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九,一大早,安王就带着一堆书册入了宫,来到养心殿侧殿里候见。他到的时候,屋里已经有十几位大人在候着了,两位丞相都在。
互相见礼后闲话了两句,李福就亲自来请了,“安王殿下,您请,陛下宣您呢。”又转身说道:“各位大人稍候。”
皇帝吃过早膳后就询问今天候见的有谁,听说安王在有些诧异,因着安王来养心殿批折子是常态了,所以皇帝特许他可直接入殿,今天请旨候见,看来不是来帮忙批折子的,而是有事儿。
安王走进来行礼问安,皇帝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呦,这不是安亲王吗?今天怎么有空来养心殿了?”自从恒霁出生后,安王就没来给批过折子,清闲了一段时间的皇帝陡然回归了从前的忙碌有些不太适应。
“父皇恕罪。儿臣最近一直在犹豫一件事情,今天才准备好了,鼓起勇气来面见父皇,求父皇成全。”皇帝没说平身,安王只能跪着回话。
“什么事啊?能让我们英勇无畏的安亲王犹豫这么久?”皇帝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凉凉地说道,“行了,起来说话吧。宝儿和恒霁怎么样了?”
“都挺好,蒋太医和嬷嬷们都说是月子里养好了,日后受益无穷,宝儿也听话,将养的十分不错,只是有些无聊,平常爱听人读个话本子。
孙太医也一直照看着恒霁,小家伙吃的好睡的好,养的十分不错,比刚出生时胖了不少了。等出了月子,儿臣带着宝儿和恒霁来给您和皇祖母请安。”安王站了起来,恭敬的说道。
孩子出生后,皇帝又派了一个专精儿科的孙太医常驻安王府,太后也隔两天就派人来安王府瞧瞧宣平和孩子,十分看重。
“大冷天的,宝儿出了月子也不要多走动,多养些日子才好,过年的时候也不要太过忙累。恒霁还小,更不要早早抱出来,等满月那天,朕和你皇祖母亲自去你府上。”皇帝说道,这个孙子不同旁的,皇帝不介意多给他点儿殊荣。
“儿臣多谢父皇眷顾怜爱。”安王又跪下行礼谢恩。
“行了,起来吧。说说你的事儿。”皇帝姿态闲适的坐在龙椅上。
安王一挥手,小太监将那十六本书册呈了上来,“父皇,这是燕云十六州最近五年的发展情况,请父皇过目。”
皇帝看了看那有一定厚度的册子,随手拿过最上面一本来翻了翻,是幽州近五年的数据统计,最后面的几个条形图很直观的展示了各项数据变化情况,其中最突出的是人口、田地和税收的增长。
“这图有些意思,是何人所创?”皇帝将书册合上放回去,随口问道。
“是儿臣身边的一位幕僚,蒋旭,在镇北将军府协助儿臣处理政务,这些数据都是他收集整理的。”安王回道。
皇帝又拿过来一本,直接翻到了最后看条状图,“嗯,是个人才,可有功名在身?”
“回父皇,他从前耽误了科举,今年回了燕云后才考取了举人功名,打算参加明年的会试。”安王介绍道。
皇帝点点头,看了一本又一本,除了刚收复的三州,其余各州近五年都呈蓬勃发展之势,尤其是人口增长的比例甚至与江南富庶之地持平。
历朝历代的皇帝对百姓和粮食都是十分看重的,这两样是王朝延续的根本。燕云如今人口增长快,荒地开垦的多,尤其是今年,光幽州就开垦荒地三千余亩,对人烟稀少的边境之城来讲,这也算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怎么,你这是治理有方,到朕这儿来表功了?”皇帝看着这些数据心里高兴,调侃道。
“父皇,儿臣请求将燕云十六州封给儿臣做封地!”安王又跪了下来。
皇帝脸上笑容淡去,变得严肃起来,“太祖立朝之初,为防藩王拥兵自重,犯上作乱,我朝藩王不设封地,留居京城,无诏不可远行,如今你要打破祖制吗?”
安王镇定自若的回道:“父皇,非是儿臣有不轨之心,而是燕云十六州近几年之所以能发展迅速,是因为儿臣以镇北将军府的名义在燕云施行新的税收制度。
如今战事已平,儿臣按规矩该将理政之权归还朝廷才是,但儿臣只怕从前的努力付诸东流,故儿臣斗胆,请求父皇将燕云赐给儿臣为封地,允儿臣自行治理,待燕云经济恢复,儿臣可归还于朝廷。”
皇帝面沉似水:“新的税法,你可知传到朝廷会掀起多大的风波吗?你以为将燕云变成你的封地就能解决了?你这是要掀起一场变革啊。”
“父皇,儿臣并没有现在就改革我朝税法的打算,只是在燕云之地试行一段时间,若是合适,再全国推广下去也算有理有据。”安王跪在地上,从容的地说道。
“你在燕云做的动作,明年就会传到朝廷,那些人精会猜不到你的想法吗?改革税法,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这后面损害了多少人的利益?这是一场博弈,甚至是一场需要流血的较量。朕从前就在这样一场博弈中惨败,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如今你在燕云施行的税法,与朕亲政之初更新的税法十分相似。都是将丁税与田赋合二为一,减轻了普通农民的负担,可是这样一来,田地较多的世家大族、乡绅豪强就要拿出更多的利益,他们自然不会甘心。
更何况你还多加了一条,对有功名在身的人征收田赋。几百年了,历朝历代对于功名在身的读书人都不收税,你这一改可就得罪了全天下的读书人了。这些人的笔杆子可不饶人,就算你有丰功伟绩,百年后的名声也得遗臭万年!你不怕吗?”皇帝十分严肃的说道。
安王虽然跪着,脊背却挺得笔直:“父皇,这些儿臣都不怕,反正如今儿臣的名声也不怎么好,仍有止小儿夜啼的功效,儿臣只怕不能改变我朝面临的困境。
国库空虚,这自然有天灾人祸的原因,可最根本的问题是朝廷征税的对象选错了。按我朝现行税法,负担大部分税额的为普通百姓,他们就算夜以继日的辛苦劳作,又能有多少钱粮?
良田千顷的世族乡绅,却利用特权隐漏人丁,若是家中出了个有功名的,那更是全家免税。长久下来,穷者逾穷,富者逾富,百姓和国家都没钱,财富都到了世族、官员的手中。
父皇既然从前已经发现了这一弊端,为何就要因一次的失败而彻底放弃呢?朝中还会缺了做官的不成?”
皇帝听了这话沉默良久,最后开口吩咐道:“李福,把林相和段相请来,让其他人散了吧,上午不见了。”