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抬起脚,大步朝着前面走去。
身后那东西似乎并不在意我的逃走,我很快就发现了缘由,无论我怎么逃走,都没法离开,身后的声音如影随形,身旁的景色一成不变。
鬼打墙。
我不由得紧缩眉头,要是换做平时的话,这种程度的鬼打墙直接用手就撕开了。
但是现在,我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体怎么会这样,似乎完全变成了普通人。
“公子,你当真不愿意回头看看奴家吗?”
身后娇媚的声音还在继续,嗓音格外妩媚:“只需要一眼……奴家只需要公子看一眼……”
“不看不看。”
我被这声音弄得有些烦躁了,一个劲地摆手:“你都已经蛊惑了这么多人,应当也不差我这一个吧?”
“做人做鬼总不能贪得无厌啊!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身后没有声音回答,只是摁在我肩头的那只手好像更加沉重了。
“难道你不想家财万贯吗?”
过了好久,就在我以为我的肩膀会直接冻废了的时候,身后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而这一次,不再是娇媚的女声,而是一个听不出性别的中性声音。
我甚至能从其中听出隐约的愤怒和不解。
“想啊,我还想躺在金银财宝上数钱,最好是这辈子都不用努力更好。”
我耸耸肩,话音懒洋洋的。
“那你为什么不回头,你只需要回头,就什么都有了。”
“不行。”
我毫不犹豫地拒绝。
脑海中一闪而过前面那些人疯癫的模样。
“人之所以为人,那是因为还拥有理性和人性,我的确爱财,但我不想用这种方式实现财富自由。”
“你会后悔的,等你什么时候后悔了,随时可以来到这里找我,我……会实现你的愿望。”
话音落下,我的大脑传来一阵强烈的眩晕感。
眼前的一切仿佛被冻结碎裂,所有的场景都在此刻分崩离析。
等我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我躺在用稻草铺成的床上,身边还有着低声啜泣的声音。
“呜呜爹……爹你醒醒啊呜呜呜……”
爹?
想我刚满十八,苗红根正的大好青年,什么时候就给人当爹了?
我循声扭头看去,正巧就对上了可爱乖巧的小姑娘的莹莹泪眼。
因为营养不良,她的脸颊凹陷进去,肌肤蜡黄,只有那双眼睛还带着水色。
我的脑海中突然多了一些记忆。
这是我的“女儿”,囡囡。
在几年前,我还是一个算得上是富裕的商贾,有着恩爱的娘子,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也是从几年前开始,镇上出现了有关万家钱的传闻,声称想要发财,就一定要去拜访万家钱娘娘,让娘娘开心了,发财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对此我嗤之以鼻,并不打算理会。
我手头的一分一厘都是辛苦赚来的,如果钱能够来得这么轻松简单,如此努力赚钱的意义又在哪里?
抱着这样的心思,我没去拜见万家钱娘娘,也勒令了不准家人去。
变故就是这样发生的。
一开始,大家也不怎么相信万家钱娘娘,直到某天,一直在街头乞讨的乞丐成为了镇上的富豪,没人知道他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也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渐渐地,有关万家钱娘娘的事情传遍了大街小巷。
所有人都说,只有信奉了万家钱娘娘,才能赚钱,慢慢地信奉万家钱娘娘的人越来越多,镇上的有钱人也越来越多,他们大肆掠夺着镇上其他人的财富,用抢夺来的钱财为万家钱娘娘修建了庙宇,建起琼楼。
而我,也只是被他们所掠夺的牺牲品之一。
我的铺子被人恶意抬价竞争给抢了去,他们以给万家钱娘娘供奉的名义,抢走我所有的家产,妻子更是受不了这般打击,投湖自尽,等有人发现,把她打捞上来的时候,她早没了声息。
从那之后,镇上所有人都说,是我得罪了万家钱娘娘,娘娘愤怒降下神罚,我才会破产,我的妻子才会想不开自尽,我才会家破人亡,落得如今只能住在破庙里苟且偷生。
我成为了万家钱娘娘最为典型的代表,这位所谓的娘娘踩着我和我家人的血肉,走上万人敬仰的神坛。
本来我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可我还有囡囡需要我照顾,这让我撑过了一个又一个漫长岁月,直到昨天,“我”彻底死了。
回忆到此结束,囡囡惊喜地望着我。
她小心翼翼地抓着我的衣角,仿佛是在害怕这一切都是错觉。
“爹你终于醒了,囡囡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呜呜……”
小丫头的眼泪掉个不停,就这么眼巴巴地望着我,仿佛生怕我下一秒就会消失。
我费力地抬起手,揉了揉囡囡的脑袋:“放心吧,爹没事。”
我努力想要做起来,却发现一点力气都没有。
“爹您别动了,大夫说了,您现在需要好好休息,您已经好多天没吃过东西了,再这样下去,您会没命的。”
囡囡双眸含泪,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半截树皮,颤抖着手送到我嘴边。
“爹,您吃点东西吧,你什么都不吃的话,囡囡今后一个人要怎么办啊?”
我看着哭得悲痛的小丫头,心情复杂。
我要怎么说呢?
是告诉她,就这么一截树皮也救不活她爹的命,还是说,她爹其实已经死了。
看着我一直不说话,囡囡哭得更凶了。
我在心底叹了口气,虚弱地开口:“水……”
原来这就是将死之人的感觉吗?
浑身虚弱无力,没有丝毫的力气。
就连呼吸都仿佛用尽了全力。
“好!囡囡这就去找水!”
囡囡眼中迸发出一抹惊喜,连忙爬起来,朝着破庙外面跑去。
直到囡囡消失在外面,万家钱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马上就要死了,如果你死了的话,她也不可能活得下去。”
“是么?那你想我做什么呢?”
我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一字一句地询问,与其说我张口说出来的是话,倒不如是一些听不清的气音:“从我这个将死之人的身上,你又能得到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