尽管是命令的语气,却让常远洲受宠若惊起来。

他是能自由出入乔府了,与乔雪的关系却是难以亲近起来。

每日他便只有替她弹弹曲儿,讲讲话本,若是想要同她多说半句,便会看到那皱起的眉。

即便是想同她再多说两句,却舍不得她的眉间皱起,看着便觉着心疼万分。

于是这么长时间,他每日同她说的话,平均下来,便是两只手都能数下来的。

这一句吩咐,他听着也是觉着分外甜蜜,只觉着同她又亲近了半分。

“诺。”常远洲言语中的笑意险些控制不住,只能尽量简短的回答。

手上已然停住不动,她对他的第一个吩咐,自是要好好完成。显然,常远洲已然悟了乔雪方才为何要那般吩咐。

随着曲子的停止,那鸟群先是愣了片刻,显然之前停顿的地方并不是这里,鸟儿也并不是毫无察觉的。

先是片刻的安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正当乔雪失望的撇了撇嘴时,鸟群却猛然爆发出嘈杂的鸟叫声。

一只只不满的鸟冲着这边大声的叫嚷,比之前叽叽喳喳的声音还要大上许多,猛然爆发的声音将院中的丫鬟都吓到了,纷纷抬起了原本低垂着的头,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就连乔秋月正替乔雪细细梳理着头发的手都忍不住颤抖了几分。

她有些惶恐的拔下梳子,生怕自己将乔雪的头发不小心扯了几根下来,那可真是罪过。

好在玉梳之上还是分外光滑,并没有被带下来的发丝,这才让乔秋月放下了那颗吊着的心,预备再度为乔雪梳理发丝。

然而乔雪却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本就是她一手造就的场景,她自然是不会受到半分惊吓。

她单手撑起身子,如瀑般的青丝随着她的动作,也从乔秋月手中滑落,重新回到肩头,为她增添着魅力。

乔雪看着这般场景只觉着分外有趣,果然,同她预料的那般,这群鸟还真是,给她找了些乐子呢。

然而仅仅这样还不够有趣,乔雪正要让常远洲再开始时,却已听到了那仙乐再度响起。

还未等乔雪开口,常远洲的手下便再开始了动作,他自会把控着节奏,让他的心上人开心的。

常远洲嘴角含笑,气质温润,眼神中却是布满了情丝,手上动作不停,目光却一直注视着乔雪,看着她的一颦一笑,心神也随着牵动。

随着琴声悠扬,那鸟群果然也是迅速平息了躁动,个个都安静的很,好似刚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就那般乖巧的站在原处,静静的聆听着琴声。

然而随着琴声再次停止,气氛又开始凝重起来,一只只鸟儿那尖喙中发出的叫声,尖锐而刺耳,即便是在场诸人听不懂其中的意思,却也能体会到其中的气愤。

面对众多鸟儿投来的气愤目光,常远洲却是好整以暇,待到诸鸟要坐不住之时,那琴声便又起了。

反反复复,一首曲子愣是弹了刻钟有余,便是那些鸟儿再蠢,也反应过来了,这人类怕不是在戏耍于它们?

也就是它们不会说话,不然怕是骂娘之声不绝于耳了。

诸鸟骂骂咧咧,终是受不了这气,展翅飞走了,黑压压一群,看上去也是颇为壮观。

乔雪嘴边的笑就没停过,在场的人也没什么让她能有半分顾及的,她便是肆意大笑也是无妨的。

自然,笑声是不止的,因着院内的丫鬟们在妖怪面前是战战兢兢,即便是这般滑稽好玩的一幕也未曾有人觉着好笑,因此院中便只回荡着乔雪一人的笑声,肆意而明快。

常远洲的神色温柔,鸟儿飞走后,他的工作便也完成了,不必再同方才那般控制着琴声的他,单手支着下巴,静静的看着乔雪脸上毫不掩饰的欢喜。

她欢喜就好,这般的她,可比之前好看多了。

他心中这般想着,嘴角噙着的柔和笑意,此般美景,便是连秋风都会为他多停留几分。

然而却未曾入了他心心念念那人的眼,她的笑意也不过是给了方才那有意思的鸟,却未分半分给他。

常远洲心里自然是有数的,但无妨,她高兴,比什么都重要。

琴声已停,其实这琴声连着听了许久,乔雪也有些腻了。

再好听的琴声也听不了一辈子,常远洲这人倒也有趣,她想着,聊聊天,解解闷也不是不可。

“你这人倒有些意思,琴我也听了许久,不如同我讲些有意思的事吧。”

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常远洲的眼神瞬间凝固,望着乔雪妖异的面容,险些不能呼吸。

巨大的惊喜涌上心头,将他彻底淹没。

终于,自自由出入乔府后,常远洲解锁了能同乔雪交谈的权力。

路是一步一步走的,他以为自己可以慢慢将自己融入到她的心中,早晚有一天,她也会同自己爱她那般爱着自己。

即便是坐在椅子上,身子也是坐的笔直的,常远洲有着无数人幻想中的美好,却一头栽到了乔雪这个灾星的身上。

只渴望着某一天能够将她的心俘获,然后将美人迎娶回家,藏进屋中,搂在怀中,捧在心上。

但常远洲不知,这个人是没有心的,一块冰,无论如何都是捂不热的,而且,世事难料,事情终究是有了一丝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