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爷指着那边,喊道:“大家赶紧过去,背上家伙过去!”
金爷话音刚落,我和小五、郑大兵、大刀刘的步子,就已经跨在了三四米外。小五、郑大兵、大刀刘的眼睛在夜色中,没有一丝亮光,只剩下巨大的黑色瞳孔。大刀刘左右手各握一柄大砍刀,简直像个天神一样在奔跑。
猛地,我想起了之前在坂田的指挥楼为什么感觉不对:大刀刘变回自己,那么在他身体里应该就只剩下他一个人,重合的那个鬼子的意识,应该早就不复存在了。既然如此,他的体能为什么仍然那么强大呢,他的瞳孔为什么还会放大呢?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身体里鬼子的意识还是存在的。
想到这点,我脊背冷汗直冒。但当时的情况由不得我多想,我们差不多同一时间冲到了食堂门口,里面的枪声和惨叫声异常惨烈。
烂屁眼和四哥以及两三个士兵,背靠背举着枪,对着四周的墙壁上方胡乱扣动扳机。地上已经血流成河,与烂屁眼一起进来的士兵,身体被撕得粉碎,四肢内脏乱七八糟地撒了一地。
大家同时抬起头来,往上方怪物发出声音的来源处望去——十几个全身长满黑色短毛的人形生物,在四面的墙壁上快速地移动。食堂里灯很亮,能让人看清楚它们身上的每一个细节。它们的个子都不是很高,脸上也被黑毛覆盖着,只瞅见两道红色的寒光在闪动,嘴往前凸出来,有点类似于西藏獒犬的嘴型。最惊人的是,它们的四肢长满了黑色短毛,却没有手掌和脚趾,取而代之的是如五指般细长的银色钢刃,钢刃上有着密密麻麻的、如小锯般交错的细齿。锋利的钢刃,辅以异常粗壮的四肢,使它们有足够的力气让细小的锯齿挂在墙壁上,支持起它们矮小的身体。
这些诡异的人形生物,由于人群的靠近而变得异常兴奋,它们在墙壁之间来回跳跃,不断地冲我们张牙舞爪地吼叫。
还是大刀刘最先动手,对准墙上的其中一个怪物跳了过去,大砍刀毫不留情地劈了过去。怪物非常灵活地闪避开来,让大刀刘扑了个空。
杨建提醒道:“大家开枪啊!傻了吗?”
我一扭头,只见杨建带领一帮士兵已经追到了食堂的大门口。杨建举起枪,对着头顶的怪物们扣动了扳机。
四哥和烂屁眼站在食堂中央,这才回过神来,朝上方来回跳跃的怪物们开枪。
怪物们似乎被激怒了,其中几个怪物在空中来回跳跃着,然后朝最先开枪的杨建及近旁的一帮士兵俯冲下去。
我一闪身,站在了杨建前面,握紧拳头,狠狠地砸向最先靠近的怪物。拳头正好砸在怪物的下颌位置,感觉就像砸在石头上一样坚硬,同时它的两只前爪寒光闪闪地划过我的双臂。所幸,由于拳头带来的冲击,有效减缓了怪物的攻击力,但锯齿的拖动,能让我明显感觉到肌肉被撕裂的剧痛。
我毫不犹豫地举起手枪,瞄准怪物狰狞的头颅开了一枪。怪物被打个正着,软软地摔在了地上。
四哥和烂屁眼本来站在食堂中间,此刻也已经被郑大兵和小五拉扯着回到了大门口。我们一二十个人肩并肩地站到了一起,正面地对上了前方还在不断移动的怪物。
小五低声命令道:“开枪,往死里打,不能让它们冲散咱们的队伍。”
拉枪栓的声音此起彼伏,最前排的几人蹲了下来,方便后面的士兵们瞄准。
枪声在食堂里迅速响起,人形生物就算再快,也无法在子弹交织中活命。终于,最后一只怪物也从食堂上方重重地摔落到了地面。烂屁眼脸色苍白,喃喃地说道:“如果我们手里没家伙,赤手空拳和这些畜生对上,岂不是没一丝活命的可能?”
烂屁眼的话提醒了我,我没时间去细看地上这些奇特生物的细节,冲到了前方苟富贵的尸体旁边,从他腰上取下了那串钥匙,同时喊道:“快去监区,里面的弟兄们手里没武器。快去。”
说完,我朝监区的方向发足狂奔,监区里面的惨叫声,肯定也是因为这些人形生物。但是,监区里那几百号人手无寸铁,在这些怪物面前,岂不是如案板上的肉,任由宰割?
大家也意识到了这点,跟着我朝监区的大门跑去。奇怪的是,监区里的惨叫声消失了,只听见怪物所发出来的嘶吼声。到达大门处,我用钥匙打开了锁,然后抓着那个大铁盘,正准备开门。一只大手突然搭到了我的手上:“邵德,等一下!”
我抬头一看,是小五。小五回头对身后的士兵们喊道:“分三排站好瞄准,开门准备开枪,不能让里面的怪物逃出来。”
大伙儿都会意地点头,士兵们举起了手中的步枪。我左右看了看,郑大兵、大刀刘、四哥、小五及杨建在我身边站着,表情严峻地看着我。我点点头,然后扭动了大铁盘。
大门被我推开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无数道红色的眼睛在监区漆黑的走道里闪闪发光。同时,枪声大作,弟兄们朝这些血红色的眼睛扣动了扳机。
我一边开枪,一边朝里面慢慢地行进。小五及郑大兵也和我并排走着,走廊一片寂静,不知道谁打开了整个监区的灯。面前是条约五米宽的过道,几具和食堂里出现的同样的人形生物尸体,软软地趴在地上。走廊尽头通往放风坪的墙壁上方,几个黑影一闪,退到了监区里面。
四哥说话了:“邵德!杀进去还是退回去?里面的兄弟应该没活口了,里面空间复杂,进去的话恐怕会有更多伤亡。”
我没有看他,斩钉截铁地说道:“进去!哪怕只有一个喘气的,也要救出来。”
杨建附和道:“对!杀进去,这些怪玩意儿也不能留下一个活口。”
很意外四哥重重地“嗯”了一声,抬起枪和我们肩并肩往里走去。我扭头瞟了他一眼,这完全不像他之前的做事风格。我第一次感觉到他的脸庞没有了之前的阴沉,换上了军人的坚毅。
我心里一暖,往他身边靠了靠。
我打开了第二扇门,铁门后是放风坪。放风坪周围的铁门果然都洞开了,偶尔的几声惨叫,就是从铁门里的号房里传出来的。
大刀刘瞪大了双眼,黑色的瞳孔充斥着整个眼眶,冲前方大声地吼了起来:“出来吧!畜生们!”
放风坪里没有任何动静,估计怪物已经缩回到了号房深处,想要守株待兔,等我们进去后来个突然袭击。
号房里不时传出的惨叫声和血腥味刺激了我。我热血沸腾,感觉自己的瞳孔在扩大,双眼胀得很疼。我大声地吼道:“杀进去!”
我带头冲了进去,朝着左侧的铁门咬牙钻了进去。
士兵们在我身后也跟着激动地大吼,当时将近有五六十个兄弟从鬼子营房那边跑过来,进入了监区,没有一个后退。很快,我们的大吼声盖过了号房深处怪物发出的声响。
枪声四起,至于当时身边有些什么人我不太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疯狂状态,对着号房深处所有的怪物不停地扣动扳机。此刻的画面恐怖得如同人间地狱——几十扇铁门全都敞开,里面的尸体没有一具是完整的。到处都是模糊的血肉,无数被撕裂的残肢散落得满地都是,肢体上伤口外翻,场面血腥而又惨烈,我甚至能感觉到当他们被那些人形怪物的利刃锯开时的疼痛。
我们的无畏也把怪物们吓住了,它们基本上没有过多反抗,蜷缩在各个角落里,张大嘴怪叫着,以为能让我们退缩。这让我们的清剿行动顺利了很多。也有少数怪物负隅顽抗,从我们头顶扑了下来,不断地张牙舞爪,被怪物爪子刮伤的士兵直接倒地,小腹瞬间被锯开了。
这场血腥的对抗持续了半个小时后,监区终于安静了下来。
我带着一小群人回到了放风坪,其他的兄弟们也纷纷从其他几扇门里走出来了,大家的脸上、身上全是血,表情非常狰狞。受伤的汉子被搀扶着走在最后,虽然伤得血肉模糊但都咬着牙,没有呻吟。我第一次感觉到,曾经看似窝囊的伪军原来也都是铁骨铮铮的军人。这一发现让我对之后的行动,多了一份信心。
一个血人走到我面前,伸手抹了一下脸,是小五,低声说道:“我清理的那边,没有一个活着的战俘。”
我点点头:“我那边也没有。”
四哥、杨建、郑大兵,也都走了过来,纷纷摇头。
我的心情异常沉重,对他们说:“先出去吧!留一些士兵清理现场……”
说完,我迈开疲倦的步子,往外走去。
雨下得更大了,我自顾自地走到大雨中,任由雨水清洗着身上的血水。从远山里走出来的几个弟兄,也都跟我一样,站在了大雨中。突然间,我特别想哭,想大声地号啕痛哭一场,为我们身后那几百个战俘的亡灵。
终于,我身子一软,在大雨中跪到了地上,“哇哇”地大哭起来。
其他人也跟我一样,跪了下来,鬼哭狼嚎般地乱吼。很快,我们的悲痛感染到了所有人,越来越多的士兵们跪到了我们身边,哭泣着。
我们是在悲痛着多难的民族,悲痛着我们苦难的同胞。就如我身后那些手无寸铁的战俘兄弟一样,遭遇上了禽兽的袭击。手无寸铁的人们在挥舞着钢爪的禽兽面前,是那么地无力,甚至没能作出一丝抵抗就被终结了生命。妇孺们那睁大着的眼睛,同胞们那最后的呻吟,为什么就换不回一道钢铁的长城,来抵御日寇的肆虐呢?
四哥哭得最大声,他边哭边吼着:“二牛!爹给全家报仇来了!爹今天宰了好多小鬼子!”
我边哭边看着身边的他,他曾说他的亲人全部在后方安全地待着。印象中,这个总是阴着脸的汉子,似乎没有过一丝感情的流露,而是顽强地面对着这个世界。终于,在这雨点肆虐的夜晚,他那灵魂深处隐藏的悲痛回忆,也爆发了。
我们嗷嗷地哭吼了很久,最后慢慢地静了下来。一个矮胖的身影站到了我身边,异常镇定地说道:“邵德!明天下午基地就要过来拉人,咱怎么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