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夏天的山林里就是蚊虫的乐园。

但不知道为什么,山谷里已经有整整半个月没下过雨,天气持续燥热,虫子反倒越来越多,持续不断地发出噪音,远远地在山谷间回响。密集到叫人生烦。

“怎么样?”

天边刚刚有了些夜色,一队农夫就急匆匆地穿过村内。

如果演员们在的话,就能发现这些村民正是之前带领他们进村的那几个。

他们纷纷围在村口中央的井旁,手里举着火把。

燃烧的烈火将井口周围和下方尽数照亮,深不见底的井登时被照亮,露出内里清浅的水位。

“果然......就和村志记载的那样,有几百年历史了。”

原本这口井里有着不少污泥,但最近这些天村里人一起合力将污泥挖走,这才露出背后井壁上历史久远人工开凿出来的凹痕楼梯。

这半年里,村里人打水的时候偶尔会打捞出一些精美的首饰。最开始是银饰,后来是玉石。刚开始大家都没留意,洗洗就给自家媳妇戴了。

但随着打捞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大家逐渐生疑,这才聚在一起,将井口擦了一遍,让村里唯一识字的老六翻阅村志,这才真相大白。

这也是为什么农夫看到那个黑头发的小子走近井壁时会那么紧张。毕竟是村子里最大的秘密,要是被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首领挥手吩咐:“老三,你多带几个人去把山崖上的棺木扯下来,搬到灵堂去,不然那劳什子阵不除,下面的门也开不了。”

“好嘞大哥。”

老三应下:“对了,今天那几个外乡来的还问我悬棺的事,你说会不会......”

首领眯起眼睛:“老四,留几个人到那些教书先生那里,好好看着他们。”

之前那么多天都没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好巧不巧的是村长那老头前几天又去了,不少消息都没来得及和他们说,要不是神女说的确有请求外界支援这回事,他们还被蒙在鼓里。

这么想着,他又多吩咐了一句:“你们监视的时候多留个心眼,看看这些外乡人到底是老老实实来教书的,还是......”

他眼眸里划过一丝阴狠,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其他几个农夫立马意会。

在这荒郊野岭,远离平原的地方,他们与其说是农夫,倒不如说是猎人来得更合适。虽然没见过人血,动物的血可是见过不少。

“以前咱村子不管有什么恩怨,现在眼前的可是发大财的生意。”

首领沉声道:“最先发现的老六走漏了风声,那是他咎由自取。要是这事被知道了,咱铁定吃不了兜着走。但要是成了,兄弟们不仅可以走出大山,下半辈子保准衣食无忧。”

村里人都听着,呼吸逐渐变重。

“话就说到这,剩下的人守好井口,老二,我们再下去探探!”

吩咐完之后,头领举着火把,率先顺着凹痕楼梯朝井底爬去。

其他人纷纷领命,在夜色里各自散开。

......

因为这还只是第一幕拍摄的原因,演员之间气氛还算平和。

既然塞进来四个新人演员,那就说明难度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毕竟系统从来不会告诉他们电影的难度,只能从每部电影里投放的演员等级来确认。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这部电影牵扯到了那位神秘的导演,几位资深演员心头都有留意。

演员论坛里已经开了无数个帖参与讨论。可以说只要能从这里活着回去,就相当于有了买卖情报和去论坛吹水的资本。

相比他们,虽然被植入演员系统,但是一路上不仅没遇到危险反而扮演颇为简单的新人演员们气氛就要放松不少。

其中又以村口王师傅为最。

很久以前他也是一个主播。只不过因为业务能力不过关始终累计不到粉丝,又看到同期新人飞窜地快,于是就动了歪心思,开麦将当初同僚的直播套路揭露地一干二净。

本来以为这样就会被网友喷到体无完肤,结果王师傅没想到的是,这一波打假反倒让他的人气不降反升。一大波闲的没事干的网友聚集在他的直播间和微博里抠脚,渐渐地竟然也形成了组织,天天到别的主播直播间去出警。

尝到了甜头后,王师傅就开始专注搞打假了。

毕竟自己曾经也当过主播,王师傅的确更熟知行业内的那点事,刚开始也的确做出了很多质量不错又有笑点打假视频。

然而好景不长。

普通的打假打完后观众便失去了新鲜感,热度开始流失,于是王师傅咬咬牙,走上了污蔑打假的不归路。

毕竟是污蔑,在碰瓷大主播反被对方粉丝教做人后,他就盯上了那些没名气也没流量的小主播。反正小主播即使被污蔑了也没有办法,只能躺平任嘲。

宗祈就是其中之一的倒霉蛋。

王师傅当初是在主播热门广场发现他的。

户外探灵区的主播不多,却是王师傅最喜欢打假的区域之一。

首先因为探灵主播几乎人手都有剧本,不然简单的探灵很难达到紧张刺激,让观众提心吊胆共情的地步。

其次就是探灵不管怎么胡乱打假,都会有观众坚定支持他。毕竟这个世界上不存在鬼,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想来不管怎么污蔑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王师傅便怀着这样的心思,将探灵区祸害了个遍。

对他来说,像宗祈这样粉丝才一百出头,仅仅因为一条误打误撞的报平安引起关注的小主播根本不值得关注,理他还算是他给对方带流量了,于是便顺脚踩了一通,回头就忘到了脑后。

没想到的是,这小主播还挺倔,不仅发了条澄清微博,隔一天还就又开了直播。

之前王师傅打过假的小主播要么就直接转行,要么就哭天抢地说自己没有作假,这么刚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看完对方在凶宅的直播后,他嗤之以鼻。

虽然那栋公寓的确吓人不错,但王师傅自认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一切都被他归咎为小主播想红想疯了。

“真是的,现在什么年轻人都往直播里来捞金,还得多亏了有我这个直播界纪检委,不然真是被白白骗了都不知道。”

本来他都想好了,等到这个小主播下次开播的时候,就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想要愚弄大众的年轻人一点教训。结果没想到在这之前自己反而莫名其妙被绑定了一个什么演员系统,还被迫拉进恐怖片里拍戏。

因为梦见了自己没来片场后意外惨死的模样,王师傅吓得后半夜就打包行李跑过来了,一路上更是战战兢兢,吓得半死。

“结果就这,不过是扮演而已,也没什么难的嘛......那几个资深演员真够大惊小怪的。”

这间土屋不大,床板也小,龙傲天一个人就占据了绝大部分。而且这家伙睡姿很不好,叉开腿张开手,像一块煎鸡蛋,翻来翻去两面都一样宽。

本来王师傅被他一脚踹到床边想发怒,转念一想对方现在扮演的是个老教授,自己要是发怒了那就是不尊老,肯定会被扣演绎值,只好忍气吞声,还得忍辱负重为他盖好被子,那一个叫憋屈。

最烦的还是屋子里炎热无比,总有虫子还是老鼠窜来窜去的声音。真不知道龙傲天这家伙是怎么睡这么熟的。

他心里烦躁,朦朦胧胧睡过去,结果没想到做了个噩梦,直接满身冷汗抽搐着被吓醒。醒来后感到一阵尿意上涌,于是翻身下床。

乡下的厕所都在屋子外面,他们这栋被分配到的房子也一样,只有院子背后有一个临时搭建的小茅房。

王师傅推开门,外边的层层叠叠的虫声一下子变大,尖锐刺耳,吵得人心烦。

今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呜啦啦的风在山谷里肆虐,吹得哐哐响,鬼哭狼嚎般卷着树叶起舞。

不知道为什么,王师傅一下子就想起今天来村里时路上看到的那片悬棺,还有悬棺上红艳艳的色彩,漫进了胸腔。

在这样无光的夜晚,那个刺目的颜色似乎就在眼前挥之不去。

“这破烂乡下也没个点火的......算了,随便在树下尿一个吧。”

他按下心底的不安往前走,脚腕奇痒无比,拉上裤子才发现那里被跳蚤钉了一个通红的大包。

“晦气。”

王师傅呸了一口,转身打算往回走。

结果就是这个回头的刹那,他看见面前的景色摇身一变。原本矗立着的青瓦土墙屋瞬间不见,变成一条黑黝黝的路,只在尽头浮着一点明灭可见的火光。

“怎么回事?”他惊疑不定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刚刚他就是朝着这条通往村子中央的路尿尿的,怎么可能一回头还是这条路呢?该不会是睡傻了吧。

王师傅晃了晃头,觉得自己想多了,于是再度回了个头。

这一次,摆在他面前的依旧是一条幽深的道路。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手脚开始发凉。

“什......什么情况。”

王师傅从喉咙里发出战战兢兢的声音:“这,这......屋子呢?”

他疯也似地环视四周,明明一扭头看见房子就在身后,但只要走过去,抬起脚的下一秒它就会被替换成那条尽头有火光的路。

惶惶不可直视的黑暗披头盖地笼罩在这一片大地。就连刚刚吵闹到让人心烦的虫声也不知何时被按下了休止键。

安静,太安静,阴森,近乎死寂。

王师傅哆嗦着环视四周,拔腿就跑。

他也顾不上自己是往屋子方向跑还是往路上跑了,反正不管往哪跑,他都不可能站在原地坐以待毙。

必须逃!逃!

“哈、哈、哈......”

疯也似地跑出不知道多远后,王师傅停下来,喘着粗气环视四周。

诡异的事情出现了,他面前的景色再度出现了扭转,回到了之前的岔路口上。

周围树影婆娑,岔开的枝条鬼怪般张牙舞爪,发出一连串沙沙沙的声音,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鬼打墙。

无论往哪里跑,都会回到原地。

这一幕对于曾经看过恐怖片的人来说都不陌生。

王师傅吓得手脚冰凉,瞳孔骤缩,浑身冒冷汗,这是人在极度恐惧下表现出来的基础症状。

恍惚间,他恍惚想起自己方才做的噩梦,满是树木的阴影中仿佛有一角红裙飘过,空洞的眼白直勾勾地盯着他,漫天黑发飞舞。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他嚎啕大哭,扯开嗓子大喊救命,却只能听见山谷内空荡荡地回音,叠了千重百重,混进无数诡异低语。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不得已之下,他只能继续往唯一有亮光的地方跑。

那里是道路的尽头,浮着一点明灭火光。

正是这点幽幽的火,让周围环境无限延展,毛骨悚然。

王师傅六神无主,一边跑一边哭,好几次摔到地上来了个狗啃泥,也不管擦破皮的膝盖,踉踉跄跄爬起来继续跑。

他睁着眼睛看那火,直到它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与此同时映入眼帘的,并非王师傅想象的人影,而是一具放在灵堂内的棺材。

难听的声音从棺内传来,像用指甲在疯狂抠挖棺壁,传出莎纸那样撕裂声。

棺材上缠着的锁链拦住了棺盖不断开合的迹象,符咒好好地贴在上面,纸上的朱砂却浸湿了,融化出一滴一滴粘稠的油来,坠落在地上。

刚刚看到的那点火,是棺材上点着的长明灯。

风一吹,惊雷响过,大雨瓢泼。

灵堂周围的白布扬到了夜空里。

灯灭了。

他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